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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三人将见面地点约在一家酒吧,祝雪橙想喝酒尝鲜,秦伊薇喜欢热闹,季怜秋不挑地点,哪里都好,于是一拍即合,当即就定下来了。她们所选的这家酒吧,主题风格与近些年兴起的国潮风相近,墙上挂整幅工笔山水画卷,顶上悬游鱼形状的彩灯,有红有蓝,流光溢彩,室内播放的不是当下时兴的流行歌曲,而是声调悠韵绵长的传统汝剧。

      祝雪橙在珑安曾参加过戏曲文化节,听到《折花记》的调子也能跟着哼上两句。三人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她所坐的位置靠墙,一转头望见墙上所贴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一位身着戏服,姿态挺拔的女性占据了大半画面,旁边是“告别演出”四个大字,粗体浓墨风格,很是亮眼。祝雪橙看她眼熟,靠近过去,将海报底下那行小字仔细读了一遍:“汝剧大师顾湘南告别演出将于十二月在江城大剧院举行,这场演出也将是她戏剧生涯中最后一场封箱戏……啊,我知道了,顾湘南就是唱《折花记》很出名的那位,之前我们在珑安还看过关于她的宣传展板。”

      秦伊薇对戏剧关注不多,对这位汝剧大师只是略有耳闻,一时心血来潮,上网搜了搜告别演出,发现门票竟然售完了:“去看封箱戏的观众还不少,离开演还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票已经卖空了。”
      季怜秋把酒单菜单递给她们,听二人讨论起封箱演出,随心说了一句:“没关系,我这里应该能拿到票,你们要是想看,等下个月我们一起去。”

      这类演出通常会有不用于售卖的赠票,以季怜秋的身份,得到几张也不是难事。祝雪橙接过她递来的酒单,从头到尾看完,也不知道哪种酒好喝,应该点什么。她不懂酒,想喝一喝尝一尝只是因为好奇,和抽烟只为装酷的易安黎有异曲同工之妙。看过几遍,最后跟风点了杯网络上很火的高度数酒。

      等这杯酒被端上来,她才切身体会到不可盲目跟风的道理。这酒劲头又冲,味道也涩,她仅喝了一口就觉得难以下咽,默默拈薯条来吃。秦伊薇将平板电脑摆在桌子上,调出当初去江城福利院收集的资料,展示给对面的二人看:“季总,祝小姐,这是当时在福利院拍下的照片,和福利院负责人对接的时候,她和我讲过一些发生在江小姐身上的意外,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

      屏幕被一张照片铺满,图中是间光线昏暗的储藏室,角落里杂乱堆着纸箱子、旧热水壶等老物件,祝雪橙从那堆杂物中辨认出几块老式积木,联想到季怜秋曾在珑安讲过的,发生在江惜雪身上的种种意外事件,其中有一件就是“阿雪稍一靠近,堆好的积木就会倒塌”,她问:“你提过的有质量问题,底座不平容易倒塌的积木,应该就是这些了吧?”

      季怜秋点击屏幕,换了张不同角度,放大后的照片给她看:“没错。你看这块积木,底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孩子们拿来堆着玩,风一吹就会刮倒了。”
      秦伊薇去福利院调查时拍过很多照片,祝雪橙左右翻看,将图中积木的形状规格,破损情况仔细察看几遍,可越看越觉得,季怜秋所说的话,实际上有很大的夸张成分在。

      积木底座受损,坑坑洼洼确实不假,可损坏情况并不严重,只是底面有几个小凹槽,虽然从美观上来讲不太好看,但很难影响到稳固性。更何况,底面有损坏的积木也就三四个,祝雪橙将所有图片看完,发现一盒积木少说也有二三十块,其中一块凹凸不平,大可换其他形状完好的来搭建,若用“很容易倒塌”的说法,确实有夸大的嫌疑。

      由此可见,这些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祝雪橙很容易就能从照片上看出来,季怜秋不可能注意不到。可是,季怜秋无论是在沈玉轻面前,还是在她面前,强调的一向是“有质量问题,容易倒塌”“意外有迹可循,和江惜雪关系不大”,这样说的原因,就是要将意外的发生与江惜雪本人刻意撇开。

      祝雪橙了解她的心思,又不好直接说意外确实是由江惜雪导致的,就算再掩饰,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秦伊薇显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祝雪橙察觉到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问:“秦小姐,怎么了?”

      被她一问,秦伊薇忙说:“没什么。”同时往季怜秋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祝雪橙心中疑惑,又听季怜秋道:“没事,薇薇你说吧,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有点烦恼,于是,秦伊薇便讲了:“当初我去福利院询问和江小姐有关的意外,其实很担心能不能问到有效信息,毕竟她离开福利院也有十几年了,现在的工作人员记不记得江惜雪这个人都不好说。好在福利院负责人一直未换过,据她所言,江惜雪是一旦见过就很难忘掉的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她聪明漂亮,待人友善,更重要的原因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意外确实很多。”

      她尽量表达得很委婉:“季总,祝小姐,正如你们所见,那盒积木存在底面不平的质量问题,可是,福利院那么多孩子堆砌玩耍都没事,唯有江小姐玩的时候,轰一下就倒塌了,要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小朋友们总拿这件事取笑她,最后负责人看不过去,自掏腰包,把积木换成毛绒玩具给孩子们玩,这才渐渐平息了矛盾。”

      这番话等于坐实江惜雪就是能引发意外的那个人。祝雪橙听完,将重点放在积木被换掉过这件事情上,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照片放大,在积木底部发现模糊不清的“正佳”二字,看上去应该是品牌名称。秦伊薇道:“季总,您当初把照片拿给江小姐看,告诉她每件意外的背后总有一个原因,这番说辞虽然让她暂时相信意外并非是自己导致的结果,可恕我直言,这样骗她未必是件好事,总有一天,江小姐会发现您的话其实是善意的谎言。”

      季怜秋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用等‘总有一天’,她早就发现了,那番话说是说了,可她并没有彻底相信,不过几天又自责自厌去了。我在想,要是谎话能让她不再看见人就低头,把所有的意外和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么多说一说也未尝不可。”

      秦伊薇隐隐提高了声量,语气很是急切:“可是,您骗江小姐可以,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啊。”
      祝雪橙正在系统面板上检索与正佳积木相关的新闻信息,闻言心中已明白大概。秦伊薇将季怜秋视作偶像和目标,如果在她心中有一架天平,一端是江惜雪,一端是季怜秋,那么绝对会偏向于自己的上司,而不是她资助的学生,这毫无疑问。

      虽然秦伊薇不曾说过,但祝雪橙猜也能猜出来她的想法,自己敬佩喜欢的人和一个公认能导致意外,霉运伴身的姑娘走得太近,任谁都会掂量一番,取舍利弊,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指责的。可祝雪橙明白,就算江惜雪的意外不会导向好结果,哪怕厄运连连,霉运不绝,季怜秋也不会对她存在偏见。

      本来,托人去调查曾经发生过的事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那些意外事件距今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查证久远的往事耗费人力物力不说,就算真的调查出来也用处不大,无非就是给人提供个心理安慰罢了。在委托秦伊薇去江城福利院之前,季怜秋就已经预设好了前提,为江惜雪身边所有发生的意外找一个理由。就算积木没有问题,她也会千方百计找出问题,就算当初收养江惜雪的富商不是因投资失败而破产,季怜秋也会为他的破产寻找合理的原因。

      她本就做好了将善意的谎言说到底的准备,无论江惜雪究竟是不是众人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厄运连连的倒霉鬼,季怜秋都会要她相信她自己不是。虽说她们只是资助者与被资助者的关系,既无血缘,又非密友,但能做到这一点,也可以说很上心了。祝雪橙所佩服和尊重她的地方就在这里,她确实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了更多的人。

      祝雪橙的目光在系统面板上停留片刻,转过半个身子,握住她的手:“你做的没错。换做是我,要是能让阿雪不再患得患失,逢人便低头道歉,那么我也会这样做。”

      虽说如此,可季怜秋当初透过沈玉轻的回忆,得知江惜雪的命格确实是天煞孤星之后,心也凉了半截,没有哪个事实比命运是固定的,难以更改的更令人绝望。她说:“说实话,我不信命。要是告诉我人一生下来就会被安排好结局,命运是好是坏是注定的,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是被定好的,既无法选择又无法改变,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祝雪橙沉默不语。这时,服务生从前台过来给季怜秋送果汁,行至三人身边时,一脚踩在沾水的地板上,身子趔趄了一下。季怜秋眼明手快扶住她,人没摔倒,但托盘上的杯子却翻了,西瓜汁倒了,红色汁水洒了季怜秋一手,湿了半截衣袖。

      她这件衣服颜色浅淡,满满一杯果汁洒上去,仿佛往完好的画卷上泼了一大桶鲜红油墨,顿时就没法看了。服务生愣在当场,手足无措,半晌才回过神,忙不迭道歉,蹲下来慌里慌张捡玻璃碎片。

      季怜秋说:“小心,别割到手。”说着,弯下腰将杯子碎片捡了。方才玻璃杯摔在地上,发出“砰”一声清响,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季怜秋又是走到哪里都瞩目的一个,在商业街开店做生意的几乎没人不认识她,不过一会,店长和经理都赶过来,不住和她道歉。

      店长说了那服务生几句,虽然语气不算重,但脸色是藏都藏不住的差。三人走后,季怜秋的目光循他们而去,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跟他们说两句话。”

      在旁人看来,此举算是得罪季氏的大老板了,要是不去说几句话,恐怕那位服务生会很难做。祝雪橙和秦伊薇点点头,继续讨论当年发生的诸多意外,祝雪橙打开系统面板,从浩如烟海的新闻报道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秦伊薇见她一直出神地凝视空中某处,以为她心里有事,轻轻唤她一声:“祝小姐?”

      祝雪橙如梦方醒,顺手把看过的新闻报道都收藏下来:“嗯?怎么了?”
      秦伊薇稍稍倾了倾身,往她的方向靠近一些:“季总她资助困难学生,不单单给她们提供经济支持,同时也会关注她们的心理状况和生活中的压力来源。她对江小姐上心是因为她一向为人着想,总是如此,并非……”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考虑着怎么表达,“并非因为她对江小姐有特殊好感,她喜欢的人一直是祝小姐你,从未改变过。”

      祝雪橙先前还在发愣,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秦伊薇是在担心她吃醋呢。她哈哈一笑,说道:“没事没事,阿雪是我妹妹的朋友,不仅她关心,我也关心呢。”

      秦伊薇本来还在担忧,想了好长一通解释,现下终于松了口气,冲她笑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会介意这件事。毕竟大家都希望另一半能够把关心和爱都留给自己。”

      祝雪橙跟她碰了碰杯,喝下一小口酒:“谁不是这样想的呢?感情关系中,我们当然想要对方只注视着自己,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可是,和一个人在一起乃至相伴余生,并不意味着要将她的时间和社会关系全部占据,要她不能交友,也不能关心别人。若是这样,未免也太不尊重自己的伴侣了。许多女孩子以她为标杆,想要成为像她那样强大而优秀的人,这些年,她也用自己的身份和能力帮助到更多的人,我觉得很好啊。”

      秦伊薇由衷道:“祝小姐,怎么说呢,您真是我见到过的,对感情关系思考得最透彻的一位了。”她手撑脑袋,略显惆怅,祝雪橙还在一小口一小口地捧着酒杯尝味,她已经喝下去大半了,“季总她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很难想象她当初是如何顶着那群老古董的激烈反对,坐到今天的位置上来的。季家的规矩一向是‘女不入家门’,总裁的位子是给男性继承人留着的,如今却出了一位女掌权者,这样的结果,肯定让那位季老爷子面上无光了。”

      祝雪橙喝酒的动作蓦然顿住:“女不入家门?这是什么意思?”

      秦伊薇说:“豪门世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比如出于公众形象的考虑,规定家族后代一旦结婚就不能离婚,又或者是家里人相互立下约束,规定结婚之后也不能分家。季家这个豪门世家的规矩便是只生男丁,怀上孩子之后先去检测性别,如果要生下来的是女孩就会被打掉。至于季总……她的出生可以说是意外,甚至能称得上幸运。”

      季家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规矩?
      祝雪橙第一反应是难以相信,旋即想起曾在百科中看到过的家庭关系图表,季家从年长者到和季怜秋同辈的人,只有她一位女性。

      相互印证之下,秦伊薇所说的并不是流言传闻,而是可信度很高的事实。她正要打开百科再确认一遍,季怜秋端一只托盘从吧台过来,上面各放水果和温开水,祝雪橙和秦伊薇点的酒度数都不低,准备这些也好让她们喝酒时不至于太过难受。

      她把水果和杯子一一摆好,如此日常而平淡的动作落在祝雪橙眼中,又引来一阵猛烈心跳。她感受到从心底直冲上来的后怕情绪,她们二人如今能坐在酒吧享受人生,已经是难得的幸事了,季家俨然是一个封建意味浓厚的家族,如果恪守家中立下的古怪规矩,没有意外和特殊情况发生,季怜秋很有可能不会有生在世上的机会。

      也就是说,她能与她相遇,才是极小概率的事件。季怜秋也注意到她的失神和恍惚,唤了一声:“雪橙?”她见对方呆呆凝望着自己,也不答话,担忧地碰了碰她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祝雪橙这才回神,不好和季怜秋表明真实心思,掩饰地说了句没什么。她在平板电脑上输入一行字:“我刚才根据积木品牌查了查信息,发现生产正佳积木的厂家在2010年申请破产,原因是公司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在此之前,正佳积木曾被曝光过多起因甲醛含量超标,从而导致儿童出现皮肤病和结膜炎的负面新闻。”她刚才检索出网络新闻报道之后,又利用系统接入书中世界的档案馆,将近十年纸质媒体中与正佳相关的新闻调出来一一比对,现下展现给二人看的,正是当年影响极大的一篇报道,其中多次提及积木出现甲醛超标的情况。

      季怜秋马上意识到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这样看来,阿雪导致了积木倒塌的意外,而这起意外恰好又让福利院负责人将积木换成毛绒玩具,无意间保护了孩子们的健康,实际上是好结果。”

      祝雪橙道:“正是如此,在检索新闻报道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了另外一条消息,江城市政府曾向福利院拨付过一笔款项,这笔款项最终用于院内各项设施的建设,其中有一项便是修缮福利院空鼓翘起的‘吃人地砖’。”

      秦伊薇感叹道:“祝小姐,你的信息检索能力好强,这么久远的报道都能被你找到。没错,福利院负责人和我讲过,欺负江小姐的孩子们总是莫名被绊倒,后来地砖修好之后,就没有类似现象出现了,这也就意味着……”她说到这里,也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也就意味着,江小姐导致的意外,其实是件好事?”

      正如她所说,江惜雪导致了积木倒塌的意外,才使得孩子们远离甲醛超标的玩具,孩童绊倒的情况出现的次数太多,福利院由此才重视地砖伤人的现象,从而进行修缮。每一项有利的结果都是与江惜雪密切相关的。

      现下,还未得到验证的只有另外一起事件了。祝雪橙问:“那位曾经收养过阿雪一段时间的富商叫什么名字?”
      秦伊薇想了一想,随即回答:“孙奇。”

      季怜秋说:“这位孙老板我知道,早些年食品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热衷做慈善,给福利院捐过钱,也收养过被弃养的儿童,后来公司破产之后,就很少出头露面了。”
      祝雪橙略略思考一番,问:“他收养的被遗弃儿童数量多吗?性别是男是女?”

      这问题问得很细节,涉及到的时间又很久远,季怜秋沉吟道:“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去打听一下。”

      祝雪橙心中藏事,端起杯子又喝了口酒:“假设阿雪导致的每起意外都会导向对自己或他人有利的结果,那么反推过来,当初从他家中离开肯定是件好事,这位孙老板很可能有问题。”

      她酒喝多了,感觉有些发晕。等待了不算短暂的一段时间,季怜秋带着打听过后的结果回来了,头一句话就是:“你推测的没错,他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这次是秦伊薇没忍住问了:“什么问题?”

      季怜秋沉默一阵,才说:“他收养的儿童不少,但是不收养男孩,只收养女孩,年龄大多集中在四到六岁之间。”
      她表达得很隐晦,秦伊薇反应一会,难以置信道:“他……他是不是有特殊癖好?他有妻有子,又收养这么多小女孩儿,这……”

      季怜秋的反应等同于默认,她说:“碰巧的是,阿雪那边刚办好收养手续,这位孙老板的公司就陷入了债务危机,整日被追着要账,焦头烂额,没精力继续抚养孩子。这些孩子要么被送回福利院,要么另寻有能力照顾的人家。”
      祝雪橙微微点头:“等于说避免了不好的情况发生。”

      许多人嘲笑江惜雪遇见谁谁倒霉,连富商都能被她影响到破产,殊不知,正是这场意外把孩子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了。秦伊薇与祝雪橙碰了碰杯,感慨道:“很少有人会关注意外发生之后的后续,要是没有熟练的检索和推断能力,很难把如此多的线索联系在一起。”她难掩好奇的神色,“祝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总是能注意到别人容易忽视的地方,其实是很了不起的一种能力啊。”

      祝雪橙被她夸得很不好意思,掩饰性喝了口酒:“我现在没有固定职业,只是在综艺节目当嘉宾而已。不过,我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记者,也从事过新媒体行业,可是后来失业了……用我们行业的话来说,信息检索能力是新闻报道的根基,这次与阿雪相关的事情刚好撞到了我熟悉的领域,所以才显得比别人了解的多一些,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与职业相关的过往,季怜秋听得认真,察觉到她们姐妹二人的说法其实有所出入。同样一件事,祝雪柠用的表述是“辞职回家”,祝雪橙所说的则是失业。

      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祝雪橙对家里人说自己辞职并非失业,实际上也是撒了谎,好让她们少些担心。季怜秋靠近她一点,邀请道:“要不要来季氏工作?”

      祝雪橙被酒水呛了一下,忙说:“不了不了。”她知道季氏集团员工待遇极好,相对应的,入职要求也高,她要是去了,不是明摆着拉低员工质量吗,于是连连摆手,“不合适,不合适。”
      季怜秋便问:“哪里不合适?”
      祝雪橙双手捂脸:“哪里都不合适!我们要是成为上下级,感觉也太奇怪了!”

      秦伊薇险些笑出声,她无意打扰二人相处,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开溜。今晚这场见面无疑更验证了之前的猜测,让江惜雪离天煞孤星的身份又远了些,但长阳仙尊和沈玉轻都没有发现的事实,最后却让一位现代人发现了,总是透出一种古怪和蹊跷。祝雪橙喝多了酒,酒劲上来之后感到一阵眩晕头痛,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

      这家酒吧前门外是繁华的大街,从后门出去则是条僻静的巷道。祝雪橙绕了大半个场地绕到后门,胃里有种灼烧的痛感,推门出去,一路扶着墙走,心说再也不跟风喝什么长岛冰茶了,简直给自己找罪受。

      走了一段,听到前面似乎有人在争执吵架,微弱的灯光下,五六个人围在街上,开过来的摩托车占满了道路,祝雪橙依稀辨识出被围住的那人像是个女人,低着头,蹲在地上一语不发。

      那几人骂了她一阵,其中有人又推她一把:“可算找到你了。前几天还吆五喝六的,喊一堆人到我店里吃喝玩乐,吃完喝完却躲着不给钱,你说,什么时候还钱?”
      那女人小声说:“我现在没钱,给我点时间,等我向朋友借来钱了,肯定还你。”

      祝雪橙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发现蹲在地上那人正是在商场服装店,嘲笑茹杏林不配买衣服的那位冰美式。
      她怔了怔,又听旁边的人嗤笑一声:“老板别听她瞎说,她快把家底挥霍光了,家里人都不认这个女儿,谁还愿意借她钱啊?”

      领头那人大概是开店的老板,冰美式没钱还债,他便喊一帮人找麻烦来了,听身边人这么说,他烦躁地抓抓头发:“也是,那怎么办?”
      旁边那人说:“钱我看是要不回来了,打一顿出出气得了。”

      听到这里,祝雪橙赶紧走上前。摩托车停放得杂乱无章,把路堵得严严实实,她费了些力气挤过去,站在她身前拦着:“别打人啊,金钱上的纠纷还是通过正常途径来解决比较好,打人这种损害人身安全的事还是别做了。”

      那群人正要带冰美式离开,忽然被她拦住,心里很不痛快,呛她一句:“你是她亲戚还是朋友?瞎管什么闲事?”
      祝雪橙说:“都不是。可是你们要带她走,就算是个过路人看见也不会不管啊。”

      开店那老板瞪眼道:“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那你瞎掺和什么?有病!”
      祝雪橙不是没被人骂过有病,这次也是当作没听见就过去了,转而说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无意和你们吵架,这样吧,她欠你们多少钱?我来还。”

      那老板把手机里的账单拿给她看:“不算零头,整七万。”
      祝雪橙说:“好,我帮她还。”

      那人面露怀疑之色,不相信随便一个过路的怎么能愿意帮别人还钱,可祝雪橙真的打开手机给他转了账过去。钱拿到手,那群人骑上摩托,一拧把手,伴着车子启动的轰隆巨响走了。祝雪橙把冰美式从地上扶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好了,现在没事了,你住哪个地方?我叫个车送你回去。”

      冰美式被她扶起,仍有些犹疑不定:“你是哪位?为什么要帮我还钱?”
      祝雪橙说:“上次在商场买衣服你帮我付过款,现在替你还债,就当还你买衣服的钱了。”她说到一半,想起在A大附中偶遇茹杏林的经历,迟疑道,“你不会也不记得我了吧?”

      小巷灯光昏暗,等走到酒吧门口,周围才亮堂起来,能看清楚人了,冰美式仔细看祝雪橙几眼,“噢”了一声:“想起来了,你是买不起衣服那个!”
      祝雪橙尴尬了几秒:“其实……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的……”

      她声音略哑,嘴唇微微发干,祝雪橙见她口渴,走到路口自动贩卖机旁给她买了瓶水。冰美式却摇头不接,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只喝某高端品牌的纯净水,只有在特定的会员店才能买到。
      祝雪橙听完哭笑不得:“大半夜的,这附近又没有品牌会员店,上哪找你要喝的那种水?暂且忍忍吧,先解渴再说。”

      她把那瓶水塞冰美式手里,对方打开瓶盖喝下一小口,皱眉道:“有股怪味。”
      祝雪橙吓了一跳,以为买到的是假货,赶紧拿过来,在瓶口处闻了闻:“没有啊,我什么都没闻见。你闻到什么怪味了?”
      冰美式说:“塑料味很重,水喝起来也不太新鲜。”

      祝雪橙猜测道:“可能是你喝惯了之前的牌子,忽然换成这种大众品牌,有些不太习惯?”她还记得那天在服装店,冰美式和茹杏林产生争执的一幕,虽然不知道和故事里的npc聊太多她们认知之外的事情有何作用,斟酌片刻,还是说了,“上次在商场,看到你和那位小姐争论哪个身份的人才配穿高定,我想,再昂贵的衣服说到底也是物品,价值高低又是人给它下的定义,要是让它们反过来决定人的地位如何,能不能配得上,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站在那位小姐的角度,经历对经济条件的嘲笑恐怕是一件不太好受的事情。”

      冰美式本来还是懒懒的神色,听到这番话似乎有些动容,又有些为难:“我身边的朋友喜欢在一起比来比去,对于不如自己的人,很难表现得客气。大家在一起时间长了,慢慢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你可能觉得我在欺负她,可我要是不这样说话办事,被欺负孤立的人就变成我了。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生态,不按照大家的规矩来就是不合群,我可不想闹到最后,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祝雪橙叹了一口气:“给你带来压力,处处要比较的人,还能算得上朋友吗?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掌控人生的是你,又不是她们,要是事事都要顾虑她们的看法,做自己不认同,但是为了合群又不得不做的事,换个环境也未尝不好。”约好的车来了,临走之际,祝雪橙站在路边,向她告别挥手,“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一切顺利。”

      她送冰美式上车,又目送载着npc的车辆渐渐远行,不禁有些黯然。刚才那番话满载着十分幼稚天真的想法,讲出来容易引人发笑,冰美式不仅没嘲笑她,反而很认真地听下去,实在是很给她面子了。

      她昏昏沉沉往回走,还未走出几步,迎面撞上出门找她的季怜秋。
      她告诉季怜秋自己要出来透气,最后的结局却是送一个女人回家,要是遇上个不通情理的,真是解释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祝雪橙刚要开口,却见季怜秋凝视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良久不发一语。

      祝雪橙循她的目光望去,载着冰美式的那辆车先是失去四只轮胎,而后又不见车头,最终消失在茫茫车流之中,毫无疑问,又是书中世界npc的退场方式。
      她见到这类场面已不会再怕,但是看季怜秋的反应,似是也能看到类似的场景。祝雪橙莫名有些紧张,抬头望她:“怎么了?”

      季怜秋回过神:“没什么,我又出现幻觉了。”
      祝雪橙问:“幻觉?你是不是看见了一辆先是没轮子,然后又失去了车头的出租车?”
      这句话可谓正中红心,季怜秋怔了片刻,问她:“你也能看到?”

      祝雪橙说:“能看到,这是书中世界npc的退场方式,看起来挺惊悚的是不是?别害怕,其实是正常现象。”

      说罢,她和季怜秋详细解释了一通。困扰自己十几年的难题终于得到解答,并且还是以轻轻巧巧的方式解决的,季怜秋也有一种杂陈的滋味:“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我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去过很多医院,看了许多医生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案。”

      回去的路上,她和祝雪橙讲起11岁那年就能看到此类场景的经历。祝雪橙听得惊奇,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但想到能看见的人是季怜秋,又不觉得奇怪了。二人一路走到停车场,祝雪橙把和冰美式相遇的经历和季怜秋讲了,懊恼道:“我在她面前说了些傻话。”

      她虽然不认可依靠吃穿用度的好坏优劣来给人做区分的“规矩”,但给祝雪柠买鞋买衣服时,却很诚实地选择昂贵的那档。她在“穷”这一字上吃过很多亏,比如上辈子没能给父母买腰部按摩仪,又比如雪柠还在云山读书时,没有给妹妹买好衣服好鞋,给了齐跃利嘲笑她们家庭的机会,等等。潜意识里,她是知道穿好用好是可以避免瞧不起和嘲笑的。

      知道并不意味着认可和赞同。但残忍就残忍在,她尽管不赞同,却还是选择了以光鲜亮丽的外表来包装自己的道路,最终变得和那些她原先排斥的人一样了。

      眼下,她将自己的困惑和难堪全部讲出来给季怜秋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天真,很傻?明明认为嘲笑别人穷苦是不对的,明明觉得穿什么用什么都是一样的。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最后却还是变了。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跑车开到附中去,这样一来就没人敢欺负雪柠了,可这样的想法本来就是有问题的啊,我不喜欢炫耀财富的行为,最后却变成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人了。”

      季怜秋静静听完,说道:“炫耀是把自己拥有而他人没有的东西展现给别人看,以差异来获得满足。把跑车开到学校也好,拿名牌服饰包装自己也好,你想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获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而是一种无奈之下的保护手段,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对条件不如自己的人抱有善意。虽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可我知道你并不会真的把车开到校园去,好让大家对雪柠另眼相待。因为你我都知道,这样做难免会让雪柠身边多出一群知道她富有,所以才主动和她联系的‘朋友’。”

      她牵住祝雪橙的手,往停车场深处,灯光明亮的地方走去:“表现出天真的一面很傻吗?或许确实如此,在现实利益面前,理想化的考虑似乎总会让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可我倒是觉得,内心如果缺少一个总在坚守,难以动摇的原则,也很难做到一直天真下去。所以……这样的你很难得,而难得的人,只有你一个。”

      二人刚好走到车边,祝雪橙脑袋昏沉,但意识却很清醒,听到“只有你一个”一句,压抑着没表露出欣喜的情绪,而是借着酒意,扶住额头道:“我喝醉了。”

      附近有家轻庭酒店,季怜秋怕她晕车难受,想着干脆在自家酒店住下算了,正要给酒店经理打电话,看到祝雪橙抬起眼眸,望着她道:“我喝醉了,所以我现在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无理取闹,季怜秋却被她逗笑了:“好啊,你想做什么?”
      祝雪橙想了一会,说:“你抱抱我吧。”

      这要求实在是太简单了,季怜秋伸手抱住她,又听祝雪橙在耳边道:“我想听你说喜欢我。”

      这要求就更简单了,可头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季怜秋忽然感到腰间的力量倏然收紧,她原本在车旁站着,此刻位置倒转,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祝雪橙压在车门上。

      她怔在当场,“喜欢”二字还未说出口,祝雪橙已捧着她的脸颊,莽撞而冲动地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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