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香》鹿燃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办差

　　那轩窗关的严实，照在孟睢面上的光又黯然一分。

　　他眼中的失落神色溢出眼眶，只呆愣愣的望着窗里的那道剪影。

　　明明是有哪里不对的。

　　明明是这样的。

　　可他却什么都问不出。

　　最后他也不知是如何离开的。

　　每日孟睢身上的公事忙的焦头烂额，他只要一扎到书房里，便会忙的昏天暗地什么都忘了，可今日却似失了心神，公务堆积如山，却愣是一个字也瞧看不进去。

　　他明明想要打听一番，可他身边的近侍皆不是乔惜茉那头的人，她那头的近侍又什么都不肯同他讲。

　　一时当真让孟睢觉着摸不到头脑。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离，乔惜茉一直端着的肩才慢慢松落下来。

　　明明几次忍不住想要开窗，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近三年的感情，她所有的付出，若不留一丝痕迹那是在骗人骗己。

　　而如今她终能先将自己摘离在外，这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自打与孟睢成亲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想过要离开，可当这天当真来了，她竟也觉着似在梦中一般。

　　......

　　次日天不亮乔惜茉便醒了，她唤来如意，两个人趁着天色还早便上了山，今日并非十五，山中寺人不算多。

　　行这一路乔惜茉也未讲话，只是如意隐隐觉着她最近的情绪实在是不对，偶尔发问，也问不出什么。

　　几乎无人知，此时的乔惜茉，已在心中暗暗做了要离开的决定。

　　当然，孟睢也不会知道。

　　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雨，秋凉又多添一分，早起山中路上水雾濛濛，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行上蜿蜒的石阶，终在日头起来之时入了寺中。

　　寺中香意迷散，乔惜茉捐了些香油钱，而后跪拜于大殿之中，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乱的紧，似唯有到了此处才得以片刻安宁。

　　乔惜茉跪于殿前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双眉微皱，如意也学着她的样子，时不时的偷偷望她一眼。

　　殿门后的层烟雾缥缈之处，有两道人影不知何时站于不远处，正直望向乔惜茉的背影。

　　“惜茉，他怎么在这里。”潭星河朝前一步，想上前去与她说话，转念一想，此时似是不合时宜，转而看向身侧的宁焕。

　　今日宁焕难得清闲，与潭星河来此散心，倒不想才到此便瞧见这一番光景。

　　那女子背影看上去似与从前未变分毫，宁焕心头一动，别过眼只当没瞧见。

　　她来此还能求什么。

　　所求无非是与孟睢天长地久。

　　他于心中冷笑一声，随而脚步调转，去了旁处。

　　潭星河明明想唤他，奈何此处静好，也不好喧哗，也只能跟上。

　　他一直觉着这两个人之间似有什么误会，也一直想要从中帮着劝和，好让两个人重归于好，于是他便紧忙跟上宁焕的步调，才道：“我说你，来都来了，怎么不去打声招呼？”

　　宁焕只顾走路，也不答话，脸色比先前更难看了。

　　“弄的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你能不能与我说说，跟惜茉到底怎么了？”潭星河有些急切，此事于他心里始终似一根刺似的。

　　“我今日就不该同你来此，当真多余。”关于此，宁焕半个字也不肯多讲，只寻了下山的路，脚步匆忙。

　　不知何时，乔惜茉已成了他的逆鳞，不可提。

　　......

　　上山一趟，心里倒是舒服许多，归来回府，却在门口正撞见孟睢。

　　二人在此相见孟睢倒是颇感意外。

　　“一大早这是去哪了？”接连见日不见乔惜茉的影儿，却没想在此见到，他眼中划过一抹惊喜之意。

　　只是她未瞧见。

　　“去上了柱香。”言声淡淡，乔惜茉敷衍道，甚至不去看他的眼。

　　见她再无下文，孟睢便随着她一路入了府门，越过门槛时还有意扶了她的手肘，不等她发问，只自己开口道：“圣上派我出门办趟差事，得过个三五日才能回来，一会儿我命小厮收拾些贴身的衣物，这就准备出发了。”

　　她脚下一顿，惊觉此时此事竟好似天意，她本就不想从他眼皮子底下离开，这回到他出外办差，两个人就此别过，倒也利落。

　　她也说不好是老天在帮她，还是在帮他和珍娘。

　　不过她觉着，应是后者。

　　本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不过是因为她的插足才天各一方。

　　“路上注意安全。”她强扯起一抹笑意来，看着倒是别扭。

　　不过她这一句在孟睢来瞧，倒是颇为暖心的话，终得了此言，他备觉欣慰，也跟着笑了。

　　这几天乔惜茉的情绪不对，他是感知得到的。

　　“对了，”二人并肩行着，乔惜茉突然脚步顿住，随而面对孟睢道，“待你回来，我有份大礼送给你。”

　　这话语气轻松，倒让他颇为意外，不禁长眉一提，“什么？”

　　只见眼前人轻抿唇角，倒是卖起关子来，“待你回来就知道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哦？”孟睢面露松意，“那我得好好期待一番了。”

　　若在从前，孟睢出外办差，所有贴身衣物皆是由乔惜茉收拾好，事无巨细，恨不得将所有家当都给他带上，但是这回她不插半手，只由着婢女动手，她连看也未看一眼。

　　左不过是要分别的，她也不想再做些什么了。

　　两个人就坐在窗榻之下，中间隔了一张小几，窗外的光线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在地面投上一双影，乔惜茉就这样呆呆坐在那里望着这一双影，此时她才觉着，其实两个人一点儿也不般配。

　　“大人，细软已经收拾好了，您何时动身？”长随入门通报，孟睢闻言一怔，下意识瞧看向她，却只得侧颜。

　　她仍只坐着不说话，孟睢心中有些怅然，只能自窗榻上站起身来，路过乔惜茉身旁，抬手轻抚了她的发顶，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我走了。”

　　“嗯。”眼见着两个人的影叠在一处，不知怎的，她心口竟有些哽咽，甚至不敢抬眼，只在他手底下点了点头。

　　不得不讲，她这般反应是让孟睢有些失落的，他本以为，乔惜茉会是似从前那样扯着他的衣袖撒娇，或是张罗着与他同去。

　　然，这回什么都没有。

　　放在她发顶的手有些舍不得移开，却也无可奈何。

　　乔惜茉眼瞧着他的鞋靴在自己眼前行过，就在脚步声行至门口的时候她终是没忍得住猛然起身，急急将他唤住：“孟睢！”

　　就在听到她声响的刹那，孟睢黯然的双目一通昼亮，几乎没有片刻迟疑的回身，“怎么了？”

　　凝着他的眼望了片刻，她才响起自唇间挤出两个字。

　　“保重。”她道。

　　乍一听这两个字孟睢觉着有些古怪，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浅笑着点头，还不忘同她道：“等我回来。”

　　这一回乔惜茉没有回应。

　　因为她不想等了。

　　等不来的东西她再也不想等了。

　　世人常说，有些人是谁的便是谁的，即便是强扭的瓜，也甜不了她的心。

　　其实从见到珍娘的那一天起，她便悔了。

　　就在孟睢走后的半天之后，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的乔惜茉将如意唤进屋来。

　　才行至近前，乔惜茉便拉着如意的手示意她到内室来。

　　随而将桌上一只红木匣子递到她手上，如意双手捧着匣子，倒是觉着颇有份量，沉的坠手，不禁问道：“小姐，这是什么啊？”

　　“我给你准备的嫁妆。”

　　“嫁妆？”如意眼珠子瞪的圆大，一时懵了头脑，“什么嫁妆？”

　　“从前不是答应你了，等你长大了我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本来还想多留你两年的，现在看来不成了，”乔惜茉苦笑一下，“但是答应你的东西也不能缺，你带上它们出府吧。”

　　“小姐，你不要我了？”话还未说话，如意豆大的眼泪珠子便落了下来，正砸在匣子上。

　　“若我还是从前的郡主，自是会亲自给你许一门上好的亲事，但我如今空有个郡主名头，已经没什么大用处了。我又不能带你去岭南那种地方，你的家人都在京城，你自然也要留在京城的。”

　　“小姐你要走？”如意机敏，乔惜茉这些日子以来默默做的这些事虽未讲缘由，但她也胡乱猜了几分，又给珍娘做嫁衣又送礼准备的，她还以为乔惜茉要将珍娘纳给孟大人为妾，倒不想是想要自己离开。

　　“我想我父王和母亲了，我想去岭南，同他们在一处。”这是她一早便做了的打算，天下之大，如今可去之处也唯有岭南。

　　“您连孟大人也不要了？就这样将他拱手让给那个村妇？”如意的脾气一上来，将手中的匣子重重放在桌上，指着门外道，“是不是因为她您才要走的，我这就将她打出去，大人回来治我的罪便好！”

　　“如意！”乔惜茉怕她闯下祸事，忙将她拦下，“不干她的事，是我与孟睢之间的事。是我不想在孟睢身上浪费时间了，是我不想要他了。”

　　“为什么？”如意是清楚的，这些日子以来乔惜茉因着珍娘的事心里不痛快，倒没想到这个坎在乔惜茉的心里竟成了死结。

　　“我与孟睢原本就是一段孽缘，即便结为夫妻也不能同心到老，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我现在只不过是清醒了而已，我不想我自己的下半辈子一直都这般凄楚，去岭南，是我最好的出路。”

　　“小姐......”如意哭的更厉害了，“那您把我带上好吗？我也与您同去！”

　　“傻丫头，去了岭南再想回来可就回不来了，”乔惜茉掏了帕子替她拭泪，“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是吃你娘亲的奶长大的，我怎么舍得让你陪着我一起，你还有家人呢。我也不能对不起奶娘。况且，我还有一件事得让你留在京城帮忙。”

　　“什么？”如意哭的眼泪模糊，抽了两下。

　　乔惜茉伸手拍了拍那方红匣子，眼中黯然，“这里有一封我写给孟睢的和离书，待他办差回来，你要亲手交给他，他一看便知。”

　　“小姐.......”如意哭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