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女主围绕着我》木多梨

16、第 16 章

　　季怜秋度过了极其繁忙的两天。参加完综艺回来先是被叫回季家老宅，又回集团总部和一众高管开会。会议时间安排在下午三点，时针刚走过3，手机里一则消息跳了出来。

　　发信方是一位著名书籍修复师，技术好，名气大，平时看眼缘接活，不到下午三点不开工。书籍无论是被水泡，被虫蛀，还是书页泛黄，纸张脆裂，到她手中都有被修复的可能。
　　季怜秋送过去的书正是那本被暴雨冲刷过的《无人生还》，对方看过实物后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这本书纸张浸泡严重，字迹损毁较多，修复代价太大，如果不是无可替代，建议您另购一本。】

　　书籍修复师说的确实是实话，送到她手里的书要么对原主人来说意义非凡，比如是定情信物，结婚纪念礼物之类，要么是传了一代又一代的古籍传家宝，像这种在书店里就能买到的普通书籍，还是另购一本最划算。

　　季怜秋回复道：【这本书很重要，麻烦您多费心。】
　　对方了然，出于职业道德提醒她：【价钱会比较昂贵】
　　季怜秋回复：【价钱不是问题】

　　对她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当然不是问题——至少说明这个问题在价值衡量的范围之内。若是遇上一些无法衡量的事物，比如健康，真情之类，那可就难说的很了。

　　季氏集团总部位于长湖区金融中心，占地面积大，索性直接把园区建成了公园。从南边休息室往外望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从北边会议室往外望则是一排又一排高楼，似是在提醒众人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

　　外面的景象虽说每年都在变化，却十年如一日地给人带来压抑感。季怜秋站在窗前，目光集中在手中的文档上，给会议做了最后结语：“我要讲的就这些，各位有什么要说的？”

　　一众高管互相望了一眼——好像没什么要说的，季怜秋这次回来把疑难事务处理了个遍，经她之手，悬而未决的收购案终于谈下来了；城中地块顺利拍下；商贸合作区建设也在洽谈之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似乎没有可以补充的地方。
　　有人想象征性地说两句——不然会显得自己很无能，正要开口，会议室内忽然响起一阵突兀的铃声。

　　是徐经理的手机在响，他拿起来一看，消息框里出现一则社会新闻，大意是说H大突发一起跑车撞人事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又忘记开静音了。”徐经理连说两声不好意思，“我是个大老粗，季总别见怪啊。”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类场面话自然也说了不止一次，说归说，实际上他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之感。这次说完抱歉，下次该如何依然如何。
　　徐经理这么做有他自己的道理。季怜秋年纪轻，又是女性，他是公司元老，年纪又长她一辈，在她面前多少有些骄倨傲慢的意味。

　　而当面对职位比他高的男性，比如季暇时，他的记性突然就好起来了，不仅能记住调静音，还记得对方喜欢喝哪些茶哪些酒，爱戴哪些牌子的名表领带。

　　徐经理常说自己是男人，天生就不细心不细致，可他心里是十分清楚的，男人并不是不细心，而是选择性的，分人分事去细心。酒桌上的规矩那么繁杂，喝几轮，怎么喝，敬酒次序如何，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小辈弄错一点就会被他斥责不懂人情世故，轮到面对季怜秋时就打个哈哈过去，说自己是大老粗。

　　季怜秋开会以效率为主，目的是解决问题，礼节性的细节不在她的在意范围之内，她点了点头，和几位高管敲定完相关事务，简单说了几句就散了会。
　　办公室和会议室之间隔着一条长走廊，员工来来往往，这一路上不停听到消息提示音响起，叮咚叮咚，接连不断，此起彼伏，仿佛互联网上发生了什么大新闻。

　　秦秘过来送文件，手机也是叮咚一声，季怜秋正在看邮箱，随口问了句：“新闻？”
　　“是啊。”秦秘打开手机，划了几下，“网上说H大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差点撞死一个人。”
　　“H大？”季怜秋蹙眉，“校园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挺可怕的，安保问题真是不能忽视……”秦秘划着屏幕，在评论区看到祝雪橙的名字时，指尖顿了一下。
　　这名字有点眼熟啊！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跟季总一起上综艺的那个嘉宾么？

　　她迟疑开口：“季总，被撞到的这个人好像是跟你同住的祝雪橙……”
　　汉语的博大精深之处就在于此，“撞到”和“差点撞到”就差两字，含义却天差地别，大不相同。秦秘是个严谨的人，正欲开口纠正，忽然听到一阵桌椅碰撞声。她抬头一看，季怜秋撑着桌面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得吓人。

　　“什么？”她的声音微弱而飘忽，像从远方传来，“我要去现场……”
　　秦秘愣愣地看着她抓起手机和钥匙，快步从自己身边走过，马上反应过来，迅速补充道：“我说错了！祝小姐没有被撞到，她现在安然无恙！”她急急把手机拿给季怜秋看，“网上又有新反转了，都说撞车那一幕其实是在拍戏……好像是顾悦之的新电影吧，她和易安黎都在H大。”

　　季怜秋听她这么说，扶着桌角站稳，心跳一点一点平复下来，对着秦秘递过来的手机看了又看。视频画面中，祝雪橙和沈玉轻站在一起，旁边是一辆停得歪斜的跑车。
　　二人看上去确实安然无恙。季怜秋稍稍松了口气，她的情绪在几秒之内起伏太大，心脏正隐隐作痛。

　　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季怜秋在心中无意识地默念，坐下来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视频。
　　网上说拦车一幕是拍摄效果，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现场既没有摄像机又没有剧组工作人员，怎么能是拍戏呢？

　　这本是很容易就能注意到的细节，可当时在H大的围观群众都被顾易二人双双糊弄过去，流传下来的拍到沈玉轻的视频就这一支。再加上网上疯传顾悦之在H大拍戏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网络，鲜有人特地去注意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季怜秋就是那个特意探究真相的人，她又看了几遍视频，还是觉得这是一起恶性伤人事件，只是因为沈玉轻在，最坏的结果才没有发生。

　　她问秦秘：“这辆跑车的车主是谁？”
　　秦秘马上安排人去查，消息很快反馈过来，车主名叫雷嘉健，是H大的研究生，刚拿到季氏集团的offer，因为一时冲动忿恨踩下油门撞人。

　　“有点可惜。”人力资源主管没想到一个社会新闻还能牵涉到自己身上，听说此人跟公司还有关联，忙拿着雷嘉健的简历来见季怜秋，“面试时我见过他，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学历和实习经历都很优秀，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季怜秋却说：“可惜吗？我倒是觉得很庆幸，庆幸他没有加入进来。”

　　这语气冰冷至极，于主管听得有些发愣。季总平时温柔和善，一点重话也没说过，现在这是……在生气？
　　“拒掉吧。”季怜秋把简历搁在一边，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心烦意乱，于主管听她这么说，忙答应下来。与刑事案件有关的人员肯定不会被公司录用，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可是……

　　于主管进电梯的时候还在想，连他都还没听说雷嘉健出事的消息，季总是怎么先他一步知道的？
　　季怜秋此时想的则是，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在为差点录用到不该录用的人而生气？好像也不是，想来想去，果然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

　　要是真的撞到祝雪橙……她想到这一点便不敢再想下去，因为重生而打破的信任还在重建阶段，就已经止不住为对方担忧了。
　　她的指尖停留在拨号界面，犹豫着要不要给对方打电话，这念头刚起了一瞬，一则通话请求如同心灵感应一般，忽然跳了出来。

　　季怜秋凝视着屏幕，顿了几秒才按下接听键，那端传来一个小心的，试探性的声音。
　　“季总？”
　　明明只隔了不到一天，感觉却像是几年没有相见一样，季怜秋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安心不已。
　　“雪橙。”她自己都没觉察到声音中的苦涩，“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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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可以来。”祝雪橙打完电话，抱着手机往椅背上一躺，幸福到冒泡，“她还问我好不好呢。”
　　祝雪柠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便感觉有点不对——开心就开心，脸红什么啊？

　　她马上想到罗汉寺里的便利贴，进而想到季怜秋身体不好的传闻，两者一结合，噢！原来她姐暗恋的人就是季怜秋啊！
　　随便嗑嗑的cp居然有疑似成真的可能性，给自己当姐的人在别人那里当妹，真是有趣的很！

　　祝雪柠微笑戳戳她：“姐，你给季总打电话的声音跟往常说话可不太一样。”
　　“嗯？”祝雪橙还在回味刚才的对话，脸上还带着笑，“怎么不一样？”
　　“就是那种……捏着嗓子说话的感觉，我给你模仿一下。”祝雪柠清了清喉咙，腻着声音夸张道，“季总~~”

　　顾悦之正在喝茶，想起易安黎所讲的夹子音的故事，被水一呛，开始疯狂咳嗽，沈玉轻见状，像给猫梳毛那样给她顺背。

　　对面姐妹俩已经吵起来了，祝雪橙声音羞愤，祝雪柠嘻嘻哈哈，吵着吵着就开始互掀对方老底，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全翻一遍，比如小时候祝雪柠偷拿储存罐的钱买漫画赖到祝雪橙头上，事发之后都被家长数落一通，诸如此类，吵着吵着又开始动手——拿抱枕互殴。

　　祝雪柠打不过就开始骗她：“哎，别闹别闹，季总来了！”
　　这招果然有用，祝雪橙闻言神情一僵，马上住手坐好，看到祝雪柠哈哈大笑后又反应过来。
　　她拎起抱枕，准备跟对方拼了，祝雪柠勉力招架，偶然瞥到对面一个清瘦的身影。

　　她失声道：“季总来了！真的来了！我没骗你！”
　　祝雪橙冷笑：“我再信你我就是个傻子！”
　　季怜秋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把互联网搅得天翻地覆的H大三霸坐在一起等她，传闻中的受害者非常有活力地拎着抱枕锤人……一切都很好，平安很好，健康很好，一起共享美食也很好。

　　原来自己向往的正是平淡幸福的人生体验。季怜秋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无比轻松，当噩耗只是虚惊一场，再多的疼痛和压抑也能消解掉了，她在她对面坐下，道：“雪橙。”
　　祝雪橙这次是真的僵住了，跟祝雪柠打闹的动作瞬间静止，迟缓地回过头跟她打招呼，表情僵硬：“嗨……”

　　顾悦之见状拼命憋笑，沈玉轻觉得很有意思，祝雪柠已经笑到桌子底下去了，等她捂着笑痛的肚子爬上来，祝雪橙冷冷推过来一张菜单：“点菜。”

　　十几分钟后，众人对着热气氤氲的红清汤锅底闲聊。祝雪橙先往盘子里加了勺小米辣，又把今日的离奇经历讲了一遍，谈及自己在保卫室里是有多么想揍雷嘉健。顾悦之听到这里停下煮青菜的动作，惊讶出声：“祝老师，你还会跟人动手？”

　　祝雪柠说：“她就是这种性格，要不是沈老师拦着，真的就揍上去了。”
　　顾悦之更惊讶了：“好难想象，祝老师在我心里一直是文静可爱那种类型的。”

　　她所说的正是祝雪橙在综艺节目里呈现出的一面：温声细语地装乖；很容易害羞；很容易紧张。而她嘲笑季燃、拿豪车后视镜当梳妆镜、拽着偷拍者满校园走的英勇事迹很明显不在嘉宾们的了解范围之内。祝雪橙尴尬了一会，才说：“抱歉，综艺中的那一面其实是我的人设。”
　　顾悦之：“人设？”

　　这个话题一旦打开就很难收回，祝雪橙索性全说了：“是的，因为我想获得各位的好感，所以才会让自己显得很‘乖’，这样做可以让大家对我不设防……”说到这里，她偷偷看了眼三人的反应，季怜秋若有所思，顾悦之神情一凝，沈玉轻没什么表情，总而言之，都很淡定。

　　祝雪柠最不淡定：“这是可以说的吗？”
　　季怜秋替她回答了，声音温和：“能这么讲，说明你很真诚。”

　　祝雪橙松了一口气，她最怕她和季怜秋之间有误会：“季总，我想跟你说声抱歉，初见之时，我确实带了一点心机来接触你。”说到这里，她自己都笑了，“比如，我之所以叫你‘姐姐’，是因为我想快速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由此来增加亲密感，可是到后来，我觉得这样真的很无趣。”动心之后，一切虚假都会让人厌恶，她如此想道，“其实以我原本的个性，更喜欢直接以名字相称。”

　　“不用说抱歉。”季怜秋心想她之前还怀疑过祝雪橙，该说抱歉的应该是她才对，想了一会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道：“直接叫我名字吧，我也很喜欢。”
　　顾悦之说：“那我以后就直接叫雪橙了，太好了，其实我早就想改称呼来着。”

　　沈玉轻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她难得笑了一次，目光中一片柔和，祝雪橙感觉坚冰正在融化，她们四个终于打开了各自的心门——虽然只是开了一条缝。
　　祝雪橙轻松起来，越轻松就越容易开口：“最初面对你们三位时，我真的很紧张。你们三位就像小说中的女主，美丽，神秘，高不可攀，拥有普通人难以仰望的身份。”

　　三人就坐在她对面，闻言互相望了彼此一眼，不过也仅仅是望了一眼，很快便移开目光，整理情绪。她们都是谦逊的性子，被这么猛夸一通，除开心之外，亦有一丝惭意。
　　顾悦之说：“言重了，真的言重了，哪里有这么夸张。”

　　祝雪橙心说这可不夸张，你们的身份都明摆着呢，“总裁、影后、教授……”她差点不小心把“教授”说成“师尊”，险些露馅，“都是经典人设呢。”
　　季怜秋注意到她经常会提到小说，之前一同上综艺时还讨论过剧情。祝雪柠本来被她一通输出搞懵了，现在也习惯起来，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懂你的意思了，确实是女主配置。”

　　祝雪橙跟她频道对上了，一时之间竟忘了三人还在场，愈发随意起来：“比如说季总，一看就是都市职业文的女主角，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心动热恋》。”
　　“再比如沈老师，跟《风月不见雪》的标题就很匹配。”甚至还带了江惜雪的“雪”。

　　顾悦之来了兴趣：“那我呢？我会在什么小说里当主角？”
　　祝雪橙语气肯定：“《顶流影后她只想和我贴贴》。”
　　顾悦之愣住：“我的标题好长哦……”

　　祝雪柠听完表示嫌弃：“你是有多长时间没看小说了，这都是前几年流行的标题！”
　　祝雪橙：“那最近流行什么？”
　　祝雪柠：“你自己去翻榜单嘛！”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祝雪橙坦诚之后，气氛轻松了不少，沈玉轻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也坦诚算了，省得大家还要为她保密。
　　然而大家还是在很努力地保密。在座几人听说季怜秋看了沈玉轻拦车视频，知道拿拍戏作为借口是不行了，不约而同地想要编个谎话糊弄过去。

　　祝雪橙在心里对季怜秋说了声抱歉，开始糊弄：“那个跑车快要撞上我和沈老师时突然就停了，奇怪的很，大概是发动机出问题了吧。”
　　顾悦之感觉很对不起老板，不安地附和：“是啊是啊，奇怪的很。”
　　祝雪柠夹了片毛肚，开始干笑：“是啊，好奇怪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哈哈……”

　　季怜秋看了一眼三位保密人，喝水的喝水，吃毛肚的吃毛肚，拌小料的拌小料，虽说都在各干各的，但明显在偷偷进行眼神交流，她想起沈玉轻对古玩玉器的了解程度，又想到那天晚上别墅门突然打开的经历，很快便明白了。

　　重生一事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身上的，若论穿越和拥有超能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季怜秋想到这里，也对她做了保证：“沈老师你放心，我会……”
　　这句话就像是暗号，众人对上了一般齐声接道：“保密的！”
　　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齐齐噤声。
　　季怜秋被她们逗笑了：“对，正是如此。”

　　没有人问沈玉轻究竟从哪里来，为何会拥有超越常识的力量，她们很默契地遵守了边界感规则，好像这只是生活中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火锅的咕嘟咕嘟冒泡声中，沈玉轻很平静地开了口：“我确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祝雪橙动作一顿，只听她又道：“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个人。”
　　祝雪橙不动声色地引出话题：“找人？沈老师你可以跟我们说一说，没准能帮上你的忙呢。”
　　季怜秋也点了点头：“是啊，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告诉我们。”

　　祝雪柠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她虾滑咬了一半，放下筷子去拿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则好友申请。
　　备注栏是一行简单的字。
　　【同学你好，我是江惜雪】

　　噢，那个买奶茶的姐姐，大抵是来还她钱的吧。
　　祝雪柠通过申请，点开对话框，发了个表情打招呼。
　　【你好呀】

　　沈玉轻本想把自己和江惜雪的纠葛说出来，但这个话题谈论起来太沉重了，最后只是道：“说来话长，先吃饭罢。”
　　祝雪柠忙着和江惜雪聊天，指尖敲击屏幕，噼里啪啦打字，祝雪橙瞥她一眼：“你的虾滑快凉了。”
　　祝雪柠敷衍地“嗯”了两声：“马上马上。”

　　季怜秋在祝雪橙正对面坐着，她很容易就能注意到她在吃什么菜。青菜、牛肉片、清汤……祝雪橙默默记下对方爱吃的菜品和口味，咬一口盘中的土豆片，又没能忍住，朝对面望了过去。
　　季怜秋正伸手去拿调料，她穿着长袖衣服，稍稍把袖口往上挽了一点，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祝雪橙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或者是因为火锅店的灯光太暗，所以才会看错。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季怜秋的手腕上方竟是暗紫一片，斑驳的痕迹隐藏在衣物的遮蔽之下，很快又被掩盖住了。

　　季怜秋放下袖子，把调料碟递给祝雪橙，语气听起来轻松又随意：“要吗？”
　　祝雪橙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怔怔接下：“谢谢。”她意识到自己望了对方很久，而对方也知道她看了很久，忙找了个话题转移过去：“红汤里的牛肉片可能会好吃一点。”

　　这话题就像她之前在危急情况下找的理由一样，拙劣，不甚高明。季怜秋一直吃的都是清汤，她突然劝对方吃红汤又是怎么回事！
　　祝雪橙又开始懊恼，她的懊恼次数多到仿佛能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不过这次很快就被惊讶代替了。季怜秋从红汤锅里夹起牛肉，尝了几片：“嗯，确实很好吃。”

　　祝雪橙在心里大喊，不用勉强自己的！真的不用！可这心声只有她本人能听到。自她这么说之后，季怜秋就再没怎么动清汤里的食物，祝雪橙懊悔了一晚，直到吃完火锅仍在想自己不该说那句话。

　　祝雪橙这晚本该陪祝雪柠一起住酒店，出了火锅店之后，祝雪柠却硬是不要她跟着来，连连表示拒绝。
　　“我一个人没事的，你回去吧。”祝雪柠也是好心，抱着为二人创造交集的心态拒绝，“对了，签名照别忘了给我。”

　　噢，签名照。
　　祝雪橙从包里拿出顾悦之的签名照，祝雪柠见了惊呼出声：“悦之姐姐居然祝我学业有成！她太好了吧！”
　　祝雪橙点头，悄悄跟她说：“她超好的，是我见过的最没有架子的明星。”

　　“我要开始粉她了。”祝雪柠小心地把签名照收好，第三次拒绝祝雪橙陪她一起住，“不用陪我，你快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祝雪橙心想你一个人住我还不放心呢，却没想到送祝雪柠回酒店之后，对方愣是连门都不让她进，语气斩钉截铁：“你回去吧！再呆下去我要闹了！”

　　无奈之下，她最终跟季怜秋回了东方临湾。路上，两人依旧一同坐在后座，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祝雪橙是不可能不紧张的，暗恋者的情绪大抵一向如此，她朝一旁望去，见季怜秋一反常态地捂着小腹，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怜秋说：“没事。”
　　等回到家才发现真的有事，季怜秋胃病犯了，痛如刀绞，连站都站不稳。她自己知道是红汤锅导致的——她碰不得辣，连火锅也很少吃。

　　但祝雪橙邀请她，她一定会来，祝雪橙说红汤好吃，她就一定会去尝，这大概是属于她自己的执着，也是她的秘密，决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没事，吃点药就好了。”祝雪橙都快急哭了，她成了反过来安慰对方的那一个，“帮我倒杯水吧。”

　　祝雪橙扶她回到房间，然后冲出去倒水——以这个速度去跑奥运会，说不定能拿个奖牌。季怜秋换了睡衣，缓缓在床上躺下，那排开盲盒得到的小鸟小猫小鸭子，各种小动物玩偶，在床头柜上围了一圈，好像在参加某个森林聚会。

　　她是特意把它们摆成一圈的，看起来很热闹。她拿起姜黄色小猫，尖尖的耳朵硌着手指，有些痛，正好能冲淡胃痛感。
　　祝雪橙很快端着温水来了，心急如焚看季怜秋吃完药，心急如焚地问她还痛吗，又喃喃自语，不知药何时才能见效。

　　“很快就见效了。”季怜秋安慰她，“不用担心，回去休息吧。”
　　“我想留下来。”祝雪橙说完，又意识到应该先征求对方同意，“我可以留下来吗？”

　　季怜秋笑着说：“这种小病不需要陪的。”
　　“我很愿意陪。”祝雪橙强调般说了一遍，“我真的……非常愿意。”
　　季怜秋往里面挪了挪，像那时那样拍了拍床，像那时那样说了同样的话：“来吧，睡这里。”

　　这是祝雪橙在东方临湾度过的第二个不眠之夜，她一直等到季怜秋睡着，等到药品见效，等到她不再紧握着小猫玩偶，冲抵胃部的痛意。

　　那只小猫从她指间滑落下来，祝雪橙拿起它，小心地送它回去参加森林聚会，安静地不发出一点碰撞的声音。
　　做完这些，她回过头，目光停留在季怜秋的手腕处，那里被睡衣掩盖着，什么也看不到。

　　对不起。
　　祝雪橙在心里道了歉。她向里挪了一点位置，而后伸出手去，小心地、轻轻地卷起季怜秋的袖口，一点一点，缓缓向上。

　　祝雪橙捂住了嘴。

　　她没看错，季怜秋的手腕上方确实是一片暗紫，再往上又是一片青紫痕迹，混着暗红的血色，看起来好似淤青。这伤痕一块又一块，一条又一条，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爬满了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