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夢野三至

1、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
　　那是伊洛戴上那个VR眼镜的第三年。

　　刚进入系统时，游戏的开发者说，他们出不去了，只能一直待在这个虚拟世界里。

　　伊洛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庆幸。他讨厌现实中的一切，讨厌那个满目疮痍的地球。

　　“儿子，回来吧，家里每天都会准备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能回来吗，家人们都很想你。”

　　这是母亲发给他的第一封邮件。

　　“行了行了，不是都说了出不去吗，我也不是没找过办法，但就是出不去啊。”

　　伊洛回答道。其实他只听过别的人谈起过找出口的经历，听说是每次到达那虚拟世界的边界，都会响起警告声，游戏的操控界面内也没有任何登出的选项。到后来，伊洛便不再回复家里的信了。

　　系统封锁后的第二十三天，一个消息如同一颗坠入人群中的陨星，震惊了系统内外的人们：

　　有人登出了。

　　他的登出，意味着这个系统的漏洞是很明显的。于是，越来越多的玩家开始找漏洞，渐渐地，系统中的人越来越少。伊洛心底经常暗暗啊笑他们：为什么要出去呢，如此完美的世界，活在里面不好吗？成为游戏内最厉害的人，难道不比现实好玩吗？

　　他逐渐在玩家中脱颖而出，加入最强的战队，从普通队员到小队长，不停打怪升级，ID稳稳的停在了排行榜的第一个位置。

　　三年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排名了。

　　因为整个系统内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一些木头般的PC。

　　他靠在街头的长椅上，凝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一丝落寞取代了心中的骄傲。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队友们都走了，做任何事都己失去了意义。不远处的小洋楼亮着永不熄灭的光，看似温馨，却如海市蜃楼般，无法触及。

　　冷风吹起几片落叶，又让它们轻轻的在树根旁边落下。

　　无意间，他点开了邮件，看见“未读”中那一千多封来自母亲的信时，他愣住了。

　　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微咸，又苦涩。他走进了一旁冷清的餐馆，差点被门前的台阶绊倒。

　　“要…要一份糖醋排骨。”他对NPC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热腾腾的糖醋排骨端了上来，伊洛拿起筷子蘸了蘸汤汁，浅尝一口，却发现这与想象中的味道不太一样。

　　想象中的味道…是什么呢。

　　伊洛不记得了。

　　他竟忘了那陪伴自己长大的味道。

　　想起那一千多封“未读”，他哭了。眼前的一切终究只是假象，而假象，是永远无法让人满足的。

　　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冲出餐馆。接近边界时，警告声响起了。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也不理会视野中亮起的红光。

　　哪怕真的会死，他也无所畏惧了。

　　伊洛手中的剑最后一次挥出，眼前的石墙刚接触到剑尖，便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的伊洛猛地睁开了眼睛。周围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只是多了一些维持生命用的医疗器械。

　　母亲正看着屏幕发呆。

　　“妈妈…”伊洛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母亲听到了他喉咙里的响声，回过头来，母子两人的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发现母亲己十分消瘦。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曾是村民们口中的“村花”，想起她曾经的满头乌发，想起她为了买那个VR眼镜将留给自己买红裙的钱省下，却换来了三年的煎熬。

　　“儿子…你醒了…”

　　伊洛不知道这些复杂的设备花费了母亲多少钱，但他看到了母亲脸上的皱纹多了，头发花白了，身上的衣服也不再艳丽。

　　他看到了自己的任性，看到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给母亲带来了多少伤害。

　　泪水模糊了视野，母亲俯身拥抱满身针管的儿子，千言万语都无需说出口。她帮儿子拔掉了输液管，将他抱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正值新年，这个被富人抛弃的村子终于有了点人味儿。

　　小村的夜，薄薄的雾霭晕开了火光与炊烟。邻居家的人们围坐小桌边，柴扉虚掩。

　　“儿子，桌上有糖醋排骨，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