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遗忘是唯一的回信》林核

13、季桑乔

　　“你又发呆了！”柯蕾抱着书回头看了安夏一眼，无奈的吐了一口气，走了回来，拽着安夏的胳膊，“我说，自从那天你那个什么欠赌债的哥哥出现了之后，你就魂不守舍的。”

　　“他叫程远。”一路上不发一言的安夏突然喃喃的吐出一句，倒是把柯蕾吓了一跳。

　　“你跟我说他叫什么干嘛？”

　　安夏恍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赶快走吧。我上课要迟到了。”

　　讲师在上面口若悬河的讲着课，安夏在下面疯狂的记着笔记。她学的是经济，在澳洲不是亚洲人喜欢读的科目，女孩子也少，满教室的都是男孩子，每次走进教室，就有一种到了机械工程讲座的感觉。不过学经济的男生大多木讷，是老学究的脸色和眼神，有些还早早的谢了顶。有一次柯蕾听说安夏的课堂上都是男生，激动的跑来接她放学，结果看到鱼贯而出的男生品相，不由得替安夏悲哀了起来。

　　“今天我给你们请来了特殊的客人”，讲师把电脑一合，开始冲着下面的学生奇异的微笑。果然，因为事先没有通知会有客人来今天的这个讲座，大家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了起来。

　　讲师调足了大家的胃口，十分得意的大声宣布，“让我们欢迎，考特银行新任首席执行官，季桑乔·季先生！”

　　“天啊！”全场发出了欣喜若狂的惊呼，安夏身边的一个鬼妹用力的抓着她的胳膊，捂着嘴惊讶的大喊，“夏，你能相信吗？是他啊！是季桑乔·季啊！”

　　安夏把笔收进了包里，浅笑着对边上的鬼妹说，“劳拉，是了是了，就是他。”

　　季桑乔·季，或者应该说是季桑乔，华人，出生在英国，长在香港，据说家族是英国纯蓝血脉中唯一的异种肤色，后来香港回归之后跟随父母来到澳大利亚。家族是世代享爵位的英国贵族，说起那拢长又传奇的家族故事，能足足用上两天时间。季桑乔的祖父是香港依旧是英属地的时候的高官，现在季桑乔是考特银行的新任执行董事，年纪只有二十七岁，为这个超级家族的传奇又添上了浓重的一笔。安夏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她每次读报纸都会直奔商业版，那里都是冠冕堂皇的商人相，她平时也是绝对的理智派，所以大多的八卦都被她给略过了。

　　季桑乔进来的时候安夏正在听劳拉说有多么多么喜欢他，他上电视的时候多么多么的风流倜傥，他本人有多么多么的聪明，总之，在她的眼里，这个男人是完美的，就算是有一点点的瑕疵，都只是用来衬托他更加完美的道具。

　　“你看他！天啊！他正在看我啊！”劳拉惊叹一声，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好似已经不能呼吸了。安夏抬头一看，当时就愣住了，季桑乔，纤长优雅的身姿显示着几代世家沉淀下来的良好基因，干净素洁的肌肤像是一枚上好的和田白玉，琥珀色的眼眸从细碎的黑色额发中温和的看着台下的众人，从根部提起的高挺鼻梁，还有矜持却不异常自傲的下巴。

　　最巧合的是，他就是赌场上的那个拉着安夏猜俄罗斯轮盘的人。季桑乔见她看向了自己，冲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安夏出于礼貌，也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是被讲师请来讲一下经验的，因为他原本是经济系的高材生，却走上了金融的道路。风趣幽默却不失鼓舞人心的演讲，赢得了台下的阵阵喝彩声。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他浅笑着问，动作并不夸张，处处显示出良好的做派。

　　遇到帅哥的时候，最怕的应该就是教室里有花痴的女孩子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不出安夏所料，劳拉大声的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季桑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问话，毕竟是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上的人，他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听到了她的问题，“我想你们都应该有看八卦杂志吧。”

　　劳拉不依不饶的问，“可是上面说你是同性恋。”

　　全场爆笑。

　　“为什么呢？”季桑乔并不生气，在澳洲这个同性恋猖獗的地方，这样直接的问对方的性取向，也不会让人觉的有什么不妥。

　　“因为你身边没有女人。”劳拉接着说道。

　　“看来你对我的八卦很上心呢。”季桑乔慢慢的走到劳拉的面前，温润的眼睛却看着安夏，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可以澄清一点，我不是同性恋，不交女朋友的原因，是因为我没有时间。”安夏看着他欣长干净的手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很漂亮的颜色。可是不应该在上课的时候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不是吗？”他歪着头微笑的看着安夏。

　　“我开了静音，只是把它放在那里当表看，因为我今天倒霉的把手表弄丢了。”安夏无奈的耸耸肩。

　　季桑乔点了点头，又缓缓地把她的手机放了回去，“有时间观念总是好的。”

　　“没想到他喜欢的竟然是这种蓝色，我以为他会喜欢什么黑色紫色呢。”季桑乔转身，劳拉却拿过安夏的手机，轻轻地抚摸着，“早知道我也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了，季桑乔·季摸过的手机啊。夏，我和你换手机吧？”

　　安夏看着劳拉一脸花痴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一想到你晚上对着我的手机浮想联翩，我就舍不得它受苦。”

　　这个小动作恰好落入了看向这边的季桑乔眼里，他的嘴角浅浅的扬了起来。

　　下课没多久，安夏正在图书馆里看书，手机突然闪了起来，上面显示着程远的字样。自从上次见到他之后已经快有一个星期了。好像那一天，是突然来到的，就像往平静的湖水上投入一枚石子，激起涟漪之后，波纹总会慢慢荡平，但需要时间。

　　“喂，你好。”安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起了电话。

　　“这么客气啊。”慵懒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恍若是另一个世界。

　　“习惯了，接电话的时候。”安夏解释道。

　　“我有件事情拜托你。”

　　“什么？”

　　“现在，来我家一趟。”语气由不得安夏拒绝，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什么事？”安夏完全没有拒绝的能力，她把东西放到包里，一边往学校外面走，一边问。

　　“你先上车，我再告诉你。哦，对了，我家住在西码头公寓，格洛斯特街98号，岩石区。”

　　安夏按照他的指示上了出租车，不由得叹息，西码头公寓，悉尼五星级酒店服务式公寓，一人住，每晚的价格是在五百澳币左右，他只需住三晚，就是自己一个月的房租。而自己在留学生里租房，也是属于中等偏上的等级了。

　　“在车上了？”电话里那个人还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恩。”安夏应道。

　　“是这样的，有个小姑娘，从前天晚上一直在我家楼下哭哭啼啼的，我想让你帮我把她弄走。”

　　安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两天了已经？”

　　“是啊，怎么赶都不走，害我没有办法出门。”语音轻佻，好像对方是谁还有怎么样，完全不关他的事。

　　“你把人家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还不就是该怎样怎样。”

　　“那你想我怎么帮你？”

　　“随便，你说是我女朋友也好，我未过门的媳妇也好，随便。只要把她弄走就可以。”

　　安夏被他堵得说不出来话，她不是不知道，程远用钱如流水，她也不是不知道，悉尼有些女孩子不洁身自好，喜欢往钱上靠，这两者之间完全出现了一个强烈的供需关系。如果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那她连在乎都懒的在乎，但是这偏偏是发生在程远身上的，就算是再堵得慌，也得去帮他解决。

　　下了车，安夏一眼就看见坐在大楼前面石阶上的女孩儿。她哭的梨花带雨，眼睛都肿了，却仍然甜美可人，不胜娇羞。她身形娇小，但却玲珑有致，脸也像电影明星一样，只有巴掌大小。安夏做了一个深呼吸，慢慢地走了过去，“我想你就是伊莲。”

　　那女孩子抬起头，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但是仍然是个美人坯子，她看见安夏的眼神一下子变的愤怒了起来，由于已经坐在这里两天了，睡眠不足让她有些暴躁，“你是谁？！”声音一下子调高了八度，刺刺的突入了安夏的耳膜。

　　安夏叹了一口气，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语调和语速，“我是安夏，是程远的妹妹。”她刚才就想好了，说自己是什么女朋友之类的那种下下之策，还是不要用了，那些电视剧里出现的情节，并不符合现实中的世界。如果自己说是他的女朋友，说不定马上就会被打一顿。听说还有些激进分子，喜欢泼硫酸王水和各种排泄物的。

　　“妹妹？”女孩子狐疑的盯着她看，“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他有个妹妹。”

　　安夏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手机，找出她和程远一家人的合影，递给伊莲，“我想，他让你坐在楼下两天两夜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是不会向你暴露他个人的隐私的。”

　　这句话从安夏的嘴里说出来，虽然软绵绵的，但却像是给了伊莲当头棒喝，她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发愣，喃喃道，“我想见他。”

　　“他是不会见你的。”安夏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别人到了关键时刻是会越来越慌乱，但是她反而会更加冷静，有的时候态度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让人难受。柯蕾以前说过她冷血冷面，但她偏偏觉的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一桶冷水泼下，如果不是一下子把那曾窗户纸捅破，那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问题。

　　“他之前说过他会爱我一辈子的。”伊莲的声音轻微，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人一下子抽走了似的。

　　“我哥的话，你也相信？他说的话，在我们家没有人信。”安夏说着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也一颤一颤的。

　　“可是……我真的爱他。”伊莲还是不依不饶，嘴唇微微的颤抖着。

　　安夏看不得她这样，有些心软，但是让她继续和程远在一起才是真的害了她，“爱情是双方的，他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他可曾爱过人？”伊莲睁着无助的大眼睛，看着安夏，希望得到一个解答。

　　“他，大概……”安夏紧了紧肩膀。

　　“怎么了？”石阶上的女子一声呼唤，把她拉回了现实。

　　安夏定了定神，拢了一下鬓角的额发，放出她能说出的最狠的话，哪怕事实她也不甚了解，“他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爱过任何人。他一直都是这样，玩弄人间，所有的女孩子都觉得到了她们这里，他就会为她们收心，却没有一个人成功，我数都数不过来了。”见她还要说话，安夏接着说道，“你不要想去尝试，我劝你，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真正爱你的。没有必要因为他而自虐，他也是不会为你动一丝感情的。”

　　“可是……他说，他说他今年回国会带我见他父母的。”伊莲还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恳求的看着安夏，不要打破她最后的希望。

　　“是，他跟每个女生都这么说。但是到了最后，她们都只见到了我。”安夏伸出手去拉起伊莲,在路旁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递进去两百澳币，“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些钱足够把你送回家了。谢谢你对我哥哥的感情，但是他受不起。”

　　送走了伊莲,安夏仰起头看着西码头公寓的窗户，果然，在不知道第几层的地方，程远正在俯视着她。因为太过遥远，所以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着程远的名字，安夏看着那个名字愣了一下神，按下拒绝接听的键。

　　她害怕看到一直改变的他。

　　短信铃响了，安夏打开一看，是程远发来的，“楼下等我三分钟，带你去吃饭。”
　　手机又响了，安夏生气的接听，冲着里面大喊，“你要我帮你办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还有什么贵干？”

　　“Sorry？”手机里面传来了一个优雅的男声。

　　安夏一看上面的来电并不是程远，才知道自己骂错了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桑乔·季，季桑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