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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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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既怀出现在周颜仪老家的时候,周颜仪就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
比她大一轮有余的男人简衣出行,身材高大,令低矮的楼房都黯然失色。
周颜仪的赌徒父亲还绑着绷带,直接坐在地上嗷嗷大哭,死死抱住油漆味依旧刺鼻的红木沙发。
这房子才盖了不到一年,他们周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谭既怀整个人戾气很重,阴郁沉默,全程由律师宣读相关条款。
周颜仪知道是自己马失前蹄,可听到他威胁自己要是纠缠,他就会让她身败名裂的时候,她还是被深深的恐惧和悲凉笼罩。
“你爱过我吗?”
多傻的问题,明明她以前从不追求答案。
她一心破坏他原本的家庭,只是为了名与利,钱与财。
她知道他喜欢她身上的年轻气息,还有那股执拗傲娇的劲儿,所以她拼命维持自己二十岁的模样,哪怕日子往前数一天,她都会惶恐自己正在衰老。
谭既怀坐在沙发主位上,姿态闲散,却压迫感十足。
他天生条件优越,永远不会有泯然于众的悲哀。
在他漠然注视下,周颜仪颤颤巍巍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恍惚一晃,眼睛瞪大,奋力掷掉手中的笔。
跑出去追那辆豪贵的车,嘶声大吼:“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给你带绿帽子吗?你的富贵花前妻,在上清歌有包养了八年的小鲜肉。在你们婚姻存续期间,你以为她每天不着家只是去看走秀满世界旅游吗?她根本看不上你,所以才会放任我爬上你的床!”
“你有权有势,我玩不过你。但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吗?”
她趔趄一下,冷冷地笑:“你当初能背叛你的第二任妻子,现在就可以对第三段婚姻不忠。谭既怀,你的每一任妻子都会外出追寻刺激,像你这样自负又虚伪的男人,注定不配拥有长久忠贞的爱情!”
谭既怀忍住下车把人暴打一顿的冲动。
他很厌烦失去理智的女人诅咒他和方承玉的未来。
她懂什么?
第二任老婆和她,都不是他谭既怀真心想娶想爱的人。
她们红杏出墙,中伤的仅仅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无关情爱。
他现在只想回归平淡温馨的现实日常。
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与方承玉相处的任何一秒,他都不愿再错过。
*
回珠城的高铁上,他一直在处理拆迁户的后续安置问题。
长远在征收区建造了几栋别墅,分配给他们,同时下发巨额安家费,总算让这件事有了个相对圆满的结局。
可警察局那边却突然传来那个拆迁钉子户家属在牢里疯了。
反反复复嚷嚷一句话。
“那个死女人不讲信用。”
谭既怀忍住不耐烦让警方暂时把事情压下去,拆迁的事好不容易进展顺利,不可能再出任何意外。
他看了眼腕表,午后两点,方承玉这个点估计还在睡觉。
下了高铁,他先去了趟中医馆,帮她领药,顺便也给自己调理一下身体。
谭既怀现在比和周颜仪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注重调养身体。
中医馆这个点不是高峰期,初夏的阳光格外耀眼,从窗斜照,艾香清逸,让人全身心放松。
老中医替他拔针,状似无意聊起上回他替方承玉把脉的事。
“她上一次生产耗伤了根本,胞宫冲任空虚,恐怕很难能调理回最好的状态。”
闻言,谭既怀没多想,只在回忆她生圆圆的时候,的确是难产,人消瘦好长一段时间。
“而且……她看上去形体丰盈,但其实内里耗损。我建议,您还是带她带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这么多年,谭既怀在官商场浮沉,早习惯揣度上司的话。
但他同样身居高位多年,早就不需要这样做了,所以根本没领悟到老中医的话中有话。
取了药,他驱车直抵公寓,想迎她入怀。
心情大好,异常急躁,想告诉她,他了结了一切。
恨不得现在就和她去民政局,重拾丢失的过往,拥抱光明的未来。
从今以后,步履平坦,再不会有大风大浪。
他就是她唯一庇护所,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陪伴。
颠簸半生的心,跳得比第一次娶到心爱的姑娘时还要剧烈。
但他走出电梯,光影错暗间,迎面撞上一个高大有型的影子。
休闲打扮,但黑色的夹克外套,套在他身上有种比高定西服还要矜贵的气度。
谭既怀满眼被他手里果绿色的行李箱占领。
像荆棘丛生的倒刺,无边荒野的灌木,蓬勃的绿转瞬变为枯萎的冬。
盛极必衰的凄凉。
男人比他高出小半个头,这种天生注定似的差距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尤为显著。
空气中带过一阵黄葵子和鸢尾香气,持久淡远,无限扩容骨子里的优越。
谭既怀十分没有风度地抬手低压他提行李箱的腕。
两块精昂奢华的表相碰,在精细的仪表盘里迸裂无人在意的熔浆。
“你是谁?”
谭既怀摆出一副主人姿态,拿官架子试图压制外来敌力。
那人的眉骨很高,鼻梁挺拔,眼窝深邃,分明是一张亚洲脸,但就是有股欧美人的放荡张扬。
离近看了,他耳垂上的洞孔很显眼,与他整体呈现的精英高贵气质有些违和。
“我来接我妻子回家。”
标准清楚地吐字,低沉又澄澈的音调,在谭既怀在大脑皮层轰炸开。
走廊的灯亮了又灭,夕阳西渡,在某瞬间,日月无光的末日急速逼近。
谭既怀手中的药袋跌落,冲下楼。
那辆黑色奔驰还在停在路边,男人刚放完行李箱,绕到副驾这边,俯身探进车窗,低弯的背脊被落日照得格外温柔。
只有男人和方承玉那张脸同时出现在谭既怀污浊的视野,他的记忆才被瞬息唤醒。
闻樾珩,美籍华裔,华尔街精英人物。出身金融世家,将将三十岁,就已经获得了当年他父亲年过半百才取得的成就。
谭既怀有看财经报的习惯,而且当年闻家的财产争夺战可谓轰轰烈烈,从大洋彼岸传到中华大地,依旧为人津津乐道。
谭既怀之所以会关注到,是因为传言替闻老爷子小三打官司的是一位战功赫赫的中国籍精英律师,标榜专门替达官贵人处理案子。
当时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替一个没名没份的外室打官司,站在闻家人的对立面。
闻樾珩的采访里,时常会出现他妻子的身影。
虽然从没人见过他的夫人,但他英年早婚是人尽皆知的事。
且婚姻完满,他也从不避讳对自己夫人的爱意关怀。
并声称,他事业的成功,离不开妻子的支持和陪伴。他是为了佳人,才收敛了年少叛逆,一步步登峰造极。
谭既怀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无端闪过那个阴沉的午后,他从教堂出来,看到的那个为方承玉撑伞的美式男孩。
谭既怀没走上前,因为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任何失态,给别人捕捉到□□当街和有夫之妇纠缠的丑闻。
他脸色沉郁,拨通方承玉的电话。
隔着半条马路的距离,眼睁睁看到她垂眸,看来电显示时眼神的冰冷。
让他沉醉了半年之久的浓情蜜意俄而破碎。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在他面前,也这么能装。
明明她以前在他面前,什么劣性根、女孩子的胡搅蛮缠都能尽数展露。
因为她知道他爱她。
闻樾珩坐上驾驶座,并没有立马发动车子。
棱角分明的侧脸,疏离淡然。微微仰起下颌线的瞬间,在他眼中,又似乎有无尽哀伤。
谭既怀还是不肯相信,他这样的男人,会容忍自己妻子和前夫苟且厮混。
妻子?
谭既怀胸口有压榨感,冷静被这稀疏平常的称呼彻底击碎。
电话接通,方承玉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话筒里过渡同一时空的凉风,谭既怀遥望她清清冷冷的侧脸,艰难出声。
“小玉,别闹了。”
他神智失常,时空错乱,以为这一次,还是八年前他站在落日下目送她带着圆圆出发去机场。
那回他也拨打了她的号码。
可她没接。
漫长等待的过程中,他也在自负又卑微地乞求,不管她有没有听到。
八年后,这通电话接通了,他在一霎间,觉得头顶的斜阳是朝霞。
他被她的归来赋予新生。
可殊不知,她在诱导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谭既怀,你爱我,你为我离婚了。”
“可我不爱你,我也永远不会为了你背叛我的婚姻。”
谭既怀突兀笑出声:“你早就背叛了不是吗?你与你丈夫婚姻存续期间,你和我做过多少次你数得清吗?”
“不是你说的吗,我是奸.夫。”
方承玉的脸泛起青色的冷意,余光里,身旁的男人岿然不动。
可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的银环折射出刺眼的光,摇摆不定。
闻樾珩试图拿走她的电话,却被她抬手轻轻一挡。
“对,没错,我就是让你做奸夫,让你以为我依旧爱你。我要看你亲手毁掉你的家庭,满心欢喜回来找我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家庭依旧美满。你被戏耍、被设计、被欺骗,你愤怒、不甘、痛苦,但无力,只能眼睁睁看我再次离你远去。”
方承玉是行业百年才出一个的翘楚,天赋与努力加持,让她无懈可击。
她的口才、逻辑,足够让人心生恐惧。
闻樾珩听到她最开始的话时脸色发沉,黑眼睛里的巨浪呼之欲出。可她之后又说“家庭美满”,瞳孔在那瞬间溃散出温柔的眸光。
而电话那头的谭既怀,被她用冷酷直接的言辞剥光,耻辱感灭顶。
“这就是你全部的计划……”他牙根都要咬碎,但依旧高高在上。“但你凭什么认为这样就可以中伤我。这里是国内,我甚至可以在珠城只手遮天,你觉得你能为所欲为吗?”
方承玉始终面对闻樾珩,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谭老板,我的丈夫,远比你有能力。你需要相信这一点。”
车子启动后,整个空间静默许久,就在方承玉盯着后视镜出神时,耳边响起男人阴郁的声音。
“你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完成整个计划,与我无关。”
方承玉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与前夫没有硝烟的最后一战中,无法自控地失魂。
可她侧身上去抱住他掌控方向盘的手臂。
车速其实早就已经慢下来,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
“你生气了?”
闻樾珩失语,片刻后低转下头看她,眼睛染红。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
触感柔软,但不蓬松。一年之别,又稀薄许多。
“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他不让她继续看他了,轻轻俯首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谭既怀猜得不错,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前夫苟且。
可闻樾珩只会把低劣的情绪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他试图拯救过她,试图劝服她。
可所有愤然的恨意,都敌不过他不忍看她痛苦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