《爱欲参商》耶律雄奴

5、5、婵娟

　　5、婵娟
　　“这就是暮厝居住的城市吗？”兮萏牵着马走进了京都的城门，的确，京师和渔村俨然是两重天地。楼台亭阁之雄丽奇伟是小小的渔村所不能比拟的。兮萏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就在这时她的头莫名其妙的疼了起来，周围的景象不知为何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脚下的街道突然便得尸横交错，鲜血淹没了她的足踝。
　　“肚子好饿！”就在这时，腹中“咕咕”的叫声打断了她头脑的眩晕和进一步的探究，“快点走，前面拐角有一家糕饼铺，那里的松柏糕又好吃又便宜！”
　　“咦，我为什么知道？”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是个很洒脱的女子，想了片刻没有答案也就丢开了。
　　兮萏不知道，她在长安的街道上这么一亮相已经让见到她的人尽皆笑翻了。先不说她那打着几个补丁，在寒风中瑟缩的衣裙，露着大脚趾的破烂鞋子，淳朴的带着乡土气的态度，光是她手中牵着的那匹母马，就够衣衫明丽、眼高于顶的长安人笑掉大牙了。因为从先帝统治时期开始，长安人便已经富裕甲天下，以致谁要是骑了母马出行就会被同伴取笑。
　　兮萏对周遭的一切并不是全无察觉的，但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于是，她不知所措的伸手在自己的面上擦拭，而这只不过凭空增加了许多笑声。这种讥讽的态度最终激怒了她。她突然停住脚步，挺直了身躯，眼光凌厉的向街上的众人一剪。说来也怪，她目光所过之处众人尽皆回避，无人敢与之对视，霎时间，笑语喧哗的街道上变得一派肃杀。
　　“不愧是当年阴杀王的女儿，朕的，”一个角落里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第一位皇后！”
　　听者一惊，剪水般的双瞳映出身边男子高瘦的身影，那人身段潇洒，剪裁得恰到好处的绸衫更加强了这种印象，他的侧面俊美无匹，但从那高高的鼻子和深蓝色的瞳孔可以看出，他身上有着部分西域血统。据后世记载，当时大汉的天子刘慝身上也流淌着一半月氏的血液。
　　“不错，婵娟，她就是当年殷煞将军给朕立的皇后，当年她进宫时才刚刚两岁呢！”那人笑了一下，面容又重新变得玩世不恭。
　　兮萏的目光恰在这时落到了那名男子身上，她的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也情不自禁向前急冲了几步，但随后却显然觉得不妥，立刻驻足不前。
　　“这京里真是古怪！”她摇了摇头，牵着马转身离去。

　　“姑娘，你还是走吧！不是我不买你的马，实在是，在这京里母马是没人会骑的，你还是出城到乡下碰碰运气吧！”
　　兮萏无奈的转身，自九月从渔村出发，行到京师已经是寒风瑟瑟的十一月，身上的衣物都早该更换，就连脚上的这双鞋子也露出了足趾。但这一天下来磨破了唇舌，手中的母马也无人问津。她当时横下一条心来京师寻访暮厝，但眼见得连生存都成了问题，这事只得暂时放后，但让她离开刚刚到达的京师到乡下去，兮萏又无论如何不甘心。
　　一阵西风刮来，树上的枯叶落了兮萏一身，一群老鸹“呱呱”的叫着投入了阴沉沉的天空，她振掉身上的树叶，身子不禁向母马又靠近了一些。
　　“姑娘，我家公子要买你的马！”西风渐住，街道的那头急匆匆的跑来了一个小婢，也许是跑的太块，也许是因为身后背着硕大的包袱，她来到兮萏跟前时已是气喘吁吁。这女子也不甚美貌，但给人的感觉干净的出奇。
　　兮萏向她微微的笑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买我的马！”
　　婵娟一怔，她感到兮萏的笑容似乎洞察了一切，且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了下来，“这个，这个，我家公子喜欢这匹马，就让婵娟来买。”她平日的口舌已经很是伶俐，不然也不会让主人派来这趟差，但不知为何，在兮萏的笑容下，她就是无法自如的讲话。
　　“这个么……”兮萏眼珠一转，“要这匹马，让你家公子来和我讲话！”言罢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婵娟的脸一红，她凑近兮萏的耳朵低低的说：“我就说过姑娘不会卖马嘛！所以带了了一些姑娘需要的衣物。”说完她解下了身后的包裹，取出一双棉屐和一件棉袍。
　　兮萏的脸红了一红，下意识的把露出的足趾向回一缩。这些衣物她实在是太需要了，以致无法说出拒绝的言辞。
　　“姑娘就当帮我一个忙，”婵娟侧着头微笑着，“你放心，我家公子是姑娘的故人，是没有恶意的！”
　　“如此，我在这里谢过你家主人了！”兮萏坦然一笑，也就接过了衣物。
　　婵娟福了一福，转身飞快的跑了，也许是怕兮萏来追，她的步子左拐右拐滑进了一个小巷，并在小巷深处的一幢宅子前停了下来。门口守候的小厮象是等待了她许久，看见她跑来，立刻开了门把她迎了进去。
　　她轻车熟路的穿过院子，走进了西暖阁。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正跪在塌下轻轻拨着火，炭盆中燃的是身毒国进贡的胭脂炭，这种异国的燃料让整个屋中都带上了一种淡淡的脂粉香气。刘慝，这个大汉朝至高无上是主宰正乔装改扮成平民的模样斜躺在塌上，手中无聊的把玩着一枝刚刚从窗台盆中折下的水仙花。
　　“成功了吗？”高瘦的男子坐起身来，脸上是一派绕有兴趣。
　　“爷和婵娟的赌是输了。奴婢说过，她是不会卖掉马的！她还说，”婵娟强忍着笑，学着兮萏的语气：“要这匹马，让你家公子来和我讲话！”
　　男子哈哈大笑，“十年了，她真是总有办法让人哭笑不得！记得她刚刚入宫时才两岁，就有办法捉弄的朕……”他潇洒的耸了耸肩膀，“愿赌服输，今夜我就回宫去陪那位楼兰娘娘！”
　　“她刚从楼兰到了大汉的宫中，人生地不熟的，爷应该多陪陪她才是！”婵娟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盯着男子俊逸的侧脸。
　　话音未落，婵娟听得一阵“嘶嘶”的声音，鼻翼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陛下，请恕奴婢失礼。”小厮放下火盆，又扣了一个头，他的声音镇定而清越，此人的脸深深伏在地下，却伸出左手让高踞在塌上的皇帝去看刚刚不慎烫着的掌心。
　　“你下去吧！”刘慝的脸色一沉，“是朕的不是，朕应该想到你不会作这等事才是的！”
　　小厮又叩了一个头，跪爬着倒退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屋中良久的沉默。
　　婵娟拿了火钳，拨了拨火，取出贴身荷包中藏着的香料扔了进去。一阵清新舒爽的薄荷香味遮盖了屋中的不妙味道。
　　良久，男子说道：“没想到你比我还更知道她的心！”
　　婵娟的叹息轻柔得没有被任何人听闻，“我是想，爷喜欢的人必定是位超绝拔粹的女子，自然不会把这区区的银子看在眼里。”她的手突然被男子紧紧握住，在惊呼声中，她的整个人已被男子抱起，一阵熟悉的男子味道传来，婵娟微微挣了一下，却感觉全身都软了。
　　“你昨晚缝制了一夜棉衣，我抱你休息一下！不管怎样，”她听见他吃吃的笑，“朕还是更喜欢穿你为朕缝制的衣物，可别给朕累坏了才是！”刘慝的唇在婵娟颊上轻轻一吻，就在她心中怔锺、上下忐忑时，刘慝已经为她拉了被子，转身离去了。婵娟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在胸腔中跳动，又怎么睡得着。

　　“让我看看！”
　　他伸出了手，左掌是一片焦糊的狼藉。
　　“陛下不必担心，奴婢还有右手！”他云淡风轻的一笑，“这一只手足以弹出全天下最优美的旋律！”
　　“闭嘴！”他板着脸轻轻斥了一声，开始给他上药，动作的轻柔连他自己都为之吃惊。
　　他在一片清凉中惬意的闭上了眼睛，总以为自己会很克制，但听到有关她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冲动的，把那块红的沁人的炭握到了掌心。
　　“当日朕对你说，到宫里来，陪陪朕，难道是朕错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自小，朕就喜欢你的曲子。当时，朕就下定决心，要把你捉住，象鸟儿一样豢养在宫里！”他纤长的手指玩味的划过他光洁的下鄂，“你不要象鸟儿一样死在笼中才是呀！”
　　他心头一颤，睁开了眼睛。二目对视，刘慝若有所思的一笑。
　　“你就那么爱那个女人？”
　　“奴婢不敢！”他的声音都发颤了。
　　“也罢，今天晚上就由你侍奉朕临幸北渚妃好了！”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当然，你可以请辞不去，你进宫时我虽然没有说，但在心里已经给了你这个特权！”
　　手掌已经包扎完毕，他看了看，又垂下了目光，“陛下给奴婢差事，奴婢又怎么敢抗旨不尊，今夜，暮厝愿侍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