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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章第五十四 ...

  •   江延锦早知曲水流觞在诗歌宴中的地位,故而在这一个月的准备中着重布置了场地。

      此时的众人在王府侍从有条不紊的安排与引导下依次就坐,秋闱的学子与前几年的年轻进士们皆是摩拳擦掌,地位高些的人则是坐在上首,将表现的机会留给后辈。

      顾登楼理应坐在主位,但他反倒走下高台来到众人身边,寻了个不起眼的偏僻地界。

      他美其名曰:“本王对此也好奇极了,便想近距离与诸位一同观看。”

      江延锦站在能够俯瞰全景的石亭上,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与身侧的千叶感叹道:“他呀,难得想任性一回,偏偏挑了这么个重要的场合。还好他最后‘悬崖勒马’了,要不然年轻文人们可得参他一本。”

      千叶知晓这是因为昭康王想玩乐的心被听王妃话的心压下去了,故而她只是但笑不语,对主子们的事并不多加置喙。

      江延锦站在高处,石亭为了保证视野,周围又未曾有遮挡,她竟也感觉有些被风吹得冷了。

      顾登楼在下方兴致盎然地看着学子们或冥思苦想或信手拈来的模样,只觉有趣极了。

      他先前的确想参与曲水流觞之中,但方才江延锦的一番话也将他点醒了。诗歌宴的主家不过是场地的提供者,万万没有要大出风头的必要。

      况且,虽然他是个闲散亲王,但也毕竟是亲王,何以再与穷苦学生们争利呢?

      他就这样,坐在偏僻的角落中,感受着自己喜欢的气氛就好。

      士林泰斗们早就被顾登楼请到上座,他们也不免好奇地望着或忐忑或从容的进士学子们,有些期盼今年究竟是谁能摘得魁首。

      昭康王府的侍从们正向众人展示着今年曲水流觞的彩头——亭韶陛下亲笔绘制的折扇并一对黄金佩玉,佩玉是宫中才有的样式,加之以顾登易的亲笔,赢得彩头的人足以在文人中迅速打出名气来。

      顾登楼先前也是想赢得那一对佩玉,恰巧一龙一凤,予以自己与阿锦正好。可他看到原本局促的学子们眸中骤然燃起的胜负欲,再一次将自己的贪念压了下去。

      昭康王面上不显,他依旧随和地在场地角落中坐着,分明是个不起眼的位置,但顾登楼温润如玉的柔和面庞与挺拔的身姿依旧吸引着目光。

      江延锦当然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自己中意的郎君在众多未来的海桐城栋梁中依旧是最惹眼的那一个,让她的心中也多了几分与有荣焉。

      曲水流觞不急不慢地进行着,每人作诗后均有士林泰斗们品评,有人虚心接受,有人明显忿忿,江延锦在石亭中坐下,她看着下面年轻人的表现,似乎也理解了顾登楼为何如此热衷参与此次活动中。

      毕竟就算他私下中与旁人交谈,人家也只会碍于他的亲王身份而不敢多言吧。

      江延锦的思绪就此飘远,直至下方的场地中已经许久没有人声,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站起身来垂眸望去,原是一位国子监的学子思索不到半息就能作出诗来,明显是先前准备后直接套用背诵的,上座的几位肱骨有时窃窃私语着,讨论此人的诗与做法应如何评判。

      江延锦眉头微蹙,可她身旁的人却比她反应更大。

      昭康王妃循声扭头望去,刚刚在她身旁失态叫出那学子姓名的女子正是方才询问是否可以观看曲水流觞的那人,她看到江延锦投来的探寻视线,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一般屈身道歉。

      千叶收到主子的眼神暗示,没让她行完礼就把人扶了起来,她轻声细语地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认识下方的那位太学生?”

      那贵女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只敢敢抬眸悄悄看一眼昭康王妃的神色:“是臣女失仪了,还望王妃殿下恕罪。下方的太学生正是臣女的未婚夫婿,臣女是担忧他,这才……”

      江延锦明了事情的经过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先宽慰对方道:“本宫理解,关心则乱。诗歌宴本就是学子与年轻进士们展示切磋的机会,想来你的未婚夫婿也不会被多刁难。”

      毕竟年轻人怎能不犯错呢?就算是严苛一点的人,也不能在这种象征亭韶对取士重视的场合当众下年轻文人的脸面。

      连江延锦自己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她不信下方的那些泰斗们会不明白。

      话虽如此,但江延锦还是缓缓行至石亭边,她双手搭在围栏上,微微探出半个身子用目光找寻着顾登楼的身影。

      下方老臣们都讨论已经接近尾声,江延锦细细瞧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多数都还含着轻松的笑意,让她的心放下了不少。

      顾登楼也蓦然抬眸,他瞧见了阿锦在高处向他投来的目光,便迎着江延锦的关心含笑摇了摇头。

      江延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后退了几步,转身看向仍是一脸忧色的那名贵女,微笑着安抚了几句:“本宫瞧着并不会有什么大事,且安心吧。”

      她看着对方这般紧张的模样,不免好奇地问了几句:“本宫瞧着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连忙行礼道:“多谢王妃殿下关心。臣女姓兰,承恩公府出身,闺名望峥。”

      江延锦听到是兰家的姑娘后眉头一挑,她面上不显,只垂眸思索着。

      方才与兰望峥的一番交谈,并未让她感受到兰家人惯常会有的盛气凌人,倒着实让她惊讶。

      江延锦忆起方才她被家中长辈教训的模样,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的话中潜藏着试探之意:“承恩公府兰家……皇后殿下是你什么人?”

      兰望峥微微一愣,她压下心底的雀跃,语气愈发恭敬:“皇后殿下是臣女的嫡姐,臣女母亲当年曾受过先夫人的恩惠,去世前也叮嘱臣女一定不能忘恩,臣女自然对皇后殿下心存感激之情。”

      江延锦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缓缓踱出两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承恩公府的小姐,想必未婚夫婿定也是哪位海桐勋贵之子吧?”

      兰望峥垂下眸子:“臣女的未婚夫婿不过是国子监中的太学生,当不起王妃殿下的一句‘勋贵之子’。”

      她一时没收住话中的怨气,连忙抬眸找补道:“但陈家二公子待臣女极好,臣女先前为了给母亲守孝耽搁了几年,陈公子也未曾有半句怨言,臣女与他已经定下在今年秋闱后成婚的。”

      江延锦了然地点点头,作出了自己的承诺:“本宫了解了。待下次进宫拜谒皇后殿下时,可得向殿下好生提提兰小姐。兰小姐既然与本宫有缘,本宫不若为你求了懿旨来,为兰小姐添上一份成婚的喜气。”

      兰望峥虽向控制住情绪,但她上扬的嘴角已经暴露了此时心中的狂喜。

      她的眸中都有了亮色:“多谢王妃殿下!”

      这边二人的谈话已到尾声,下方曲水流觞自然也早就继续进行着了。

      方才陈家二公子起身背诗,士林泰斗竟一时之间无人作评,让这位太学生的心情也忐忑不已。

      依顾登楼的视角,陈二公子吟诵的诗的确不似凡俗,看样子是用心雕琢推敲过的,明显他是想将自己的诗借着曲水流觞的机会送与上首的几位泰斗点评。

      顾登楼轻声问着身旁的温博士:“这位小公子也是太学生,何苦在这种场合吟诗呢?”

      “殿下有所不知,”温博士身为国子监的博士倒是知道些内情,“陈二公子出身寒门,祖上的恩泽传到他这一代早就没有了。加之以承恩公话里话外的……想来他投行卷不利吧。”

      顾登楼追问道:“既是寒门学子,又与兰家何干?”

      温博士沉思:“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为了兰家有位庶小姐的婚约吧。只听说兰公与兰夫人意见不合,闹得挺不愉快的。”

      听他提起这一点,顾登楼倒是想起来了。

      几年前兰公内宅不合,兰家一位庶小姐的婚约竟然是兰夫人越过兰公直接给定下的,为此还折了一位贵妾进去。

      顾登楼当时刚被削了封地进京,也没过多关心此事。他只依稀记得,那位庶小姐的名字倒是和皇嫂如出一辙的凌厉,与兰家剩下的小辈全然不同。

      昭康王对着温博士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揭过。

      而上首的几位老臣也终于商议出了个结果,礼部尚书温悫先出言问了对方的姓名,而后才感叹道:“陈家后生的诗,作的确实不错。就连我们一把老骨头的人看了都觉得耳目一新,可见你文采之斐然。”

      陈二公子有些腼腆地笑着,他谦虚行礼道:“温尚书谬赞小子了。”

      温悫出声笑着,他看着旁边同僚们的眼色,又夸赞了几句,褒勉之意不言而喻:“今儿的彩头,若是凭你这首诗,便能先摸个边了!”

      在众多学子与年轻进士骤然望向他的目光中,陈二公子不卑不亢地听着温悫的下一句话。

      “不过,既是曲水流觞,陈家后生可得现场作诗出来才算名正言顺,”温悫打趣道,“且看你后面的诗才,是否和这首相称了!”

      兰望峥站在石亭边,瞧见这一幕也极为欣喜。

      江延锦本也靠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诗歌宴更加活络的气氛,却冷不丁听到顾登楼的声音响起。

      顾登楼趁着此事起身,他抓住学子与年轻进士刚被温悫的一席话激起情绪的时候宣布曲水流觞暂歇。

      他说:“温尚书此言在理,但曲水流觞可不一定能再选中陈二公子,不若由本王与王妃说出几个意象,诸位挑选其中的现场作诗唱和,也好让各位的诗才得到充分的发挥。”

      历年诗歌宴都会在曲水流觞前后设置集体作诗的环节,为的就是以免有人分明怀才不遇,却因为运气问题再次与名气擦肩而过。

      顾登楼这次将这个环节放到了曲水流觞中间,他的时机抓的很好,的确让众人都感到合该如此。

      不过王府的侍从们并未提前知晓这个环节究竟在何时,好在总管与长史今日一直绷紧了神经,此时刚好下令让他们按照先前准备的进行。

      别说王府的侍从们,就连江延锦本人都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

      她方才听到,登楼的确说是让他和自己一同想几个意象。可分明二人在核对流程时,顾登楼早就说过陛下钦点了“月”的意象才是啊。

      托顾登楼的福,跃跃欲试的年轻文人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还站在石亭中的江延锦。连带着她身旁的兰望峥都不太适应这般瞩目的注视,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江延锦反倒慵懒地露出一个笑,她垂眸望向顾登楼:“昭康王折煞我了。文人之间的事,可别让我这学艺不精的扫了大家的兴。”

      顾登楼的语气依旧温和:“无妨。王妃说的,均是我向诸位出题的一部分。”

      江延锦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也就是说不管她怎么说,他都能把场圆回来。

      她对顾登楼颇为幼稚的行为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也只好放任着跟他一同胡闹。

      江延锦有些无奈地笑着,她思索了两息,而后缓缓行至石亭边上,声音平缓悠扬。

      她一字一句地念着:“诗入自沾肠——”

      顾登楼依旧在下方笑着。

      他在众人的视线逐渐从阿锦转移到自己身上时依旧抬眸望着对方的一颦一笑,直至江延锦的声音彻底消散在空中。

      顾登楼不假思索地便接上了妻子的诗:“——吟咏半月光。”

      “那么诸位便需要从‘诗、酒、月’三枚意象中任选一枚或多枚作诗,请开始吧。”

      在士林泰斗们谈论着这三个意象该如何不落俗套之时,在学子与年轻进士们冥思苦想之时,逃离开注意力中心的顾登楼复又回眸望去,阿锦果真如他料想的一般还未移开视线。

      江延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无声控诉着他的胡闹之举。

      顾登楼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位习惯了将所有感情压抑在温和外表之下的亲王是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中展露自己的任性,但他并不排斥这种更像是有温度的人的转变。

      江延锦何尝看不出他神色的松动呢,她只是偏头轻轻叹了口气,感慨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心软。

  •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让登楼放弃彩头了,宠妻的机会还有很多,不急于一时,还是把舞台让给学生们吧orz最后他出题慢慢悠悠的某种程度上也是给大家多一点思考的时间(指阿锦的那半句)
    顺便拉一个兰家的小姑娘出来溜溜,兰望峥属于兰家为数不多的清醒人,她感觉大厦将倾于是赶紧来投诚(乐)
    里面阿锦和登楼共作的那首诗是我瞎写的,魔改的我中学时期写给苏轼的打油诗:诗入子瞻肠,吟咏半月光。当时可喜欢苏轼的词了,但是我作诗水平巅峰只能作出这种东西来,大家别嫌弃凑活着看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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