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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手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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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卮垂下眼默了一下,又赶紧裹着小被,挪到徐娘子跟前。
“姐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金吒在后面正色道,“这几个人都死了,咱们要如何处理?”
徐娘子还尚在昏睡,她忙出手拍醒:“阿娘,阿娘……”然后转头,对金吒沉声道,“你把地上,地上那件外衣给我。”
他赶忙照做,送过去的时候低头不看她母女。
玉卮把小被给徐娘子披好,自己也换上被扯烂的衣服,转身又去打开窗户:“这里血腥味太重了,我闻着也难受,得赶紧散散。”
金吒闻罢心里一惊,又跟着一紧:她这么快就可以如此冷静了,就像刚刚受辱的不是她自己。
“姐姐,”他也敛起心神,“你们先收拾自己,我出去望望风。”
街上一片漆黑寂静,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四个人究竟是何来历,但目前最要紧的是把他们的尸体藏好,越晚被人发现,他们就越是安全。
(21)“报仇”
待金吒回来,玉卮母女已经粗略穿戴整齐,虽然衣衫已经破烂,但好歹能出门了。
“虽然不知道津岐你如何得知我们母女遭难,但如此大恩,我徐琬吟感激不尽。”徐娘子眼角带泪,却也和玉卮一样冷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这几个人的尸体。好在这个绣铺的位置比较偏僻,我们先找地方。”
无需多言,他们很快便找到了离小铺二里之外的荒地。那里人烟稀少,也不是进城镇的必经之路,只要把尸体埋得够深,就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月黑风高,那四个大汉的尸体又十分沉重,必须要三人一起才能拖动。为了不惹人怀疑,他们连明火都不能点,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照亮前行的路。
待把四人尸体全部拖到荒地,已经过了二更天。来不及休息整理,他们要赶紧埋了这些腐肉,断不能留下一点证据。
金吒这时才敢擦亮明火,往荒地更深处找寻。他们需要很大一片地方,既不能动了原有的树木,也不能埋得太靠外。等他选好地方回来,却看到玉卮手里攥着那把剪刀,不知是真的太冷还是太害怕,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津岐,把火把拿过来,给我照亮。”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淡定。
金吒拿着火把回去,只见玉卮俯下身,握着剪刀,在空中划拉了几下,“把他们的脸照得亮一点。”她的话语里甚至有了一丝狠厉。
金吒依言照做,玉卮借着他的火光,就那样一刀一刀,把四个大汉的脸全部划花,瞬间血肉模糊,已然无法看清他们的脸。
“姐姐是在报仇吗?”他问了一句。
玉卮停下了划拉的手,顿了一顿说,“他们在死掉的那一刻,我和我阿娘的仇就已经报了。划烂他们的脸,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不幸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也不好确认。”后面一言不发的徐娘子此时才开口。
“若是他们下到了阴曹地府,也没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玉卮又咬着牙补充。
金吒不言,他的玉卮不仅胆识过人,还十分机敏。
很快,她就收了剪刀。徐娘子见他表情复杂,也没有做过多的言语:“津岐,你和煌儿先去把坑挖好。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能要了,我来剥下来,在这里就地烧了便好。”
没有工具,金吒和玉卮只能徒手挖坑。先是金吒跳进去拨土出来,后来他身量不足,只能换成玉卮下去。再往深挖,他们二人俱是不够高,金吒便脱下外衣,由玉卮把土装在外衣内兜好,再拉出去。
徐娘子的动作很快,四人的衣服被她剪碎剥好,旁边还放着他们身上的东西。除了银钱以外,为首的“贾哥”身上,还有两张盖了手印的欠条,写明了来自徽宁府。
而一个落款为“徐琬响”,另一个落款为“张挺书”。
虽然名字看着有点奇怪,但金吒还是第一时间想把这两张欠条直接撕掉,却被徐娘子按下,“先把尸体埋好,再处理这些小的物件”。
他点了点头,随即开始与玉卮母女一齐把四具尸体扔到挖好的坑里,再把黄土回填,踩实了封土。他举着火把围着坑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留下破绽,才回头看那堆东西。
“这两张欠条有名有姓,若是留下来了,怕是被外人发现会落下话柄。”金吒道。
“只要咱们藏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徐娘子把剩下的东西拢了起来,又盖上刚刚捡的树叶,“剩下的一并烧了,今天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玉卮接过火把,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阿娘,我们就这么走了,绣铺的刘老板会怀疑吗?”
“所以,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只要把绣品留好,绣铺老板白捡一堆货,他也不会追究什么。”徐娘子思索片刻,让玉卮点燃了那堆破布:“把所有的痕迹收拾完,咱们就立刻回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火光暗淡,在这漆黑的密林却里也格外明亮,闪烁在三人疲惫不堪的脸前,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仪式。他们心中的巨石还未落地,今夜之后,一切变了许多,但希望一切又没变。
只有一旁的白蹄乌睁着漆黑的圆瞳,抖了抖身上的黄土。
说干就干,很快他们就抹去了房间里所有的打斗痕迹,开了一夜的窗,血腥味也全部消散了。等到他们走上回陈户镇的路上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22)不速之客
没想到,他们半路却遇到了送货回家的卢茂卢守拙父子。准确地说,是父子二人骑驴回来,追上了金吒他们。
见到他们,卢茂暗自思忖:徐家母女原本说是去了南珲府送货几日,怎么回来的时候还跟着个连津岐?这母女俩衣衫破烂、灰头土脸不说,三个人的脸色也着实不好。
哦,身后还跟着一只猫,似乎是卢守拙提过的那只徐家养的“白蹄乌”。
卢茂心里奇怪,脸上却不动声色,下了驴,带着儿子迎了上去:“徐娘子,好巧。”
徐娘子勉强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没想到‘他乡遇故知’,卢家老爷安好。”
“连津岐,你怎么也在这?”后面的卢守拙则没那么客气,拉着驴就跑到了玉卮跟前,“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
玉卮的衣角似乎有几点血迹,金吒眼疾腿快,往玉卮跟前站了站,挡住了玉卮的大半个身子,又指了指白蹄乌说道,“早上这破猫顽皮,我追它追到这了,刚刚才碰见的徐娘子和徐煌姐姐。”
徐娘子闻言愣了一下。
卢守拙脸上却有点不高兴,“明明我才是先认识这白蹄乌的呀,怎么它就这么喜欢你连津岐呢?徐娘子和徐煌不在家,它都要跟你一起玩耍。”
“畜生嘛,谁给它吃的,它就喜欢黏着谁。”金吒扯了扯嘴角。
对不起了白蹄乌,我知道你是我养的灵兽,我也实在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你的。
见卢守拙没有回复,徐娘子又连忙补充道,“这一次送货实在是太远,我们母女俩一路疲倦,所以有点狼狈。这才刚一碰见津岐,转头又看到了卢家老爷和守拙。”
“那不正好,顺路一起吧,”卢茂侧了侧身子,“咱们互相有个照应,三个孩子一起玩闹,路上也不觉得远了。”
这一走又是小半天,等到看见小镇西头的徐家时,太阳都已经快落山了。
金吒想着玉卮母女的遭遇,今天无论如何,回家之后都要好好宽慰她们一番。从昨晚案发到现在,她们一定既惊又怕但也疲惫不堪。
可是还没等他也跟着进了徐家家门,连家的老仆魏大娘就赶紧上来拉住了他:
“我的小少爷呀,你可真让人好找!整整一天一夜了,老爷他都急死了!”
金吒自知理亏,但又实在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面对父亲的责打,只能嬉皮笑脸:
“这不是昨晚上跟着白蹄乌出去玩,在荒郊睡着了嘛!魏大娘,魏大娘,你行行好,先不要抓我回去,我还要找刚刚回来的卢大哥补习功课呢!”
但魏大娘却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不行不行,少爷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太太刚生了个小少爷,这会全家都在等你呢!”
连家二房老爷、金吒这一世的凡人父亲连俊祎的表情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自己的妻子杨氏,辛苦怀胎十月,期间还要照顾他和儿子连津岐,任劳任怨从不多言。如今瓜熟蒂落,又偏偏难产,痛得死去活来,他自然心疼不已。
正想叫魏大娘去隔壁镇子再请稳婆过来,却被告知儿子连津岐也不见了,而且不知不见了多久。
这个儿子打小就不让他夫妻两个安生,他阿娘生产从鬼门关过的关键时刻,他居然还能贪玩不见了?
杨氏惨叫了一夜,惊动了大房一家过来帮衬;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房里也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有惊无险,母子平安。大房一家陪了一整晚,也都人困体乏回去休息了。
小儿子刚刚出生,连俊祎忙着照顾还极度虚弱的杨氏母子,都没来得及顾及大儿子。到了傍晚时分,他终于得了点空闲,却发现大儿子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