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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第十三 ...

  •   顾登楼一直保持着被江延锦摁在床铺上的动作,一言不发。

      他并不遮掩自己望向江延锦的目光,其中微含探寻之意,唯独没有被人强势推倒后的羞怯与惊讶。

      江延锦本就没有和别人亲近的经验,方才那般失控之举也只是被对方不断逼问后恼怒与慌张冲毁理智后下意识的动作。

      她的唇不过轻轻一点复又抬起,此时江延锦与他面面相觑,她看着对方平静的面容,也是一时出神。

      顾登楼早在随她进入房间之时便已将门反锁,二人刚刚闹出的动静也未招惹侍从们的注意。

      最终,还是江延锦先一步开了口:“……抱歉,我不是有意轻慢殿下。”

      她膝盖发力挺起身来,索性直接翻身坐在对方的身旁,向顾登楼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去。

      对方会意,毫不客气地借着她的力道也坐起身来,此时二人的距离极近,肩膀几欲要靠在一起。

      或许是这宛如闺中密谈一般的气氛放松了江延锦的神经,抑或是欺骗对方的愧疚心理作祟,江延锦先是略带歉意地望了对方一眼,继而语气也不免放了柔。

      她低声解释道:“我不是想要刻意隐瞒殿下什么,只是我有不便言说的顾虑,故而方才闭口不谈。”

      顾登楼闻言垂眸,他也同她一般轻柔了声音道:“无妨,方才我也有些咄咄逼人,一时言辞欠妥,非是君子所为,颇为汗颜。”

      其实顾登楼早先便感知到了对方亟待爆发的情绪。

      当时的他俯视着看不清神情的对方,感受着她的沉默,从熟悉的压抑感觉中意识到了对方下一步定然会有暴起的举动。

      昭康王身为天子胞弟,自然不会少了对武学的修习,他自然也在江延锦抬手的那一瞬就发觉自己完全有机会先一步钳制住对方的双手。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并未感受到对方的杀气,故而只是随时准备着强行停止江延锦的动作,然而顾登楼在心念电转间却并未料到,她的下一步竟然是……

      顾登楼匆忙打消了自己飘远的思绪,他再次压下自己的情绪,以温和又循循善诱的假面迷惑着身份成谜的妻子。

      江延锦在经历了情绪骤然爆发之后疲累了许多,她寻了个放松的姿势,也难得摘下了自己假面以求片刻喘息。

      她再次重复着最开始的那套说辞:“我先前说,阿宁是我,长宁公主也是我,并非托词。殿下或许知晓,安成长公主从未在人前露面过,对外说是早逝,不过以殿下的身份,应该明白这其中的端倪。”

      顾登楼顺着她的话继续去想,也的确如此。

      他先前与皇兄拣选合适的联姻对象时,自然越不过最得宠的长宁公主去。再往下深究,却发现这位公主只说为长公主之女,养在深宫中的说法根本就无法解释她前十五年的一片空白。

      当时的顾登楼只知长宁公主身世有异,或者是平兰皇帝私生女,或是她的母亲出身隐晦,不过这些在实打实的帝宠面前都不算什么。

      现今,他直至要将长宁公主与多年前那个锐利张扬的匪女联系到一起时,才发觉安成长公主此处的端倪。

      既然长宁公主府中的牌位已经证明了这位长公主并非长宁身世的托词,那么她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江延锦并未同他继续绕关子,而是直截了当地道出了他心中所想:“看殿下的神情,应是也想到了我养在深宫的说法有异吧。”

      她眨了眨眼,挑着自己能说的事实:“我为平兰皇室血脉不假,只是先前由于母亲的缘故流落在外,也就有了殿下所认识的那位‘阿宁’。”

      “所以我以长宁公主的身份与殿下联姻,也并非鸠占鹊巢的欺骗,至少在这方面上不是。”

      江延锦说得很明白,顾登楼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说破了天也与平兰皇室沾亲带故,倘若亭韶要以她过往的身份发难,平兰皇室也并不露怯。

      毕竟她真的是自家血脉,何以不能担得皇族君氏的名姓与公主的诰封?既是真正的公主,平兰在这场联姻中又有何处欺骗了亭韶?

      顾登楼思及此处,挑眉深深望了对方一眼,感受到为人掣肘的一瞬不快。

      江延锦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关于平兰皇室血脉的这部分,转到匪女阿宁的身份之上:“至于我先前流落在外时,化名为阿宁……”

      她小心抬手轻轻拿指尖抚过对方手背上的那道伤疤,语气歉疚:“抱歉,我不是故意要伤到殿下的。先前殿下将我从匪徒的手中解救出来,我一直对殿下抱有真真切切的感激之情。”

      “殿下之于当时的我,宛如皎月灿星之于冗夜。”

      江延锦的这句话是她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想法,也是当年的二皇子与匪女死别多年之后才能以平淡的语气承认的别扭情绪。

      可听在顾登楼的心中,却早已经变了滋味。

      他会因如此直白的话语而怔愣,也会在回神后泛上怀疑的情绪。

      ……会是如同先前她下意识的剖白一般,只是为了惹他动心拉近距离的假话吗?

      顾登楼只是久久不语。

      他听着对方继续向他为了那个伤疤道歉,却绝口不提她在匪帮是凭借什么度过的那几年,也不曾松口告诉他更早之前的流离往事,只觉心底压抑的阴暗情绪再次翻涌上来,盘踞在他的心房中不愿退去。

      天上皎月,呵。

      若是面前的女子只是仰慕他剿匪时将她拽出泥潭时的、那正义化身一般无懈可击的伪装,他又该如何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动念?

      多年前剿匪大胜而归的二皇子,自然因为他的勇武英明以及匪帮再不能成气候的功绩而被时人称赞,可连带着江延锦在内的众人都不曾知晓的真相是,出色完成了父皇任务的他心中竟充斥着厌恶愤恨的情绪。

      匪帮中的许多头目都被他刻意放过,余党反扑后不慎遇刺也是他的故意疏忽,好在如此一遭后,结果是令他的父皇满意的。

      二皇子既完成了剿匪的任务,却也因为任务中的瑕疵被亭韶朝臣非议,他自始至终都不会对一母同胞的太子殿下产生任何的威胁。

      顾登楼愤恨父皇从未投到过他身上的目光,也厌恶被逼到如此自污境地后依然要装作温和雅正的自己。

      多年之后,二皇子已经是亭韶最显贵的亲王之一,他那次初出茅庐又勉强成功的剿匪早已被他后续的功绩掩埋在时光中,此时听江延锦再次提起,顾登楼的心中却还是涌上了同多年前一般的情绪。

      他在那个泥泞不堪的匪帮中只是偶然瞥见了这么一位行事恣意又非奸恶的正直少女,便未曾再移开过目光。

      江延锦仰慕他似仰望天上星,却不知光鲜亮丽的二皇子也曾在心底默默羡慕过匪女阿宁。

      她手中一把淬毒匕首伴身,可以恣意行事;身靠匪帮狐假虎威,却又有一直坚守的正直原则。

      阿宁那双明亮的双瞳,第二次点燃了顾登楼心中真实自我的火焰。

      那边,江延锦还在装作乖巧地同他认错道:“……我非是有意欺瞒殿下,只求殿下不要怪罪平兰。我此行联姻,并未对亭韶存任何别的心思。”

      “我当年跳崖,也并非早已想好退路后肆意玩弄殿下感情之举,不过终究九死一生后,我也想通了许多事。亭韶也好、匪帮也好,阿宁的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她望向对方的眼眸依然明亮,其中含着的是主动剖白内心的诚意。

      顾登楼的理智告诉自己此时的长宁公主的确不曾撒谎,可是他的理智已经在记忆的复苏中逐渐走向消弭。

      他先前想着,对方如此行事,最终也以跳崖明志的方式向他展示了火焰肆意烧灼后的惨淡结局,相较之下,自己如此压抑内心成为被人交口赞叹的温润君子,也并非那么难捱了。

      可是顾登楼本以为同样戴着面具的长宁公主却骤然撕开了伪装,让他难免将那个恣意的身影与之重叠。

      ……凭什么你能安然无恙地在我面前披上画皮?

      他心绪翻涌,方才江延锦将自己摔到床铺上后的一吻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就此挥之不去。

      江延锦也注意到对方逐渐不虞的神情,她有些无措地住了自己的解释,启唇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顾登楼垂下头,他阖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却因喉头的哽塞而几欲喃喃:“不必说了。”

      哪怕是接近肩头相抵的距离都未让江延锦听清楚对方的话语,她缓缓倾身过去,再次放柔了语气:“殿下方才说什么?”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好似轻轻勾着他的真心。

      顾登楼蓦然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对方靠过来的下半张脸,乃至于她还有些呆愣地启唇询问着自己情况。

      他放下扶额的手直起身子来,他不想继续压抑着自己变成那个完美的皎月灿星了。

      “殿……”

      江延锦的话还未说完,顾登楼便俯身过去,直至压得她失去平衡后仰倒在床铺之上。

      顾登楼一手护住她的后颈,一手攥紧她的两个手腕,接着,他在对方惊疑怔愣的神色中,阖眸覆上她方才微启的唇。

      江延锦被他的动作打了个猝不及防,接着被顾登楼连新婚夜时都不曾显露出的攻击性所俘获,她眼睫轻颤,挣扎无果后只好也阖上了双眸,感受着夫君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动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章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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