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姬熙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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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熙阳与妹妹们分别，去长乐宫与吴皇后说了今日种种，隐了闵氏姊妹的特殊之处。
吴皇后听完并不做评价，盯着手里的单子核对着，随口道：“不过都是些小事，你想带着去就带吧。能多出来的请帖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去。”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了女儿一眼，“方才国师带着几个小童出宫了，说是南边出了个什么异象，约莫五月回来。你最近不用去占星楼了，没事干就多出门逛逛，筛筛人选，名册我已经给你送去了，要是有其他看得过去的就派人知会我一声。”
“知道了。”姬熙阳瘪了瘪嘴，就知道谁都没国师跑得快。
“出门半年才回来一趟，都不去去陛下处看看，整日在我这消磨时间作甚？”
“阿耶有重要事瞒我，最近我不想见他。”姬熙阳带着两分委屈道。
吴皇后道：“这就是你去找太后闲事的理由？给你闲的。”对照后发现单子有一处对不上，站起来往左厅走，后面两排人捧着册子跟着去，没两下就看不见人了，“我就不留你了，才换的尚宫还不太顶事，出了纰漏，我这忙糟糟的，你今个在自己宫里用膳吧。”
姬熙阳只好闭上嘴，先回丹阳阁，看看所谓名册。
正带人整理新送来的新衣的吴妪转头就看见自家大公主怏怏不乐地进门。
吴妪是吴皇后的庶妹，早年入宫做了内宫女官，没嫁人没孩子，自姬熙阳出生一直服侍到出嫁，很是亲近她，说话也就不像其他宫人一样小心翼翼，笑语晏晏：“公主可算回来了，快来看看这留仙裙如何？刚好搭着前几日陛下赏赐的红玛瑙头面。”
绯红为裙黑丝作凤，广袖罩衫拖摆至地，四角缀十二铃，行之随步叮当作响。庄重不失艳丽，少有的手艺。
也不管姬熙阳有没有回答，自顾自摆弄道：“这颜色好，抬肤色。鞋得再缀颗东珠才好看，先前娘子赐下的一匣子放在公主府没带进来，我记得东阁似乎还有去年陛下赏赐的。”说着人又出去了。
姬熙阳长叹一气，拿起桌案上的名册，斜斜靠在榻上，世上最不能违背母上大人。
第一页，萧氏七郎，姓名家资容貌人际关系一应俱全。
第二页，崔氏十三郎
第三页，郑氏九郎
……
连翻十几页，全是熟人。
倒着翻了两页，是进士科和明经科的及第学子。
册子上的内容除了后面二十页新加的以及其中三分之一都订婚或娶妻以外，其余的和两年前姬熙阳给自己挑的时候别无二致。
四个公主里头，吴皇后只有姬熙阳一个亲生的，姬熙阳定下后，册子再没大改动，只加了加几个俊彦，几个成婚了的都懒得减去。
重新翻到第一页，手指点了点萧七郎的名字，正是自己新婚半年的夫郎。
痛快就是让别人痛一痛自己才快乐。
把册子随手一扔，预备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碍于绝佳的视力，姬熙阳余光瞥见了展开的册子上的名字。
周氏三郎？周渊？
不是说有仙缘，代发修行呢？
等姬熙阳吃完漱口擦手，吴妪捧着一叠请帖进来。
“公主可是看过名册了？娘子派人送了请帖来，让公主看着写。公主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奴婢也老了。”吴妪眼角的笑纹很深，笑容很温暖。
姬熙阳指着名册向吴妪抱怨道：“快看看这都是什么呀？和之前的半点没改动，我都不好意思送给乐娘他们。何况难道还真让我这个做阿姊的给妹妹们挑夫婿不成？”
吴妪把请帖放下，拿起摔在软塌上的名册翻了翻，顿时笑了，“公主该高兴才是。这是陛下与娘子的信任呀。况且册子里头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见的，公主也无法真送了册子去呀。嫁人了还是孩子气话。”
“哪里就这么着急了，自成婚后我才明白，还是从前的日子逍遥。”姬熙阳拉着吴妪坐下，靠在她腿上里撒娇，“这半年以来，先是婚事，后来归置物什，认亲，祭祖……光祭祖我就用了三月，先是姬氏先祖再是萧氏，族地宗祠一北一南……”叭叭叭说了一通。
“苦了公主了，怪不得都瘦了，”吴妪含笑听着，抚开姬熙阳脸颊上的鬓发，搂着她取笑道：“若是叫外人看见了公主这幅坐没坐相的样子，怕是眼珠子都惊掉了。”
姬熙阳手指圈着自己的头发玩，笑道：“外人才看不见呢。”
吴妪有小半年未曾见姬熙阳，也不知她婚后如何，又絮絮叨叨问了些琐碎的事，还问了夫妻私事。
姬熙阳脸皮能与宫墙试比高，一一回答，不带害羞的。
吴妪再三问了萧七郎对待她好不好。姬熙阳也一次次回答好。
萧七郎是打小就认识的，相互熟悉，亲疏有度，不可能让她受委屈。
只是心底终究会有所不平。
不平这世间的安排，不愿认命于世道的安排。
谁告诉她这是最好的，心底还是有一股子郁气难消。
一起鲜衣怒马、嬉笑打骂地长大，有同样的老师，受同样的教育，只是因为自己是女儿身，想做些事必须借由阿耶、阿兄或者夫郎的旗帜，再在下面做自己的事。
这几年她跟随着国师见到的不公太多，不平尤甚。
吴皇后总是说，这是娇宠太过的缘故，没受过委屈便受不得委屈。
姬熙阳打小养得精细，一头青丝乌黑柔亮，吴妪解了她发髻上的钗环，免得戳到她自己。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公主顺心顺眼得不得了，笑道：“有些话娘子不好问，奴婢却是好出口的。陛下与太子殿下希望公主选的萧七郎，娘子没有反驳，公主自己也同意了。公主心宽，娘子却是要心疼的。有些东西陛下想不到，在陛下眼里这郎君啊只要才貌品行过得去，就没什么区别，官职地位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可人心还是不一样的，差着一点儿就不知道多少委屈。”
其实阿耶就这么教的，姬熙阳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并不觉得有错，敷衍应答：“不喜欢不搭理私下换了人陪着就是，谁能给我委屈受呢？”
“嗳，”吴妪眼神悠远，像是看见了久远的从前，“这就和公主从前养的猫儿一样，当初那猫儿被八皇子扔池里淹死了，公主哭了半个时辰，一天没吃喝，郁郁不乐。陛下晚间知道了，连夜把八皇子叫来与公主赔罪，罚三日禁闭，食素一月，连淑妃都遭斥责。可公主还是伤心，第二日淑妃再带着八皇子来赔罪，公主当时是怎么说的？”
——淑姨你带着八弟回去吧。我今天就是把八弟打死在长乐宫又能如何呢？阿耶那我会去说的，不必八弟受罚，怪不好听的。
姬熙阳想起当时的场景，淑妃尴尬极了，八弟也无措的跪着。最后皇后抬手让人出去了。
长兄寻摸了只毛色同样雪白、更漂亮、还有一双鸳鸯眼的小猫来，可她没要，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十来年间她再也没亲近过八弟，总是记着那只雪白灵动的模样，不恨，也喜欢不起来。
“世上的东西但凡有的、能给的，陛下与娘子都不会对公主吝啬。可是啊，伤心就是伤心了，有些东西它还是不一样的。就和公主再没有养猫一样。”吴妪眼里多了很多东西，姬熙阳看不清楚，只知道她伤心了。
有些事还未曾经历过是很难共情的，姬熙阳无法安慰。
“说远了，公主可别被奴婢带偏了。”吴妪用袖角擦过眼角，其实没有泪水，但是还会觉得很苦，“奴婢希望公主洒脱些，哪怕多情也没关系，风流些也好。”
“嗯……有耶兄在没人敢对不起我的，自记事起基本上都是我横着走。”姬熙阳实话实说，对得起天地良心。
吴妪被她的话逗笑了：“公主说的是，反正公主也是出宫建府了的，养三五个美郎君也是美事。不过新婚燕尔的还是得与夫婿好好相处为先。”
姬熙阳并不清楚吴妪当年经历了什么，总归逃不开男女之事，见她开颜，赶紧转移话题，“太后怎地非要将两个侄孙女塞进明日的花朝宴？花朝宴年年都办，只这次仿佛都很在意。”
吴妪顺着她的话解释道：“虽然称为花朝宴，实际上是不同的。平时是小花朝宴，十五年一任大花朝宴。小花朝宴请文武百官，大花朝宴请四方名士。大周至今历经两千余年，时有跌宕，却屹立不倒，明君贤臣能人异士无数。千年前文宗登基，求贤若渴，夜梦百花齐放，遂大办花朝宴，祭祀花神，当时恰有文曲星坠落东南方，十五年后得闻少年才子周川，年方十五，出身微寒，却写得锦绣华章，当庭受试，满堂喝彩。文宗惊觉多年未曾任用寒门子，心痛于人才错失，从此开科举之先例，大花朝宴也成了最好的扬名宴，出彩者直入吏部备选。现在三相有两位是大花朝宴出身呢。”
大花朝宴像个入门帖，参加的不一定优秀，没被承认的日后仕途会有遭人诟病的地方。
并不是很公平，但是暂时就是这样。
这故事三五岁时阿耶讲给她听过，不过更直白些。
文宗与世家大族博弈，十五年布局，开始改革，满朝文武中才开始见得寒门子弟。从此铁打变流水，丞相的位置第一次有了士族以外的人担任，后来文宗见士族沸腾，干脆把丞相一职一分为三省，立政事堂，周川也成了最后一任丞相。
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可以理解，不过……
“请帖很难得吗？”姬熙阳指了指吴妪刚才拿来的一叠请帖，粗略看去，少说有七八封。
吴妪笑着摇了摇头，“大花朝宴请帖分三种：陛下亲书，非名士宰辅不能受；政事堂所书，非大族子弟与及第学子不能受；娘子亲书，非诰命夫人与名门闺秀不能受。娘子还会给德高望重的几个夫人多送几份未填名的以示恩典。名单三个月前就已经报上来了，能进的都不是无名之辈。但总会安排几个可以随意调动的人选，以便于临时安排。这些是娘子听说公主要加人，特意均出来给公主的，随公主安排。”
太后是继后，祭祀的时候是不适合出面的。加之，大族子女自有傲气，闵太后本就不在场，以自己的名义请了侄孙女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姬熙阳与宣仪长公主亲近，一向是一起走的，闵氏女若是跟着姬熙阳便不一样了。
“明日就开宴了，为何从未有人与我说过这花朝宴还有大小之别？”姬熙阳这一刻难得产生了怀疑，所有人都很重视，只有自己一知半解的，难不成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出现了疏漏。
“呃，这……大概是娘子以为国师会早早同公主说过的，毕竟每一回的花神祭祀都是占星楼提前测算好人选的。”吴妪尴尬道。
娘子惯常粗心，可没成想连大花朝宴都没和公主说清楚。
自从姬熙阳五岁之后，教学方面都由陛下与国师亲自把关，谁也没想过，姬熙阳会不知道常识啊。
“主祭是？”
“由楚王于东山神女庙祭词，陛下与娘子于百果园行宴、祈丰。”吴妪边说边想着该如何与娘子商量给公主加几个礼官。
众人皆醒我独醉，闵太后确实该重视这次花朝宴，是她自己无知。
“原来如此啊。”姬熙阳微笑并且由衷希望国师外出顺顺利利早日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姬熙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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