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香传》蒙里木

1、舟行向降霜处

　　今乱世，寡妇有一子，名祁琤葑。母常受人欺，祁决欲为武林高手，以保其母。闻人言蕴山一老翁功高天下无人能敌，性僻。其有一剑，通体雪白，摸之如冰。柄系有铃，铃鸣，敌亡。故祁欲寻之。

　　高流十三年，南岸。
　　淡白微青的天空，还嵌了疏疏的几颗白星。天的那头，浅浅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的雾带，连通云雾中水墨般稍略现身的三座高山。沁人肺腑的晨风，如同涓涓流水，浸润他发焦的内心。祁琤葑身子向右微倾，扶正肩上扁平的布袋，张望四周无人，忙向湖边奔走。
　　湖边零零散散的已经停有几只小船。眼前的小船都体面的很，让未出过南头村的祁琤葑心存顾虑。祁琤葑垂下眸，默数兜里仅有的三十钱。
　　“此番出远门，还不知途中会遇到何变故。”祁琤葑扭头注视小镇，分明很想离开这里，但真正要离开时却又有些不舍，他不想再去回想不堪的过去，也不想搞明白不舍的原因，他不愿承认对童年的一丝留恋。他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开始赚钱的，可能是自己被打掉牙齿的时候，或是全身青紫的母亲抱着他哭诉的时候，抑或是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出家门被人奚落的时候，时间之久让他感觉自己已经赚了千百的钱，但时间流逝却消磨不去他的初衷。他只知道他恨，恨整座村子的住户，痛恶他们的冷漠残忍，对他们自以为是的正义深恶痛绝。
　　他为今天做足了准备，拢齐在邻村赚来、还未被搜寻抢夺走的钱币，在邻村租下一座偏僻的茅屋，安顿下母亲，他便转身前往岸边。
　　微风拂乱了祁琤葑的发丝，他回头顺着风，眯着眼瞥见一只破旧的小船靠了岸。祁琤葑心里高兴，向小船快步走去。
　　祁琤葑撩开已然灰白的船帘，将半个身子探进去：“师傅，西岸去吗？”
　　老人手里搬着东西，无暇顾及祁琤葑。祁琤葑眼睛一转，便钻进船舱抱起老人的东西。老人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兄，吾不是船夫。”说完伸出脑袋朝天一看，顿了顿，转口道：“不过现在是要去西岸的。”
　　祁琤葑虽是心里疑惑，但也没有再问太多。

　　船在豆绿色的湖上滑行。满眼风波多闪灼，看山恰似走来迎。
　　祁琤葑走出船舱，坐在老人脚后。
　　“小兄是第一次出门吧。”老人娴熟地划着竹竿。
　　祁琤葑点点头，老人虽已猜到答案，但还是饶有兴致地问：“西岸毫无生机，荒无人烟。小兄去那作甚？”
　　祁琤葑经他一问，脸上悠闲的神态忽然消失了，他垂下头，手指摩挲着木船粗糙的纹路，讷讷地盯着脚边翘起的木片。
　　“学武。”
　　老人似早有预料到般，得意地笑了笑，“为何学武？”“为了报仇。”老人打量着祁琤葑，只见祁琤葑垂下眼眸，即使细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的情绪，弯曲如弓的嘴角证明了他此刻的愤怒。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祁琤葑低头扯着垂落在肩头的长发，潮水般发泄自己的不平。老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只等祁琤葑情绪稳定后，放下竹竿，缓步走向祁琤葑跟前，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习武之人绝不能掉以轻心，绝不能暴露弱点。”老人稍一愣神，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叮嘱眼前的少年。这些年的磨练使他淡然，使他对万物充斥着冷漠，只有雪能救赎他的心灵。他感受着周身逐渐下降的气温，为自己辩解。
　　船随微风漂过两山之间，船身带着水雾飘然进入西岸地段。不久，船沿漫着一层薄霜，如一层薄薄玉屑所铺成。
　　一片霜，不偏不倚的落在老人眼底，化作一条水痕。老人抬手抹去水痕。
　　雪儿，有客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满眼风波多闪灼，看山恰似走来迎。——《摊破浣溪沙》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