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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章第二十八 ...

  •   江应淳终于快马兼程抵达司荆书院的这一天,是个灰蒙蒙的阴雨天。

      江延锦晨起时便听得窗外下起了细雨,千叶听闻到主子起身的声音,轻轻替她拉开了帐幔,好让她一眼便能瞧见窗棂外如细丝般垂落的连绵雨滴。

      顾登楼并不强求长宁公主能毫无保留地接受他,于是哪怕是在学舍紧张的司荆书院中也未与江延锦住在一处。

      千叶替她推开了窗棂,细雨落下的声音与草木润湿的泥土气循着空档悄悄钻了进来,江延锦晨起的心绪也虽这悠然的一幕放松了许多,但她转瞬间又不禁蹙起眉头来,兀自起身,轻声同千叶说着话。

      “昭康王昨日同我说,道是今日便是淳儿抵达司荆书院的日子。今儿有雨,也不知是否会耽搁他的行程。”

      千叶替她梳洗完毕,正绾着江延锦的头发,闻言无奈道:“殿下这便是关心则乱了。小公子现下是官身,且不说昭康王殿下早先就有安排,温院正也不会不派人相迎的。”

      江延锦自己对着模糊的铜镜簪上木簪,叹了口气:“或许是我多想了。”

      就如同千叶所说的一般,温院正年近耳顺,起身的时辰也比江延锦与顾登楼早些,他比二人先一步注意到了连绵不断的阴雨,自然也想到了顾登楼昨日晚间同他说到,道是小师弟今日便能抵达司荆书院。

      温院正自然派了人前去迎接这位弟子,不过还未待他换上一壶新茶,温灵就面带喜色地敲开了温慈的门,道是江师兄已经到书院门口了,不多时便能来拜见老师。

      温灵与顾登楼虽说也有师兄妹之称,但终归她来到书院时,这位二皇子早已回到了海桐城去,细细究来也并没什么情分。可若是同温灵提及她的小江师兄,那便不同了。

      江应淳与温灵一样,皆是温院正收养的孩子,直至去年,这位小江师兄才真正拜别了书院,前去海桐城考取功名。

      温灵记得这位义兄,也欣喜于阔别一年后终于得见,她面上的喜色看得温院正都不禁笑弯了眉眼:“阿灵且替我去迎迎你的师兄吧。”

      江应淳也十分想念书院及书院中的大家,没过多久便同温灵一道来到温院正的书房之中,先俯身下拜:“学生江应淳,见过老师。”

      温院正并未同他透任何江延锦的底,此时也只是单纯高兴于弟子回来拜访他。温慈扶了他起身,又仔细看了看他的周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形清减了许多,”温慈看着许久未见的弟子,“同你与我传信约定的日子差了不少,想来是路上耽搁了。”

      江应淳将给温灵的礼物递给她,而后摊手无奈道着:“亭韶春季的雨水未免也太多了些。弟子此行又担着礼部迎接平兰殿下的任务,难免小心行事。”

      温灵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二人间关于海桐城近况以及温院正族弟近况的交谈。

      待江应淳再三保证,自己在海桐城的确一切都好,而且温悫温尚书也十分关照自己后,他终于有了机会谈论到平兰的长宁公主。

      “虽说背后语人长短不是君子所为,但是……”江应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弟子这一路实在是好奇又担忧,不知平兰的那位殿下究竟是什么性子的人。”

      温院正心下暗叹,温灵在一旁接了话道:“小江师兄,明知故犯,这样不好。”

      江应淳也不恼,笑着向小师妹赔罪了一番,这才听到老师缓缓道来的声音。

      “平兰的殿下的确如传闻中所言的那般,是个能够审时度势的聪明性子,应淳不必担心不好相与。”

      温慈定了定神,继续同他分说:“至于剩下那些关于长宁公主骄奢刁蛮之语,便是风言风语的强行附会了。”

      江应淳十分信任自己的老师,闻言心下稍安,他听着温院正与阿灵细细分说究竟如何才算是背后语人长短,方要起身告退,好将送与老师的物什搬进来,又听闻外面轻轻叩门的声音。

      顾登楼含笑推开了门,语气轻松:“没想到江师弟已经到了,本来今日晨起瞧见细雨,还以为师弟怕是要耽搁了呢。”

      江应淳因着在海桐城入仕的缘故,同顾登楼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他连忙向对方行礼道:“说起来,我还未向师兄道新婚之喜呢。”

      顾登楼笑着应下了,他向老师问候致意后,恰巧温院正与温灵正在探讨问题,师兄弟二人便先在一旁低声闲聊。

      “我听闻小师妹言谈举止都与我离开书院前大不相同,也不知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江应淳有些遗憾地扼腕。

      顾登楼闻言,想起了之前所瞧见的温灵受欺负一事,面色也不太好:“小师妹身世没有依仗,又是老师的弟子,不免有人前去找她的麻烦。”

      江应淳与温灵身世相仿,听罢脸色也阴了阴,不过他马上转变了心情,又问起长宁公主的事:“话说回来,师兄新婚,今日怎的没见到长宁公主殿下?”

      “许是还不曾知晓师弟抵达书院的消息吧,”顾登楼宽慰他,“放心,长宁公主非是骄矜刁蛮的性子,不会与你为难的,而我也会在一旁,师弟且放宽心就好。”

      江应淳松了口气,低声道:“……这就多谢师兄的照拂了。”

      温院正与温灵的讨论恰巧告一段落,小姑娘瞅着滴漏的时刻,便以还要去听学为由先行离开了此处。

      师徒三人便聊了些朝廷上的事宜,直至顾登楼先听到了不远处渐近的脚步声,堪堪止住了话头。

      他迎着温慈与江应淳不解的目光,含笑轻声道:“阿槿来了。”

      江应淳被顾登楼如此亲近的称呼唬了一跳,险些认为他是在叫自己已经逝去的长姐。不过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又见门外一人在顾登楼的牵引下缓缓走进室内,礼貌地同温院正致意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略早些时候,江延锦处曾有顾登楼的人前去相请,道是殿下在温院正处等着她前去一叙。除此之外,并未提及任何关于江应淳的消息,江延锦自然也不知弟弟会在温院正的书房中同样等候着她的到来。

      江延锦在推开门扉之前,都未曾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本该还在路上的人。

      她只是轻轻提起自己的裙摆,婉言谢绝了顾登楼的搀扶,先将目光往室内淡淡地望了去,构思着问候的话语。

      ……可是她却望见了坐在一旁的人。

      青年的衣着干净整洁,发丝也被头冠尽数束起,他的腰间悬着江延锦曾亲手系上去的玉玦,玉玦被轻轻掩在他规矩交叠安放的双手之下,坠落的流苏却在青年的外袍上难免粘连了些许。

      江延锦去望他现今的模样,却不是她揽镜自照时模糊映出的或凌厉或温和的冷峻眉眼,只是像极了她记忆中已然模糊的、母亲的面容。

      江延锦的喉头动了动,终归还是被猝然而起的情绪堵住了自己的声音。

      她只能堪堪向温院正施以一礼,而后用指甲死死掐着手心维持住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缓缓坐在江应淳的对面。

      江延锦在此时有些不合时宜地自嘲着,还好方才未曾让昭康王扶一把自己,不然掩饰在飘动衣袂下骤然绷紧的身躯可骗不过一直默默观察着自己的顾登楼。

      顾登楼的确如她所想的一般,他费尽心思设下一个局,自然就是为了这一瞬。

      他看着长宁公主垂眸抿唇的模样,想着方才她进门时那遮掩不住的怔愣之色,终于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坐了实,不禁勾了勾唇角。

      还好昭康王向来都是微微笑着的模样,不过无论他如何表现,想来现在的江应淳都没有心思去注意了。

      江应淳逆光去望正推门而入的、那传言中的长宁公主,却在终于看清对方面容之时遽然攥紧了自己手下的那块玉玦。

      他恍惚间像是从对方的脸上瞧见了父亲的模样,可真当他堪堪平复心绪下来,仔细去望长宁公主的眉眼时,又只觉她同他记忆中的父亲和姐姐都不相同。

      江延锦同收回看向温院正的目光后,转身垂眸,就是如此在刹那间与江应淳还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匆匆相接。

      她端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心下思量。

      南让彼时在她加入匪帮之前替她改变过面容,而她又在当年跳崖时破了相,虽说还好有一张假脸替她挡了挡,但她自己的眉眼也在经年之后难以如当年同江应淳分别时一般了。

      江延锦的手掌在衣袖的遮掩下紧紧握成拳,但她面上依然有着恰到好处的淡然与好奇:“……这位郎君,为何一直盯着本宫?”

      江应淳这才像是回神一般,他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失礼,请罪道:“想来应是平兰的长宁公主殿下。还望殿下恕罪,某方才一时失态,非是不敬殿下,恳请殿下的宽恕。”

      江延锦的语气依旧淡淡:“看在昭康王殿下及温院正的面子上,便也罢了。不过本宫很好奇,为何你看见本宫的脸时,面上竟是讶异之色?”

      她不得不在血脉至亲面前端上俯视又疏离的模样,心绪一时繁乱不已。

      江应淳恭敬下拜:“还请殿下原谅某的冒犯。某……不过是有故人有幸同殿下生得几分相似,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江延锦面色不佳,像是有些不满这个冒犯的理由。

      顾登楼在一旁适时接过话头来:“殿下,我的师弟此言也是无心之失,恳请殿下的原谅。”

      温慈在一旁自顾自地喝茶,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

      江延锦转头去望顾登楼,却又不敢去看他面上的探究之色,故而不悲不喜地将此事略过:“既如此,便也罢了。”

      江应淳徐徐起身,他理顺好自己的衣物,心中暗暗道着,还好这位长宁公主的确如他师兄所说,并不是愿意刁难人的性子,否则就凭自己与贵人打头一照面时就如此失态的表现,足以吃一遭下马威了。

      他垂眸不敢多言,看上去像是知趣地避开长宁公主的霉头,不欲多说多错一般。但其实只有江应淳自己知晓,他只是不愿意再去看长宁公主与他父亲同早逝的长姐相似的面容,也好使自己的心思并不会随令他恍惚的面容而再生颤动。

      江延锦脸上依旧是方才的微愠之色,她本来也未曾对江应淳的冒犯之语有什么想法,不过在旁人看来,她是在偏头去望顾登楼之后,才慢慢泛上一层怒色的。

      顾登楼轻轻摇了摇头,长宁公主能够猜出江应淳口中的“故人”就是江家的大小姐,想来又是借着当初南黎那般的传闻同他使着小性子了。

      “师兄弟见面自然是大喜事,”江延锦冷冷开口,借此掩饰自己心中难平的波澜,“我是司荆书院的外人,今日同夫君的师弟打过照面便好,就不叨扰了。”

      她向温院正恭敬行礼告退,也向对面的江应淳展露一个友善的微笑,表示自己并不会为方才的事与他为难,但长宁公主却唯独没有去看与她挨得极近的顾登楼,也让室内之人瞧见了这位殿下礼貌外表下的怒气。

      长宁公主绷住面容缓缓走出此地,直至行走在回廊垂下的花枝完全将她的身形遮住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也好借无人的清静平复自己一直起伏的心情。

      江延锦径直离开了温院正的书房,顾登楼先向小师弟赔以一个歉意的微笑:“殿下许是因着我的缘故而恼怒,与师弟方才之言无关,师弟无须自责。”

      何况,他将接下来的话都压在心底,长宁公主何尝会有如此失态又刁蛮的模样呢?与其说是因为提到了他曾称之为恩人的江家小姐而吃味,倒不如说是借机逃跑更恰当些吧。

      亭韶的昭康王殿下又摆上了他常常展露的礼节性微笑,也以多年不变的此种外表不动声色地挡回了江应淳隐晦又带有探究之意的目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章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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