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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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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午后的阳光特别温和,阳光照进里房间暖洋洋的。
季忆窝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紧紧抱着那只兔子玩偶,四仰八叉地睡着。盛映年刚出去收拾了会儿东西,回来打开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地把人拍醒。
“该起床了——”盛映年放低放轻声音,“要到预约时间了,不然错过了又要等明天了。”
“嗯……”季忆睡眼朦胧,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盛映年,手竟鬼使神差地抚上她的脸颊。
盛映年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好了,真的要起来了,东西已经都拿好了,你快点换衣服吧。”女人越说越急,然后出去把门关上,只留下季忆一人在房间。
季忆看到盛映年红了的耳朵根,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跑出去,她舒了口气,低头埋进被窝里蹭了蹭。
“胆小鬼。”
——
盛映年早已穿戴整齐,她没有什么需要带的,已经拿好自己的手机,背上挎着的的是季忆的包包。
“手机带好。”盛映年把鞋子递过去给季忆。
今天是工作日,所以来检查的人也不是很多,刚到医院一会就排到季忆的号了。
医生见是两个女孩子一起走进来也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嘴角反而还愈发上扬。
“之前有没有检查过?”医生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字问。
“在国外怀的,回来之前检查过。”季忆瞄着旁边站着的盛映年,缓缓地说着。
“哦……是受精卵还是双卵。”
“双卵,”季忆回答,“都是自己的。”
盛映年惊讶,双卵的?还都是自己的,那就不存在是某些不怀好意之人迫害自己的一一了。医生问问题季忆也一一回答着。
“之前在国外有恶心想吐,但是现在回国好像反应也没有那么严重了。嗯……应该也快四个月了。”
医生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听着季忆的话点点头,似乎在思考:“嗯……待会去那边检查,会有护士带着你进去的。”
现在的科技发达了,各种各样的流程也变得非常快速。以前的医院开着单子就要赶往不同的地方做各种各样的检查,现在只需要一条消息发送到各个科室,人直接过去就行了并不用排队,医疗费用也可是在诊室里就付完。
盛映年看着一个护士带着季忆去检查,诊室里只剩下她和医生,于是找了个位置坐下。
现在暂时没有要接诊的人,医生也开始休息,拿起一旁的马克杯喝水。
“是陪女朋友来产检吗?”女医生笑眯眯地问。
盛映年端端正正地坐着,听到问题一愣,连忙说“不是”。
“那是老婆?”
盛映年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她是我的朋友。”
医生看着四十来岁的样子,挑着眉打趣到:“哎呀,有什么不敢说的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思想都很开放的啦。你看,咱们同性婚姻的法律都快出台了,双卵孕育技术在我们国家也在研究当中啦,稳定下来就可以全面推动了。不是我说,俩都这么好看的姑娘,女儿一定特别可爱。”
双卵技术生出来的孩子只能是女孩。
没有什么承认不承认的,这不是还没在一起吗。盛映年心想。
“到时候你们也是能领红本本的人呀。”医生把水杯里的水喝完,对她笑笑,“去看看你老婆呗,看看孩子。”
在医生的怂恿下,盛映年也就过去了。一进门就看到季忆躺在床上,把衣服撩到xiong下,露出了肚子。照B超的医生在和她说着什么。
“胎儿发育得挺好的,也很稳定。你要注意补点营养,多出去散散步,做些舒服的运动。”
她走过去,季忆见她来了就扬起了笑容。
“看看我女儿,健康得很!”
盛映年局促地点点头说了句“好,好”。那大夫见盛映年站在旁边,开始嘀咕:“怎么才进来,老婆都躺这多久啦,不来看看宝宝……对哦,你要特别照顾好孕妇,怀孕前期是很容易出差错的,注意带她多出去运动运动,对胎儿发育好。”
“好的好的。”盛映年听到这个称呼耳朵又红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反驳,就只能这么应下来。
大夫给季忆擦干净肚皮上的耦合剂,说道:“可以啦,单子待会就可以打出来了,回到诊室那里等待一下,可以问问李医生注意事项什么的,她比我说得还全面呢。”
“好的。”盛映年乖乖地应下,把季忆扶起来,把手伸过去让季忆搂着靠着自己走。
去的这段时间医生已经看完了一位孕妇了,见到两人回来笑着。
“回来了,”医生笑嘻嘻地说,“坐,单子就快出来了。”
盛映年这时凑过去紧张地问:“医生您跟我们说说有什么要注意的吧?”然后和季忆对视一番。
季忆看她这幅样子没好气地笑了。
于是医生就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说完之后盛映年更加下定决心这个家一定要搬。
盛映年拿着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了一大堆东西,就差把医生说的停顿和标点符号都要输入进去了。医生见她这副模样也是笑了:“你别紧张,你老婆好着呢,孩子也好着呢”她把刚打印出来的B超图推过去给盛映年看:“你看,就这个小点,就是孩子。神奇吧?发育得很好,不用担心。”
季忆听到“老婆”这个词,好奇地看向盛映年。只见她依旧在手机上戳戳戳,并没有什么反应。真可爱。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说完所有东西,医生润了润喉咙,转去对季忆说:“你看你朋友,对你多上心呐,不知道比某些男的好多少……到时候合法你俩结婚呗,给你们封个大大的红包。”
盛映年站在一旁憋红了脸什么也说不出口,季忆也跟着拉了拉盛映年的右手:“对啊,我们结婚呗,老婆?”
只见眼前的人红着脸,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
季忆了然,拍了拍她的侧腰:“好啦医生,她有点害羞。”
医生笑得更灿烂了。
跟医生道别后两人一路穿过医院的走廊并肩走着,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盛映年把车开出来让季忆上车,启动前问了季忆,现在还有时间,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季忆看着前面进进出出的人们和车辆,低头沉思了一下。
“去南大吧。”
盛映年听言回头看着季忆,季忆感觉到身边人的注视,直接对上她的视线。
“我想去逛逛。”
“好。”
午后的太阳相当温和,季忆开了点车窗,微风吹进来特别惬意。看着路旁的火红的树,感受着耳边偶尔车鸣声,还有身边人细微的呼吸声和轻轻打着方向盘的声响,那一刻她的感觉竟有点说不出口,她感受到了那种,是她想要的生活,是她想要的人,是她想要的岁月静好。
因为她真的特别特别好,好到只想和身边的这个人相伴一生。回想她们的这一路,当初少年的青涩早已不见,取代的是两个成熟的女孩的面庞。
是从多久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呢?
或许是在刚升上初中时因为月经来而引发腹痛,默默出去装好热水冲了杯红糖水然后又一句话都没说把杯子推给自己的时候。
在秘密基地躺在垫子上仰望漫天星星十指相扣互相交换秘密和谈论着对未来的期待的时候。
是大学从宿舍搬出来后的每个冬日,感叹热水袋里的水为什么永远是热乎乎的,后来才知道,是担心自己冷而睡不着觉,所以算好时间起床又去把暖水袋里的水换一次,每次进来还要放轻脚步替自己把伸到被子外的手放回温暖的被窝的时候。
想到无数个瞬间,她都有这样的想法。鼻子突然一酸,眼里已经有泪花了,于是转头靠着窗看向窗外,吸了吸鼻子。
“都让你别开窗户了,风吹进来待会又感冒了,开始流鼻涕了吧。”盛映年并没有发现她哭了,依旧稳稳地开着车,把车窗又升上去几分。
季忆打心底里给她翻了个白眼,破涕而笑:“知道啦知道啦,才多大年纪呀这么喜欢叨叨叨叨叨……”
车子停在了校门外,凭着之前的学生证进入了校门。秋天的南大真的最美,枫叶红了落满校道,阳光洒落在莘莘学子的身上,无比青春活力,仿佛又看到了昨日还奔波在各大教室的自己。
在校道旁的行人道上并肩走着。
“陆老师现在还在吗?”季忆问。陆老师就是当年推荐她去国外留学带她的导师。
“在你出国的第二年就退休了。现在应该在老家吧。”盛映年摇摇头回答。
季忆了解地点点头,一抬头就看到盛映年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她们找到一张双人木椅坐下。季忆看着前面的南飞湖,那有特别多的鱼儿,还有几只黑白天鹅,偶尔甩甩脑袋,扑棱几下翅膀,随着湖面泛起的阵阵涟漪缓缓挪动着。
“年年。”她轻轻开口。
盛映年一愣,好久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叫她,猛地一抬头看着季忆。
“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看到了季忆眼里的悲悯,和恳求的神色。
“嗯?”
盛映年微微张着嘴半晌,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样不好,便收回了些情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季忆听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股无奈的神色随着面前南飞湖里荡漾的波光一同卷进刚刮起的微风里,消失了去。
“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眼前人不明所以,正准备问是什么意思,盛映年又开口。
“怀孕很累,越到后面就会越辛苦,腰会很疼。你还有腰肌劳损你不知道吗?”
季忆却低下头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而后抬起头,湖面倒映在她的眼里,眼神异常平静。
“在国外的这几年,我发现自己讨厌自己一个人。”
“你知道吗盛映年,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一股脑扎进去。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感就迎面而来。突然感叹时间流逝飞快,年纪也越来越大,我当时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特别想要有个孩子。”
身边人沉默着低头。
“我不确定我回来你是否还在这里。”
盛映年猛地抬头眼神诧异地对上季忆的眼睛,她急得刚要开口说话时,季忆抬手覆在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打断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
“即使我做了多么荒谬的决定也好,你最后总会默默尊重我支持我。这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怎么办啊盛映年,好喜欢你啊……”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
一阵风吹过轻抚耳边,季忆握着盛映年的手越来越紧。
她听到了吗?季忆想。
她最终还是深深地闭了眼,再睁眼又是方才那个季忆,盛映年眼中的季忆。
“有时间要把我的户口迁到这里,到时候女儿上户口。”季忆碎碎念着,“我记得你的户口好像是迁到这里来了?”
“嗯。”
那时候盛映年彻底和家里断绝任何关系,考上大学后来这边读书又考上硕士,迁户口就更方便了,那对人渣父母就更没有任何理由控制她了。当初季忆的户口也要迁过来的,只不过当时保硕后被各种事情耽搁了,再后面又出国了就更没有机会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到时候让女儿上你户口呗。”季忆开玩笑道,“反正现在也是可以的对吧?”
“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她听见盛映年说。
于是那人站起来满意地点点头,手还拉着盛映年。
“不错嘛小盛,我很满意——”
然后她把盛映年拉起来,“走吧——带你回忆青春!”
两人就这样小跑在枫叶路上,季忆在前,盛映年在后。她先是一惊,连忙叮嘱季忆“小心”,然后才抬起头看向那个背影,一瞬间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她带着她从家里出逃的样子。
那天季忆去找盛映年,在楼下喊了很久都没人出来回应。突然很响的“砰”把她吓到了,心里一惊,又想到了什么火速就奔上楼去找盛映年。
最后是怎么出来的,过程她不太记得了,因为当时脑袋和手都被父母吵架飞来飞去的杯子烟灰缸等东西砸到,脑袋和手臂流的血淌了一身,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后来去处理伤口,季忆抱着她哭了好久,说万一她晚来一会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以后别回去了。我怕。”两人躺在秘密基地的垫子上,呆呆地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季忆对盛映年说。那是盛映年的第一次沉默。因为她们对未来一无所知,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明白很多事理了。
在这样的小县城里,女孩子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好的方法就只有读书,其他别无选择。她们早就知道小城之外的大城有多么的繁华,是这辈子想都不能想的。她们一直拼命渴求的知识与学历,在一些富家子弟面前很容易就得到。在经济发达的地区,山外有山,有比她们读书更厉害的、有资本又有实力的人多了去了。所以她们要花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出大山?
但是她始终认为“小镇做题家”是对自己的一个赞誉。
即使从小的成长环境让她看穿了生活的一切。
童年幸福的孩子对未来总是充满了期待的,而她看向未来的眼睛里却只有悲悯。
还好,真的还好,她遇到了季忆,这个可以拯救她于万丈深渊之中的人。
“我们出逃吧,就在明天。” “明天?是哪次的明天?”
“每天。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