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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章第四十四 ...

  •   按照亭韶的风俗,新婚夫妇婚仪结束的第二天,需要一并拜见父母。

      顾登楼的父皇母妃皆已不在人世,虽说长兄如父,但是凭他与顾登易之间诡异的关系,礼官们也不敢贸然下决断,于是他们在长宁公主还未迎进海桐城时便去询问自家陛下的意思去了。

      彼时顾登易沉吟半晌,落在安静等待的礼官们眼中,就是陛下的确对昭康王有很深的成见,但是碍于长宁公主的平兰出身不得不纠结。他们在下方悄悄交换着眼神,庆幸自己还好来询问了这么一遭。

      可是顾登易当时在上方犹豫不决,只是在思考如果自己想当皇弟的爹的话,顾登楼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驳了自己的面子。

      最后,还是在旁边侍奉笔墨的兰皇后出言折中:“长宁公主毕竟年岁与陛下相近,吾的德行也不堪与太妃娘娘相齐,不若陛下以家宴为由将昭康王夫妇召进宫中,如此既尊先帝与太妃娘娘的声名,也能让陛下与百官们放心呢。”

      顾登易在礼官面前夸赞道:“此言点醒朕了,皇后果真贤德啊。”

      礼官们自然顺着自家陛下的话又夸了一通皇后德行出众,陛下立后有先见之明一类的话。

      于是,海桐城最大的两位主子都点了头,昭康王与长宁公主回到海桐城后,自然不会有半句怨言。

      江延锦与顾登楼并肩走在亭韶皇宫之中,她听着身后宫门缓缓合上的声音,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有些忐忑地搓了搓自己的袖口。

      顾登楼察觉到她的紧张,他见引路的宫人和二人的侍从离着他都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刚好让他轻声问着身侧之人:“阿锦,怎么了?是不是天气有些冷?”

      “不是,”江延锦没与他客气,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只是方才又想起皇后殿下与我说的那些话,再加上海桐城中最近有些风言风语。”

      顾登楼自然也有所听闻。陛下亲自削了封地褫了封号抓进海桐城中的亲王,这次婚仪竟然很给面子地大张旗鼓大办,礼部中规中矩呈上去的流程甚至都被打回去按照陛下大婚的章程来,怎么看都像是捧杀的断头饭。

      可是,传言中马上就要被狠狠收拾的昭康王本人只是无奈的捏了捏江延锦的手。

      “陛下与我不是这种关系,”他温声解释着,“传言若是真的,陛下就不会将我放进国子监了……”

      江延锦福至心灵:“毕竟太学生们是不容被耽搁的,若是想要给你一个立马被撤的职务,没必要去国子监中走一遭。”

      顾登楼颔首:“阿锦与我所见略同。”

      江延锦思路转过弯来,自然也就放了心。

      可惜她所不知的是,顾登易的喜怒无常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而就在不远的将来,顾登楼哪怕是在国子监中任职,他也会在风雨已至中被无情地裁撤并幽禁于王府之中。

      不过现在的两兄弟关系还是和缓着的。兰皇后差遣宫人早早在中宫外候着二人的到来,顾登易则是放下朝政特意来中宫赴宴,一副给足了面子的模样。

      顾登楼与江延锦向帝后行礼落座,家宴规模不算大,太子与小公主也未曾列席,四人皆是心思灵通的聪明人,这一场家宴自然是宾主尽欢。

      顾登易冷不丁地开口:“皇弟应该与长宁说过了吧,你要任职之事。”

      顾登楼颔首承认,于是他的皇兄继续出言:“兰晟依然在反对此事,上折道是宗亲入朝从未有之,且昭康王学识不佳,不堪大任,皇弟是怎么想的?”

      江延锦悄悄看了一眼兰采嵘脸上的表情,兰皇后神色自若,好似陛下方才提及的并不是她的母家一般。

      “兰公说得不无道理,”顾登楼垂眸沉思,“不过臣弟被削了封地,前去国子监只是担一虚职度日罢了,并不与太学生有所来往,兰公这是老糊涂了。”

      顾登易心下松了口气,心道是自己这愣头青弟弟总算是能读懂人的潜台词了。

      他了却一桩心事,言谈间的兴致也高了起来:“皇后方才同我说,道是长宁公主已经把昭康王府中闲置不用的府库整理出来了?”

      江延锦适时接过话来:“陛下此言差矣。长宁嫁入昭康王府不过半日,这些单子自然都是府中长史操持着的,可见殿下的诚心。”

      一直未说什么话的兰皇后也打着圆场:“本宫粗略看了几眼,账本分门别类整理得很细致。就算是小长宁有心,这几日怕也是无力做完这么多工作的,辛苦皇弟了。”

      顾登易将视线从长宁公主脸上转移到昭康王脸上,顾登楼回答道:“臣弟今日回府便差府中总管开库房,还望陛下允臣弟几个宫人一同前去清点。”

      这便是明示自己要给朝廷捐钱了。

      顾登易很满意对方的审时度势,恰巧此时宴席也基本结束了,他便同弟弟说着:“昭康王且同朕前去外朝,朕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兰采嵘起身恭送他道:“长宁公主就先留在中宫吧,刚好本宫欢喜小长宁欢喜得紧,还不舍得放出宫去呢。”

      顾登楼不知道帝后二人先前是如何说的,他只能看向江延锦的脸,无声地对她说着:“应也没什么事,待会儿再见。”

      江延锦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跟从在落后兰皇后半步的身位上,与周围众人一同恭送亭韶陛下离开。

      兰采嵘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见这对天家兄弟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便也起身,亲亲热热地拉着长宁公主的手回到殿内落座。

      皇后身侧的女官将侍从们都赶到外间,只留几位心腹陪在二人身旁。

      兰采嵘舒了一口气,笑着望向对方:“虽然昨日才见过面,但是今儿一见,总觉得像是久别重逢似的。”

      现在侍立在她们身侧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心腹,自然没什么讲究。

      于是江延锦也笑道:“谁说不是呢。”

      她得寸进尺:“也不知陛下与殿下有什么要事要谈,不过我现在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兰采嵘佯装嗔她:“倒是到本宫面前装矜持来了!”

      兰皇后昨日本就与顾登易商量好了今日要与昭康王府详谈,她不过与好友打趣几句俏皮话便正了神色。

      “陛下的确是有要事同昭康王说。”兰采嵘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语气慵懒,“海桐城最近风言风语可是不少。”

      江延锦大致猜出是什么事了,她小心试探着道:“国库空虚……陛下是否想要削减宗室支出?”

      兰采嵘用扇子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小长宁果真灵慧。”

      她状若闲聊一般同江延锦说着:“亭韶目前的宗室数量,实在是过于庞大了些。皇室中人不能轻易入朝,便将他们遣往各个封地好生养着,做个富贵闲人罢了。恩泽五代而斩,导致需要各地容养的宗亲愈来愈多,加上孀居的长公主与太妃们,国库早就支撑不起这般开流了。”

      江延锦先前只是江侍郎的女儿,并不知晓亭韶国库的具体情况。她如今听罢兰皇后的简述,不消几息便能想通其中关窍。

      皇室成员不准从政,只能好生到各地养着,而随着皇室成员越来越多,需要养着他们的支出也不断增多。终于,这个滚雪球似的数字落到顾登易手中时,他受不了这样拖垮国库的行为了。

      “所以先前陛下让亭韶礼部照最高规格办这次婚仪,也是存了这般心思啊……”

      江延锦若有所思,她的眉头不禁蹙起。

      若是顾登易想以这次婚仪作为出头的橼子削减宗室,不仅是昭康王府难过这一关,她身为昭康王妃,同样也是平兰的公主,此举无异于抽平兰的脸。

      兰采嵘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削减宗室,首当其冲的就是昭康王。陛下本来是想这么做的,可谁叫小长宁是平兰的公主呢?”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的顾登易说出了和他皇后一样的话:“谁叫长宁公主是平兰的公主呢?”

      顾登楼听着皇兄坦白地把他准备如何对待自己之事说得清清楚楚,心中还是有些无奈:“臣弟从未有僭越之心,配合陛下行事本就是臣弟分内之事。”

      他苦笑道:“当年之事,那些由臣弟一时鲁莽而吞下的苦果,已经足够让臣弟反思自身了。”

      顾登楼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把当年他拖累兄长夺嫡之事摆到明面上,他先前只是自知理亏,这么多年被陛下收拾也一直心怀愧疚。改了封号削了封地就回海桐城中,在哪里住不是住呢。

      可惜现在他业已成家,昭康王府中多了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阿锦,他却萌生了想要与对方把话说开的念头。

      他不想让兄长的迁怒和怨念伤害到阿锦。

      顾登易头一次听弟弟直截了当地提及这件事,他一时语塞,而后轻声感叹着:“朕让你成家,现在倒是看不出这一步是对是错了……”

      顾登楼还在帮江延锦开脱:“长宁公主毕竟是平兰的公主,陛下既然决定让臣弟求娶平兰公主,事已至此,又何必在婚仪之事上与平兰闹得不痛快呢。待亭韶修整武备,操练士兵,陈军北境,何愁平兰南下?”

      顾登易快要被他气笑了:“修整武备,朕为什么想把你这个昭康王弄下去,不就是没钱修整武备吗?”

      “臣弟与方才宴席上的态度是一致的,”顾登楼行礼,“昭康王府的府库已经整理完毕,陛下可以直接遣派宫人前去接管。”

      “况且……”

      顾登楼竟是微微笑了:“陛下重拳打压世家权贵,却独独绕过了兰家,不就是为了这时么?”

      顾登易方才还带着怒意斥责对方,现在却了然地笑了。

      他定睛瞧了半晌,这才伸手弹了弹弟弟的额头,宛若小时玩闹一般:“……还算善解朕意。”

      昭康王府这边是没法推倒了,顾登易终究还是念着手足之情,加之以顾登楼多年的顺从与审时度势扭转了他的心里阴影,亭韶的陛下只好把眼光放到了成邺王与兰家身上。

      成邺王顾登天就是先帝时期的三皇子,他的母妃是当时宠冠后宫的宠妃,先帝也喜欢他,故而养成了跋扈的性子,在宫中没少欺负大皇子与二皇子。当初江延锦与顾登楼相识之时,便是幼时的成邺王在羞辱顾登楼。

      顾登易对付胞弟都能下定决心,当目标对准这位以往的败寇时,他的心只会更狠。顾登楼一向跟从在胞兄的影子中,此时又添了阿锦与整座王府中人当作砝码,不想也知他会站在哪边。

      顾登易深知分而化之的道理,再说,比起剩下那些面都没怎么见过的宗室,还是昭康王更亲近些。

      他将还在行礼的顾登楼亲自扶起,又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安其心。

      君臣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窗边,顾登易缓缓抚上窗棂:“皇弟安心罢。且再陪朕演一场戏,往事一概翻篇,便许皇弟一世安宁。”

      顾登楼心中难掩欣喜之情,既是兄弟龃龉消弭的舒缓,也是这句承诺的重量。他脑海中浮现着江延锦的面容,只想静静听着皇兄接下来同他所说的话,把这件事办的更好些。

      “风雨欲来啊……”

      兰皇后如此感叹着,缓缓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江延锦坐在一旁,她不动声色地望了望窗外的天空,的确是有些阴沉。不过春雨润如油,虽说已是暮春,但她还是为春雨感到高兴。

      昭康王的渐渐行近的仪仗便如此出现在低沉的灰色天空之下,江延锦方才还在眺望远处的视线立马转移到对方身上。

      兰皇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促狭道:“当了昭康王妃果真不一样,本宫都还未曾听女官禀报,小长宁倒是先知道了。”

      江延锦只觉脸上发热:“皇后殿下快别说了,再说下去,长宁可就要遮着脸出宫了。”

      她暗暗腹诽着,分明自己记忆中的兰家大小姐是个正直木讷的大家闺秀,怎得入宫跟顾登易相处久了,就学去他的毒舌了呢。

      江延锦匆匆与兰采嵘告别,她低着头往顾登楼那处走,还未等她走出几步,顾登楼就已经在远处瞧见自家王妃的身影了。

      他快步走上前,先牵起江延锦的手,试着她的手并不冰凉后才放下心来。

      顾登楼不太赞许她的行为:“天色不好,眼看着就要下雨,阿锦在中宫里待的好好的,这么慌忙出来干什么?下次等我过去接你便是,我又丢不了。”

      江延锦嗔他:“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到时候,我们俩都乖巧等着对方接自己,然后相对无言谁都不起身好了。”

      顾登楼无奈地笑笑:“真是说不过阿锦。”

      昭康王的侍从们终于追上了自家主子的步伐,还未等他们长舒一口气,又听得殿下与王妃说着:“快要下雨了,阿锦先回昭康王府中歇息吧。我还要先去拜访外臣。”

      江延锦立马被听从昭康王命令的侍从们团团围住,她一边被千叶往外领着一边回头好奇:“哪位臣子值得咱们殿下在雨中亲自拜访啊?”

      顾登楼依旧停留在原地,承熙拿着伞站在他身侧,已经做好了下雨的准备。

      顾登楼温声朝江延锦道:“当然是去拜访江家的那位小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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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章第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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