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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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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正看着北边送来的奏章,拿起下一本时,突然一封信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了起来,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体,差点跳了起来。
拆信时,他的手有些发抖。信中只有寥寥数语,无非是她很好,让他放心,却足以让他喜笑颜开。
看完了信,他又撑开信封抖了抖,果然有东西掉了出来。
那是一朵小小的桃花,粉□□白的,经历了长途跋涉,它的花瓣已然不那么完整,但当他把花举起来,透过烛光,竟然看见了她的影子。
卫州的刺史府,前院里一左一右种着两棵桃树,这朵花,或许是右边那棵的,那树长得很大了,离长廊又近,她若是倚在那儿,一伸手便能够到。
林沐掀帘进来时,正巧看见柴桑拿着一朵桃花,在那里傻笑。
“大哥这是要走桃花运了?”林沐大剌剌地开着玩笑。
柴桑一点儿也不恼,嘴角噙着笑把信折好,随花放进信封里。
“说吧,什么事?”
“泞南那边,私下托人找了我,来探口风。”
“探什么口风?”柴桑随口问道。
林沐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看看大哥的胃口有多大,怎样才肯罢休。”
柴桑冷笑一声:“打都还没打,罢什么休。”渡江之后,他不过下了泞南三座城,孙均这就坐不住了?
“大哥猜猜来的人是谁?”
“谁?”柴桑应和着。
“梁俭。”林沐说完,紧紧盯着柴桑,期待着他能联想到什么。
“不认识。”可惜柴桑仔细回想了一番,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何梁氏一母同胞的兄弟。”
经林沐这么一提醒,柴桑倒是想起些事:“他不是在陵南?”
他之前专门差人查过这个人,他一家流放陵南十几年了,他曾经想过,若是何梁氏真心待九歌,他便想方设法把他们一家找回来,给她做个后盾。
可是如今,母女都已反目,还理会这个舅舅做甚。
“想必是孙均特意找来的。”林沐回想起方才见到梁俭的时,他虽衣着华丽,但身形佝偻,脸上沟壑纵横,不像是养尊处优的。
虽为对手,柴桑却难免为卫州和吴士良不值,他们在前线为国坚守,泞南王孙均不思派兵相助,反而在后方动这些歪脑筋。
“把他送到阑州城外,让守将把他领回去。”
听完柴桑的话,林沐眼里闪着光,他这招,杀人诛心啊。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然。如今大周形势正好,柴桑定然不会收手,若是为此,把梁俭丢出军营便是。
但他现在让阑州的守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领回去,这不等于昭告天下,孙均已有降意吗?
卫州的事在前,泞南的人心本就是一片散沙,再经这么一遭,谁还会甘心为这个泞南王卖命?
孙均若是知道了,怕是脸都要气青了。
想到这儿,林沐一脸兴奋,转身就要去办。
却在临近帐门时,停了下来,回过头问了一句:“大哥,有李鸢的消息吗?”
柴桑摇摇头,看到林沐的眼神瞬间黯淡,于心不忍,便说:“不如你回卫州,左右这里还有南昭容和柏舟,无碍的。”
“不”,林沐一口回绝:“她有她要守护的人,我也有我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卫州的这些时日,倒让九歌想起先前在澶州时。
当时柴桑刚接手澶州,府衙上下一片混乱,他二人费了好大功夫才理出个头绪。
看着手中这些东西,九歌不得不承认,相比吴勇那个酒囊饭袋,吴士良实在算得上是文武双全,落得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可惜。
“今日怎么人都不在?”郑羽说着,大跨步走了进来,把手中的油纸放在桌上,走到九歌身边:“外面有个卖栗子糕的,我买了些,姐姐尝尝。”
“李将军到城外去拜祭先人,李鸢跟着去了。”九歌说着,放下手里的卷宗,来到桌子旁坐下。
林沐赶紧将油纸包一层一层拆开,平平整整地摊在桌面上。九歌伸手捻起一块儿,咬了一小口,她一向不大爱甜食,这个对她而言,有些太甜了。
但她看着林沐期待的眼神,还是笑着说:“味道很好,你费心了。”
林沐满意地笑了笑,默默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
看到她嘴边沾了栗子糕的粉末,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擦,猛地看到她的小腹,最终只是在袖子底下动了一下,便马上缩了回去。
原先在演武场上不顾众人的眼光,坚定走向那人的少年,不知何时,也有了诸多顾忌。
两人正说着话,刺史府外突然响起兵刃撞击的声音。
九歌眉心一拧,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里面待着,我出去看看。”郑羽安慰着九歌,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眼下情况不明,李彦明和李鸢又都不在府里,她在里面,他不敢擅自离开。
正巧这时一个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郑羽在门口把人拦住,压低声音问着外面的状况。
整个刺史府的守卫不过几十人,但此时,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数百人。
卫兵的话还未说完,一支飞箭便射了进来,堪堪擦过他的耳朵,在长廊的柱子上扎进数寸,卫兵一个哆嗦,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起来!”九歌大喊一声:“我大周的将士什么没见过,区区几百泞南降兵算什么!”
郑羽循声回头,只见九歌一把取下墙上的长剑,利落地拔出,将剑鞘掷在地上:“莫说是吴连,便是吴士良来,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九歌这厢话刚落地,门外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什么卑贱的女子,也敢直呼家父的大名!”
紧接着,便是大门倒落在地的声音。
十几名大周士兵退守到院内,一个年轻男子手持长弓走了进来,看起来与郑羽年岁相近。
看到那熟悉的眉眼,九歌几乎第一时间确信,这就是吴士良的独子,吴连。
郑羽一个闪身,站到九歌身前,将人护在身后。
看清郑羽的动作,吴连冷哼一声:“没用的,墙外上百名弓箭手,你们今天插翅难逃。”
九歌循声望去,果然院墙上都布满了人,架起弓对着院内。
“你想要什么?”九歌按捺住心中的慌乱,沉声问道。
“要你!”吴连斩钉截铁地说。
“做梦!”郑羽脱口而出,随即拔出身上的剑,飞身向吴连刺来。
那剑来势汹汹,吴连接了几招便知道自己远不是郑羽的对手,此时泞南的士兵蜂拥而上,将郑羽团团围住,吴连趁机脱出身来。
九歌见情况不妙,赶紧执剑上前,于人群中奋力撕出一个口子,与郑羽汇合,两人并肩作战。
吴连人多势众,但郑羽毕竟在战场上拼杀了几年,渐渐杀红了眼,几十人围着他,竟然占不到便宜。
眼看着士兵一个个倒下,己方伤亡越来越大,吴连渐渐皱起了眉。
“闪开!”他突然大喝一声,泞南的士兵随即避让,生生让出来一条道。
打斗也停了下来,九歌的手下意识地摸上小腹,方才在拼杀时还不觉得,猛地一停下来,她的小腹竟开始隐隐作痛。
郑羽不敢有丝毫走神,紧密关注着吴连的动作,几乎在吴连抬起胳膊的一瞬间,他旋即转身,将九歌拥在怀里,整个背部暴露在吴连的视线下。
九歌的头抵在郑羽的胸口,整个人被他圈着,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头上传来一声闷哼。
“放箭!”吴连一声令下,院内的泞南士兵纷纷散开,利箭瞬间从四面八方飞来。
郑羽一只手护着九歌,一只手挥剑挡着,九歌望向他的侧脸,他紧皱着眉,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和着飞溅的血迹,一脸的脏污。
她左手握着剑,想要抬手去挡,但腹中的剧痛让她提不起剑来。
一轮过后,郑羽和九歌的周围都是击落的羽箭,二人竟然毫发无损。
吴连心中升起几分恐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万一李彦明父女回来,他的一切筹谋便功亏一篑。
“再放!”吴连心中笃信,郑羽背上中了他的袖弩,一定撑不久。
尚未得到喘息,密集的羽箭便再次飞过来,郑羽每挥一次剑,背上的伤口便撕扯一次,仿佛身受凌迟。
终于,又一支箭插入他的背部,随后,两支、三支……
他再也撑不住了,把九歌扑倒在地,覆在她的身上。
她怀着身孕,他不敢压着她,胳膊依然强撑着,与她隔开一定的距离。
“停下!快停下!我跟你们走!”九歌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朝着吴连所在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
她想站起来,可腹下的疼痛和郑羽的压制让她动弹不得。
吴连依旧没有喊停,箭一簇簇飞来,依次扎进郑羽的身体里。
他的脸渐渐狰狞,额上青筋暴起,撑着地的胳膊开始抖动,但他不敢卸力。
“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九歌依然在不停地喊着,视线渐渐模糊。
“别喊了。”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九歌抬头看向郑羽,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了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会杀了我的,我一死,他们就没了筹码,陛下定会……”她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郑羽。
“我知道”,郑羽笑着打断她,嘴里的鲜血即刻涌了上来,顺着嘴角流落,滴在了九歌的脸上。
他艰难地伸出手,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这是这么多年,他对她做过最亲密的举动。
“但我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
箭终于停了。
郑羽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他凭着一口气,紧紧地将九歌护在身下。
吴连走上前来,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有点心软。
他只是想活捉赵九歌,和柴桑谈条件,为自己和手下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搏一条生路。
在他的计划里,郑羽并非必死。
他厌恶那些人,对待父亲的方式,但今日,他却让这样一个骁勇的少年将军,死在这样的箭下。
“九歌!”门外闪出一个人,手握一杆长枪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