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来信》夏枝杳

1、第 1 章

　　站在升旗台上侃侃而谈的男孩子，是我只敢在角落里偷偷看的人。

　　李胜意。

　　*

　　“昭昭，那个人长得好帅呀。”这是蒋昭好友路周周，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蒋昭有时候很羡慕她，因为她很勇敢，她敢站在光里，向任何人大声的诉说自己的爱意。

　　不会像蒋昭，是个只敢躲在角落里的人，柔弱的人。

　　蒋昭回过神，假装不经意的看向升旗台前，那个穿着校服，留着一头碎发，校服袖口向上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就算蒋昭隔的很远，还是可以一眼记住他的样子，因为早在很久之前，蒋昭就将这个身影刻在了心底。

　　“嗯，是很帅。”蒋昭很平淡的回了一声，甚至眼神在李胜意身上只停留了一秒，她害怕敏锐的路周周发现什么。

　　很快一周一次的升旗仪式结束了，蒋昭趁着人群散尽之前，又偷偷的看了一眼李胜意。好巧不巧，李胜意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头朝着蒋昭望了一眼，蒋昭立马收回了目光，茫然无措的有些红了脸。

　　路周周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昭昭，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事。”蒋昭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试图用冰冷的双手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路周周就这样看着她，大概三十秒，在这三十秒里，路周周将所有的可能都猜想了一边，最后当她再次望向身后时，她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个红着脸的蒋昭喜欢他。

　　“昭昭，我做了一个史无前例，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路周周突然停在了原地，眼神死死地盯着蒋昭，查看着她的反应。

　　蒋昭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路周周接着说道。

　　“我要追他。”蒋昭故意听不懂，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慌张了，她试图平静自己地说道：“谁？”

　　“李胜意，就是刚刚升旗台的那个人。”

　　这次是蒋昭愣在原地了，她的心里有些发酸。

　　可是她又在酸什么？李胜意就连她是谁也不知道。

　　路周周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很快就拉着蒋昭去一班要到了李胜意的□□ 号，蒋昭假装不经意地看着那串数字。

　　那是她第一次记忆力那么好，十位数的数字，她只是那一眼就记下来了，这一记，就到了路周周和李胜意得婚礼现场。

　　*

　　“有请新娘进场！”蒋昭看着那扇大门随着司仪的声音缓缓打开，路周周穿着一件很美丽的婚纱，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格外耀眼的光芒。

　　路周周手里捧着的鲜花，是蒋昭亲手做的，有粉玫瑰，郁金香，还有作为点缀的满天星。

　　李胜意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路周周，娶她应该是李胜意最大的梦想吧，蒋昭知道的，十七岁，李胜意的梦想就是娶她了。

　　“蒋昭，你是不是太开心了？怎么都哭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声音，蒋昭一字不差的都听见了，接着就是一些打趣的声音。

　　她是开心吗？应该不是，可她又是不开心吗？应该也不是，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

　　蒋昭心里很难受，她用手撑着桌子，有些吃力的站起身，一步走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她提前退场了，她离开时，路周周的目光锁在了她的身上，脸上有一抹得逞的笑意，可惜李胜意似乎只看见了她脸上的遗憾。

　　“蒋昭怎么走了。”李胜意偷偷询问道，路周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说道：“她刚发消息给我说不太舒服。”

　　“那太遗憾了。”李胜意望着她的背影。

　　路周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凑到李胜意耳边说：“你是因为她没看见她最好的朋友幸福而遗憾，还是因为她提前离开而遗憾。”

　　李胜意没去搭理她，只要提起蒋昭，路周周就会应激。

　　可那句质问在宾客看来却像是在亲吻脸颊，主持人也故意cue 流程。

　　“看来二位新人真的很相爱，那接下来就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蒋昭一个人出了宴会厅，她踩着高跟鞋漫无目的走在过道里，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扶着墙艰难地走了好几步，终于忍不住的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有请新娘新郎交换戒指。”不知道是不是司仪声音太大，还是蒋昭太敏感，明明已经走了很远了，可还是可以清晰地听见刺耳地声音。

　　*

　　蒋昭回到家里，有些澎湃地打开手机，激动地输入了那串数字，紧接着，她的手指有些颤抖着点击查找好友，下一秒，手机跳转了页面，李胜意的资料卡出现在了蒋昭的手机里。

　　李胜意用着一个动漫头像，黑白的，资料很干净，甚至连网名都没有，更别说个性签名了。

　　蒋昭有些犹豫，手机尾端添加好友几个字格外的刺眼，她的手指在那个地方徘徊，却始终没有按下。

　　自己加他干吗？他又不认识自己，而且他同意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想了半天，这串数字成为了蒋昭最熟悉，却也最陌生的东西。

　　蒋昭起初以为路周周只是一时起意，没想到路周周很认真，甚至从第二天开始天天早起为李胜意买早餐。

　　就这样持续了半年，他们也没什么进展，蒋昭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看着路周周做到如此了，结果李胜意跟个木头一样，但是蒋昭又有点开心。

　　心里的侥幸开始发芽，她幻想过，李胜意走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双手。

　　“周周，要不放弃吧。”蒋昭看着闺蜜难受，自己也提不起精神。

　　就在路周周要点头的时候，路周周的手机响了，她就低头看了一眼，眼睛立马就有光了，蒋昭猜到了，是李胜意的消息。

　　下一秒，路周周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想。

　　“李胜意说，只要我能考进前十，她就答应我。”路周周开心了，但是蒋昭心却狠狠地痛了一下。

　　“为我开心吧，昭昭，李胜意就要答应我了。”路周周开心地在教室里转圈，又是抱蒋昭抱着她转圈。

　　“昭昭，你不为我开心吗？”路周周看着沉默的蒋昭故意询问道。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恭喜你。”蒋昭脸上带着笑，可是却比哭还难看。

　　路周周对着她挑了下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昭昭喜欢的，我都想要。”

　　蒋昭以为是句玩笑话，也没过多在意，但是当路周周说出来时，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蒋昭，你开心吗？

　　她自嘲道。

　　不过路周周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又苦恼道：“我这个成绩怎么才可以进前十呀。”

　　蒋昭苦涩地笑了一下，如果换着是她，别说前十，全国第一她也会努力的，虽然她和路周周都是出了名的学渣。

　　于是五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两个学渣突然爱学习了起来，不仅同学惊讶，连老师也是惊讶不已。

　　半年后，路周周没有考进前十，蒋昭却考进了，可是那有什么用，赌注不是她和李胜意，而是路周周和李胜意。

　　事实证明，李胜意是喜欢路周周的，因为在她还没考进前十，他们就在一起了。

　　那一天蒋昭一个人回家，那是她第一次没有和路周周回家，那也是她第一次，边走边哭。

　　她很难受，为什么自己会和路周周喜欢上同一个人，可是明明是她先喜欢的，可是为什么李胜意就是不知道。

　　李胜意，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在主席台站在你旁边的是我，在成绩榜上你名字下面的人是我，和你一起做国旗下发言的是我，住在你楼下的也是我，每天故意站在门口等你下楼的是我。

　　李胜意，为什么你就是看不见我。

　　蒋昭越想越难过，她一个人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哭了。

　　“快过来，吃饭了。”一个声音打破了蒋昭的抽泣声，她寻着声音望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胜意，他的手里拿着一袋猫粮，他的周围是一群各种花色的小猫咪。

　　“汤圆，你今天开心吗？”李胜意摸了摸一只狸花猫的头，又转头看向另外一只。

　　“芋圆，你呢？今天开心吗？”

　　蒋昭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李胜意很可爱，他不像表面那样冷冰冰的样子，他很有爱心，也很可爱，所以自己才会透过外表，成绩看见最真实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心里愈加苦涩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李胜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了喂猫的手，转头看向蒋昭，蒋昭突然愣在了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啊，这里还有一只迷路的小猫。”李胜意突然朝着她走了过来，蒋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她就闭上眼睛，想着：死就死了。

　　没想到李胜意只是从花丛里抱出了一只小猫，并没有发现蒋昭，蒋昭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蒋昭想趁着李胜意没有注意，就偷偷跑掉，没想到刚站起身，李胜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

　　蒋昭看着那个熟悉的鞋子，不敢抬头。

　　“我认识你，你是我楼下的邻居，还是全校第二，加油加油，争取超过我。”李胜意用他那有些不羁的声音说道。

　　“快点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李胜意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说完便走了，蒋昭反应过来的时候，连李胜意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李胜意注意过我？

　　蒋昭的心跳得很快，周围也很安静，李胜意，在你偌大的青春里，我也有过痕迹吗？

　　*

　　“昭昭，你怎么了？”蒋昭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紧接着就是救护车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把她抬到了什么地方，好像是救护车里，突然好像有一个很长的走廊，因为不停地有灯闪过。

　　接下来发生什么，蒋昭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再次醒来时，医生面露凝色，问我能不能叫家长过来，可是蒋昭摇了摇头，

　　最后才告诉她，她得绝症了，是癌症。

　　“怎么会？”蒋昭心里有些疑虑，她疑惑地询问着医生，虽然她努力装作大人的样子，可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仅此而已。

　　“有很多原因比如家族遗传，基因突变都有可能的。”

　　听着医生的分析，她心里似乎越来越平静，最后她释怀的笑了笑，看向窗外道：“医生，我大概还有多久。”

　　“保守治疗的话，半年。”

　　“那我不治了。”说完蒋昭脱下了病号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准备做自己。

　　蒋昭用这些年存的钱，去了很多地方游玩，她不想自己最后的时光，都是机器的嘈杂声，消毒水的味道。

　　蒋昭，下一辈子勇敢一点。

　　李胜意，暗恋太苦了，下一辈子换你来爱我好不好？

　　李胜意，你会记得我吗？我是来自春天的蒋昭。

　　我想李胜意，你应该会记得我吧。

　　*

　　即便蒋昭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而她也躺进了医院了。

　　那几天，蒋昭总是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偶尔她醒来有嘈杂的人声，偶尔醒来只能听见“滴滴滴”的机器声，偶尔醒来，只能闻见消毒水的味道。

　　她好像做了很多梦，梦里她的父母还在，爷爷奶奶也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我们昭昭也是大姑娘了。”爷爷奶奶打趣道，爸爸妈妈就站在一旁笑着看她。

　　镜头一晃，似乎是一个冬天，她流落街头，透过窗户，她看见了温暖的烛光，还有李胜意，可是很快，温暖的烛光变得冰冷，路周周突然出现挽着李胜意，不屑地看着她。

　　又迷迷瞪瞪，她好像躺在一片白云上，遇见了一个带有翅膀的人，那个人问她：来干嘛。

　　蒋昭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人一把推了下去。

　　她吓醒了，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蒋昭望着天花板，她突然想起网上说得走马灯，这就是走马灯吗？蒋昭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为解脱而感觉到开心。

　　蒋昭走得那天，天空灰蒙蒙的，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大雨，似乎上天也在对蒋昭命运不公而流泪，雨越下越大，而蒋昭的生命体征主角正在慢慢消失。

　　突然雨停了，出了一个大太阳，这时雨过天晴。

　　路上的李胜意察觉到雨停了，便收起雨伞，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望了很久，而他眼含泪水，久久不愿离去。

　　“滴滴滴”。机器不断发出声音，而蒋昭还能听见，有人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力，原来是真的。

　　蒋昭前一秒还能感觉到万物复苏的迹象，可下一秒她似乎又听见了鸟叫。

　　护士看着床上小小的姑娘，有些遗憾，她抬眼望向窗外，枯树抽了绿芽。

　　蒋昭，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的景象，你本应该看见的。

　　李胜意在第二年的春天，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春天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