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舟也渡

2、第 2 章

　　顾楚之漫步在海边栈道，寻了处台阶坐着发呆，他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甚至无聊的时刻了。
　　栈道下面是一片沙滩，几个小孩儿头对头挤作一团埋头苦干，没一会儿，身旁堆了几个小沙堆，不远处台阶上坐着两个老人正聚精会神地下棋。
　　沙滩上离顾楚之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冰激凌车，老板在车旁支棱着的太阳伞上挂了几个蓝色玻璃瓶子，风吹过去的时候瓶子撞在一起乒乒乓乓的，听着挺野。
　　伞下是一张折叠方桌和几把椅子，桌上放着的一瓶可乐挂了满水珠无人问津，看得顾楚之都渴了起来。
　　现正是吃饭的时候，散步的人还没出来，老板顶着个巨大的遮阳帽猫在椅子上捧着手机念念有词。顾楚之默默靠近了点，就听见一阵激烈交锋：“我艹，干他丫的，跑，我让你跑……”
　　“……”原来是游戏中，顾楚之失笑。
　　一局终了，老板似是赢了，手机往桌上一丢，拿起可乐拧开，瓶子骤然泄气发出呲的一声，于是顾楚之更渴了。
　　周莱往嘴里灌着可乐，瞟一眼站在一边许久的大胡子：“冷冻可乐一只5块，自己去车上拿，冰箱扫码，现金放旁边箱子里。”
　　顾楚之点点头，绕过栈道栏杆上车，从冰柜里扯出一罐可乐放在一边柜台上，再摸出手机扫码付款，就这一会儿工夫，可乐附上了一层水雾。
　　周莱两口喝完了汽水，这人上车半天了还没出来，歪过身子看过去，见那人垂头盯着可乐在发呆的样子也懵了。
　　“干啥啊您这是？冲着瓶汽水冥想？”
　　“不是，这瓶子……”
　　“哦，冰箱边上看见没？凑合用那个擦一下吧，别的也没有。”周莱乐了，“嘿，大胡子还挺讲究。”
　　顾楚之捏着可乐下车，也坐到桌前，老板没再说话，已经埋头开始第二波游戏了。没像老板那样狂野的灌水，顾楚之抿了一口可乐靠着椅背，放松的看着大海发呆。
　　海风徐徐吹过，带着自由的腥香。
　　原来自由的味道是这样的，顾楚之想。
　　破除害怕的最有效方法就是直面害怕，听说有种治疗过敏的方法是被过敏源包围？我竟然也有爱上这咸腥味的一天。
　　这一坐就是两小时，直到客人慢慢增多。
　　笑着伸了伸懒腰，顾楚之站起来拍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正打算离开，视线内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低头仔细寻找，半晌，在胡子间翻出一只耳环。
　　“……”
　　什么玩意儿？

　　正当顾楚之对着一只耳环茫然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某间咖啡厅里也坐着一位极力思索的可怜人。
　　周继现在很苦恼。
　　“……所以，可以请你告诉我他现在哪里吗？”
　　坐在周继对面的女士妆容精致，说话不疾不徐姿态从容优雅。
　　放在桌上的手指轻缓地摩挲着白瓷的咖啡杯，仿佛在闲聊今天天气不错而非向一个陌生人打听自己儿子的下落。
　　但如果细心的观察，就能发现优雅女人另一只放置于膝上的手正握紧拳头，平静语气下是交织着期待的紧绷情绪，良好的修养和几十年的习惯让她面对陌生晚辈时保持着优雅的矜持。
　　当然，可怜的周继无暇他顾，此刻正非常努力的控制着面部那几十块肌肉，但对方看上去淡定的不动声色的平静让人倍感压力，所以这控制的效果并不显著。
　　“...小...不...阿...嗯，女士，不知道您是？”
　　周继小心翼翼的询问对方身份，紧巴的面部表情搭配着微躬的脊背怎么看都漏出一股没见过世面的忐忑，浑身上下就是个大写的怂字。
　　倒也不能怪周继的表现太差，他有轻微的社恐，本身就不习惯跟人交流，更何况独自面对一位相当精致优雅的陌生女士。

　　根据那个杀千刀跑路的混蛋的说法：
　　他母亲高女士今年五十有六，是个酷爱化妆又及其讲究的精致老太太。
　　天真的周继当时想，一个老太太能有多精致？再精致也是个老太太。
　　因为后爸开餐馆能挣点小钱，不想让老婆工作受累，所以老太太一直闲赋在家，平日里没事就在院子里施肥拔草，偶尔约上其他老头老太太跳跳广场舞。
　　顾楚之说这话的时候，周继脑袋里出现的高女士跟大多数退休阿姨们一样，是个喜欢披着粉红薄纱披肩，化着妆在公园里跳广场舞的大妈形象。
　　对面坐的这位上去年纪不到四十的精致优雅女士跟广场舞大妈真不是一个世界的好吗？！
　　周继一边疯狂地在微信里问候顾楚之，一边努力维持着表面得体的微笑，心里已然把那害他坐这受刑的混蛋踹飞外太空几百次了。
　　奈何对话框翻了几页也不见对面的人吱一声。
　　居然不回复，丫的混蛋，坑死爹了，给我等着！

　　对着只陌生的耳环，顾楚之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耳环上镶着颗小小的粉钻，缝隙处刻着的YI两个字母告诉他这耳环不太便宜且有特殊意义，他也就不能随意丢弃处理。
　　顾楚之回忆了一遍今天的行程，应该是下午撞到的那位鼻涕小姐。
　　顾楚之凌晨刚到这座小城，上午在酒店补觉，一觉醒来饿的头眼昏花，顾不上打理自己的仪容直奔饭店觅食，吃完饭终于活过来的他才有了闲情顺着酒店外的大道慢慢散步消食，打算看看这个自己接下来将相处一段时间的城市。
　　对了，那路边种了排木棉树，风过落絮纷飞，十分的漂亮，就是对过敏性鼻炎的朋友们不太友好。
　　好像路边还开着几间小店，出来晃了许久肚子又饿了，正好去找点吃的，也不知道折返回去能不能再遇上。
　　顾楚之想着，捏着耳环的手揣进兜里，拾阶而上，慢慢晃着往回走，可直到吃完东西，一路走回酒店都没再遇着鼻涕小姐。
　　向酒店前台要了个密封袋子，把耳环装进去放好，顾楚之洗完澡往床上一趴，吃饱喝足没有工作的一天多么美好，一夜无梦。

　　“喂？顾淼同学，麻烦你在你家沙发上地毯上椅子下等等地方看看，有没有一个镶了粉色碎钻的耳环……嗯，没事，我在线等……没有吗？行叭，那估计是弄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什么，那就这样，拜。”
　　挂了电话，杨小易坐在窗前发愣，耳环原本是一对，刻有另一个名字的那只几个月前留在了G城，还剩下刻着自己的名字的这只今天也弄丢了。
　　原本想着剩下一只留个纪念，但现在，好吧，两只都丢了说明始终无缘，前尘往事就此了结，这么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还好没有把钱花在定制设计上，不然真是赔了丈夫又折银。

　　这里真是不错，杨小易想，心情不好的时候海边走走，看着大海，好像可以把所有的不快吸收殆尽。晒着月亮，漫步在沙滩上，海风咸湿拂面，很是自在。
　　只是沙滩边那位大哥不要发出咿咿呀呀的噪音就更美好了。
　　被吵得烦躁，索性直接走到遮阳伞下坐到噪音源旁边，噪音同志十分投入，全然没有被围观的害羞和停止的觉悟，扯着弓继续卖力的拉着，吱吱嘎嘎连续拉了三分钟才将将停下。
　　周莱酣畅淋漓的一曲终了，停下休息，打算喝口水复个盘再来一遍，抬头见旁边坐个人，吓了一跳。
　　“啥情况这是？”
　　“……”被原地大幅度弹跳的噪音吓了一跳的杨小易无语了，按奈住翻白眼的冲动，扯出一抹微笑：“我就是饭后沙滩消食，被你惊人歌声吸引的路人甲。”
　　“哦……”周莱摸摸鼻子，尴尬的坐回座位，回味了下杨小易的话，“切，你要觉得我魔音灌耳就直说，虚伪的外来者。”
　　周莱小声嘟哝：“哼，跟早上来的那四体不勤大胡子还真是绝配……”
　　挑了挑眉，杨小易双手一抱，道：“不好意思，请问您能大点声儿？”
　　“……”
　　周莱怂了，简大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