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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每一天都是闲人的休息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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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公园里有个挺大的池塘,岸边堆着水泥色的假山。假山后有一片竹林,白日里也布满了暗沉沉的影子。小姜喜欢坐在竹林下的长椅上发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来这里转悠的大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往往结着对儿散步,声音细小,面上带着笑。这里的气氛使小姜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与舒坦,似乎不用再伪装什么,可以自在地做自己。
如果,那个人没出现的话。
那天公园的亭子里有一帮夕阳乐队在演奏,有流行音乐也有古典曲子。一群人围在附近看热闹,小姜也不例外,站在人潮中央,探着细长的脖子往里瞅。
忽然手心痒痒的,原以为是只不识趣的小虫子,小姜甩了甩,没一会又痒起来,这才不满的转过头,迎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那人个子高高的,皮肤晒成了新锈颜色,一笑,露出两排白中带粉的牙。他说自己姓林,身边人都叫他林哥,是个小管事的。这几天工作不忙,常来这里转悠,总是碰见小姜,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了眼光。
“你知道,这里都是老头子偏多,很少见到你这样年轻又好看的人。”林哥笑笑,领着小姜去吃饭。
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了,小姜也放下了戒心。爱情就像暴风雨,来得飞快,席卷一切。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的心动,只可惜,物是人非,一切都成了记忆里的一道疤,摸上去甚至比普通皮肤更加光滑。
也没什么不好。小姜躺在林哥的怀里,脸蛋红红的,透着热气。
林哥说他有路子可以搞到□□,让小姜不用面对父亲就能得到想要的自由。流浪久了,水面上漂来一截腐木也会毫不犹豫爬上去。不管这段关系能持续多久,总比一直在水上泡着来得舒服。
谁能知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人骗了小姜五千块钱后,消失了踪迹。这笔钱对普通人来说不大不小,对小姜来说,却是救命钱一般的存在。
说完以上这段经历,姜雨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轻声说了声再见,随即离开。老补总感觉这段故事应当还有更长远的发展,这突如其来的戛然而止让他十分不快。于是趁着书店没有客人,也收拾一番去了碧水公园。
这天不是周末,公园里以年长者居多。几个面熟的老人凑在一起闲扯,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不久前在东昌河里发现的浮尸。听说那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大褂,腰间系着干稻草揉成的绳子,口袋里还有几张湿透了的纸币。
“听说,脸都砸烂了,认不出来了。”说话的是明叔,今年六十五岁,头发花白,留着干净柔顺的山羊胡。听说年轻时也是闯荡南北的人物,七八年前死了老伴,为了打发时间,被朋友带着常来碧水公园里闲逛。
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是附近化工厂里的小班长,叫彭哥,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人长得精神,身体健壮,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很受老人家喜欢。此时此刻,他也笑着说:“有人说在串禾大桥下面见到了血点子,那边很多流浪汉做窝,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倒霉蛋被砸死的地方。”
“多半是跟其他人抢地盘起冲突了吧,最近天热,虫子也冒出来,想找个安稳睡觉的地方也难。那桥洞底下蚊子成群,冬天还能将就着生火取暖,现在这天气,哪能睡人?”
明叔面露神秘之色,低声说:“我有个朋友在派出所工作,听说啊,那人脖子上有勒痕。抢地盘能有多大仇?又是勒又是砸的,这是生怕他不死啊!”
“说到底,那人是谁啊?你们见过么?”
围观的群众纷纷摇着头,“这附近眼熟的讨饭的一个没少啊,没听说谁出事了。多半是外来的吧。”
“我看吧,也许就是这群本地要饭的排斥外来的人,所以联合起来,一个勒一个砸,活生生给人弄死了……”
“嘘……别胡说,那群人可不好惹,被他们听见了说不准会不会惦记上你呢。”
果然,台阶上靠边就搁着一只缺口的粗瓷碗,一个瘸腿的老人缩着身子坐在那里,眼神闪烁,不敢看向周围的人,像是有愧一般。
“对了,老陈最近怎么不来了?好几天没看见人了……”
“你不知道?他死在家里了!”
一阵诡异的寂静笼罩住在场的众位,明叔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叹道:“他怎么也走了……前几天老秦头才走了吧?”
“年纪大了,老秦有心脏病,又喜欢交朋友,受不住也正常。能死在床上,这是一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以后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年轻的彭哥在当下这个年纪看得很开,然而这群人到暮年的老人却失去了应有的超脱,一个个眉目紧锁。
“老陈没听说有什么毛病啊,怎么也走了?”明叔继续问。
坐在角落里有一对老人正在下象棋,年纪偏大的那位叫东叔,满头雪白头发,下巴上的胡子刮得溜光,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衬衫,深灰色西装短裤,加上那张跟外国明星似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在这群暮气沉沉的老人之中闪闪发光。
他慢悠悠开口道:“老陈爱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也不年轻了还不知道收敛,之前有一次就差点进医院。我提醒过他很多次,就是不听,有现在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说在意料之中啊。”
“怎么才过完年,就走了这么多人?看着怪凄凉的……”明叔一阵感慨,扶着栏杆站起身,彭哥赶紧扶着他,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去。
“小北,你怎么看?”东叔笑着问。
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的年轻男人咧开嘴笑了,正是之前老补找的‘北哥’,他抬起眼皮,他抓着马斜斜往上移动,说:“挂角马,我赢了。”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老陈……”东叔不满地抱怨,将象棋糊作一团。北哥也不恼,笑嘻嘻又排好棋局,这才开口:“你怀疑老陈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我看啊,他虽然爱玩,一向更爱惜那条老命,多半不会太出格。你没发现,最近这事情总是绕着碧水公园来么?”
“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大公园,谁还不能来玩了?”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北哥意味深长看了东叔一眼,“老陈跟秦老头,都是一样的,跟我们,也是一样的,这难道不是很巧合么?”
“听说,老陈的尸体被警方拉走了,还查了监控,说那夜一起的是个女的!”
“老陈是个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这么多年街坊邻居的,他会带个女人回家?”
“又不是没带过……他又爱玩,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自然喜欢花点钱玩……”东叔嘀咕几声,下棋也没了兴致,两人收拾好棋盘,也离开了。
老补在公园里又转了几圈,看了眼天空,知道快到晚饭的点,担心外公瞧不见他着急,正打算回去时,在公园大门看见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树荫下与人说话。
那人看着不太聪明,微笑的时候,露出的白牙十分晃眼,不是李煊又是谁。
两人找了一处花坛坐下,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开始说话。
“你来碧水公园,是调查东昌河里的那起,还是其他的?”老补问。
李煊笑笑,“果然这条街上的事儿就没有能瞒得过你的,不过这回啊,我什么都不能说。你要是好奇,只能靠你自己了。”
老补露出好奇的表情,笑道:“为什么这回这么慎重?”
“别忘了之前方志恒那件事,”李煊十指交叉,轻轻搭在双腿上,“你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在某些时候。”
老补脸色微变,低垂着眼睛站起来,“那我们这回就各干各的。”
“不如,我们比比赛,你靠你的大脑,我靠我的门路。”
老补定定看着李煊,冷笑道:“李煊,别忘了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