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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从来只有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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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后院里抹眼泪时,梅许来感到鼻腔堵塞,只能张着嘴大口呼吸,希望阻断眼泪的通道。老九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泪眼朦胧地接过,想道谢,嘴唇却颤抖得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你姐姐打听到了那个保姆的住址,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保姆?”梅许来一愣,隔了一会才想起这个保姆就是收养老大二女儿的那个人,“怎么打听到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跟她妈妈问的。”
那人住在县城里一所高中旁边的老小区,每年光是租金就能收入一万左右。
“可是,现在葬礼还没结束,我们也不能脱身去城里,怎么办?”
“明天就要去火化了吧,等明天结束,就能去了。”
“这样不会耽误你的事儿吗?”梅许来脱口而出,忽然闭住了口。这话说的倒好像是嫌他麻烦似的,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唔……我是个闲人,而且,有件事情我想弄清楚。”
“什么事情?我大舅的死因吗?”
“死因应该已经很明确了,要么是脑后的伤,要么是溺水。只是,究竟他脑后的伤痕是怎么留下的,我想搞清楚。”
梅许来犹豫着,说出久留心底的猜测:“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会不会是掉下去的时候,撞到井壁上留下的呢?这件事……也许根本就是一场意外。”
“那他是怎么做到让指甲内侧朝上卡在井壁上的?”
“人掉下去的时候状况那么复杂,也许在挣扎的时候……”她越说越没底气,正常人面朝着井底,指甲不可能会以那种形式卡在井壁上。
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子,屋里又传来呼唤声,梅许来转头时无意中发现楼上卧室窗户那站着个人,人影一闪随即消失在屋里。她正疑惑时,身后的人悠悠然开口了。
“是你舅妈,站在那好一阵子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梅许来脸红如烧,本来现在她在这里的位置已经十分尴尬,现在又被老大家的听见她跟外人议论刚刚去世的老大,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的助听器丢了,你不知道吗?”老九笑了,“听她说是在昨天棋牌室那场骚乱中丢失的,所以,就算她站在楼下门口那里也听不清我们说话。”
这人怎么知道的事情这么多!梅许来心中暗想,却还是松了口气。她眼睛看向这片菜园子,忽然皱起眉:“那个井盖,被谁掀开了?”
“我打开的。正所谓淤则堵,堵则生异。再加上那株桂花树盖如顶,导致此处阳气不畅,阴气凝聚不散。俗称大树通轩,疾病连绵,祸事不断,吉利难行啊。”
“这棵树在宅子建成之前就已经在了,起码已经三十多年了,也没见出什么事情啊!”
“不止哟,这树恐怕已过百年了,瞧瞧这粗壮的树干,蓬勃的枝叶精心修剪过如同华盖一般的形状,看来是有人指点。你再仔细看看,这树跟后门以及宅院恰巧处在一条线上,将这后门挡个严严实实。桂花盛开时气味浓郁难以发散,凝聚在这水井之上,久而久之只怕会影响这宅子主人的气运啊。”
“胡扯什么呢!”
梅许来穿过菜园子,靠近那桂树时竟然闻到了阵阵香气。掰开层层绿叶,终于在枝干处发现了几朵淡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罗布其中。她吃了一惊,如今正是二月晚冬,虽说七九河开□□燕来,可最近雨雪连绵,温度很低,这桂花怎么好端端的悄然盛开呢?
事出有异——必有妖。她心底涌出一股恶寒,手臂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鸡皮疙瘩。
“嘿!”身后一声大喝,吓得她踉跄几步没踩中菜畦之间的砖块,眼看着就要栽倒,老九眼疾手快拉住她,笑道:“你还真信了啊?”
“可是,大冬天开桂花,不是很诡异吗?”
“前阵子大太阳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气温回暖,桂花误判了时候也是常有的事儿。”老九拽着她的胳膊,两人刚回到走廊下,抬头就看见梅畏明一脸笑容地走来。他伸手想揉揉梅许来的头发却被躲开,那只完好的右手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哟,你们关系还真……好哎,前阵子我妈还担心你找不到对象呢,这下可好了,葬礼没办完这事情就解决了!”他收回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眼中的笑意慢慢发冷。
见他说话尖酸刻薄,梅许来冷笑道:“我可比不上你,又是争遗产又是撩妹子,大忙人一个还不忘诋毁我一把,我可真感谢有你这么个哥哥!”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梅畏明眼珠子扫向旁边的老九,“倒是你,一个无业游民成天靠着算命骗老年人的钱还不够,又想打我妹妹的主意了?不过,她可没什么钱,你这下子算盘落空了。”
“感谢你为我费心,我只求三餐温饱,四季穿暖,不需要那么多钱,够花就行。”老九嘿嘿笑着,拉着梅许来侧身而去。
瞧着二人的背影,梅畏明收敛了表情,五官僵硬,紧绷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他从袄子内袋中掏出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正面刻着‘同治通宝’四个金文。
你拍一,我拍一,红绸子转圈互作揖,
你拍二,我拍二,红头绳拿来系手腕,
你拍三,我拍三,人散茶凉说了不算。
这夜,大人们纷纷回巢休憩,为着第二天上山做准备。梅许来不顾母亲的阻止,非拉着许知恒担起了守夜大任。她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候,让许知恒尽尽孝心,送送这个老人。
老人养育了三个子女,共有五个孙辈。许知恒是老人唯一的外孙子,自小备受宠爱。以前年纪小,梅许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懂事以后才觉得奇怪,老人明明有个亲孙子,关系却异常冷淡。
上学前有一段时光,他们都住在老人那栋屋子里。老人对谁都好,唯独老幺家的一双子女不讨她喜欢。其中原因如今已无法得知,细细想来,也许是老人对老幺不满,连带着也不喜欢他的子女吧。
毕竟天长地久一块相处,自然矛盾众多。
有一回下大雨,淹没了旁边一栋老宅子。这是老人父亲的资产,原打算留给小女儿杨光安的。谁知后来杨光安不顾父母反对,硬生生嫁到了乡下,自动放弃了这处财产。
因此许多年间,这栋老宅也无人维护,逐渐荒废,塌成一堆危房。大雨过后,老人凑了一笔钱打算将这老宅推倒重盖,修个员工宿舍,也能多一笔收入。翻地基时竟然挖出来一包铜钱,年代不一,有康熙有乾隆……孩子们一拥而上分了这东西拿去玩耍。
有的穿了一串套在脖子上,有的编了红绳套上一枚在手腕上。
梅许来的铜钱都装在一只木盒子里,这是老人留给她的唯一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