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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巳初见 ...

  •   东汉永元四年上巳节(西元92年阳历四月一日),虚岁年仅十四的当朝天子刘肇一大早率领文武百官,在洛水北岸举行了祓禊仪式,亦即手持兰草,身穿短浴袍涉水,以象征讬付流水带走所有不祥的霉气,再回到岸上来祭祀祈福。然后,刘肇本应换穿龙袍,乘轿回宫,他却趁着进入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更衣之际,悄悄命令太监们把轿子抬进帐篷来,再抬着空轿子出去,让官员与侍卫们前呼后拥着迈向归途。

      等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远了,刘肇才由唯一留在身边的小太监孟生随侍,溜出了帐篷。他们两人都身穿祓禊专用的白色短袍子,脚踏木屐,但刘肇的及膝袍子质料是丝绸,显然比较考究。尽管刘肇已摘掉了黄金冠冕,也把绣金龙宽腰带换成了无刺绣的银灰色细缎带,完全隐藏了皇帝身份,但他U形脸上漆黑长眉和细狭双眼却照样流露着傲气,硕挺肉感的鼻子与丰厚润泽的下唇亦显出了贵气,让他看来像个富家豪门的少年公子。孟生则貌似书僮。

      主仆两人徒步走向跨越洛水的桥梁,过桥到了洛水南岸。这是非官方祓禊活动纷纷进行的地带。刘肇前来与民同乐,为的并非探查民情,而是沿路观赏一个个裙下露腿的女子。

      一年只有这一天,汉朝妇女们能够穿着仅仅齐膝的曲裾(一种有绕襟的袍子)出门。她们为了祓禊要下河洗涤手脚,若穿日常所穿的曳地曲裾会不方便,才改穿较短的曲裾,并且还需要在踏入河水之前把下摆拉高一点。这样一来,她们平时从不展露的双腿就让刘肇看得颇为过瘾。

      刘肇正值发育期,处于对女性最好奇的阶段,难免逐一细看,也由此注意到了,眼前大多数女子腿部都从膝下往外拱弯。这得要归咎于没有椅子的时代,人人从小凡是在群聚场合都必须跪坐,腿骨经常受压所致。刘肇本身的小腿也很弯。

      正在刘肇看多了弯腿的时刻,一件嫩黄色缎面绣白花绿叶图案的短曲裾下面一双接近笔直的象牙色美腿忽然出现了,当下牢牢吸住了刘肇的目光。纵然隔着一段距离,刘肇只看得出这双美腿属于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而看不清她的面貌,却直觉认为,她的五官必然也长得相当姣好。同时,刘肇讶然发现,这个小美女竟然抱着一个婴儿!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不可能已经生了孩子吧?或许她是个好大姐,帮母亲带小弟或小妹?刘肇怔忡暗想道。

      出于好奇心,刘肇转向侧后方的孟生,低声吩咐道:“你过去打听一下,那个腿特别直的小姑娘姓什么?看她家祓禊的排场不错,想必是个大户人家吧?”

      于是,孟生遵旨照办,稍后回来,悄声禀告道:“皇上,那个小姑娘姓邓,乃是护羌校尉邓训邓大人的次女,名叫邓绥。”

      “哦?她是邓训的女儿?”刘肇蹙眉轻哼道,内心嘀咕:小美女的父亲,怎么不巧就在朕的眼中钉窦宪麾下防守边疆?

      “是!”孟生躬身点头确认道,又补充道:“邓二小姐手上抱的婴儿是她姐姐的女儿。”

      “她姐姐的女儿?”刘肇诧问:“那她姐姐人呢?”

      “邓大小姐已经去世了。”孟生依据所探知的实情答道:“听说,去年冬天,邓大小姐抱着刚满月的女儿搬回娘家住,不久就病故了。”

      “这么说,她姐姐是被夫家休了?还是跟夫君閙意气?”刘肇揣测道。

      “这个不太清楚。”孟生小声答道:“这一点,孟生不好意思问。”

      “嗯!朕知道了。”刘肇漫应了一句,就继续朝向邓绥那边张望。

      邓绥一直抱着婴儿不离手。她准备下水时,轻轻将双脚从木屐中先后撤出来,没有弯下腰去动手脱木屐,而挺着腰杆,照样一手搂着婴儿,另一手握着兰草。等到她走入水中,她才弯腰,拿兰草沾水洒向自己,以及怀中的婴儿。

      刘肇远远望着邓绥灵巧而优雅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越看越入迷。他的目光追随邓绥回到岸边,穿上木屐,加入邓家人分为男女两组的祭祀行列。因为邓训远在西域,所以站在邓家男丁小组最前方的是邓训的长子邓骘,女眷小组则由邓训的正妻阴氏带头。

      邓绥站到了她母亲阴氏斜后方。排在邓绥两旁的是她大嫂,以及尚是儿童的小妹。

      祭典开始时,邓家人一同下跪。就在邓绥双膝落地之际,她怀抱的婴儿忽然大哭了起来!

      邓绥赶快摇晃婴儿,试图安抚,却偏偏无效。婴儿越哭越大声。邓绥为免干扰祭祀的流程,只好站起身来,把婴儿抱走。刘肇眼看邓绥走向离岸的一处树林…

      此时不上前搭讪,更待何时?况且,上巳节乃是男子得以走近陌生女子的特殊节日,在这一天去结识她,一点也不失礼。刘肇打定了主意,就以手势命令孟生不要跟随,撇下了孟生,快步疾行,追进了树林。

      “邓姑娘!”刘肇在追上邓绥时,从她背后呼喊。

      邓绥吃了一惊,应声回头。刘肇这才看清了邓绥的容颜。刘肇发觉,年少的邓绥竟有一种超龄的贵气!邓绥的长相颇有她父亲邓训的遗传,但比邓训好看很多。例如,邓训的倒五角形脸腮骨外扩,邓绥的倒五角形脸则只是腮部稍显棱角,整张脸轮廓顺畅,脸上五官也都长得甚为精巧———酷似邓训的直鼻梁较细,也像邓训的圆嘴唇更小,而最迷人的莫过于她如同邓训那样尾梢上扬的双眼,大小适中、黑白分明、灵动慧黠,让刘肇看得顿时心跳加速…

      “请问这位公子,如何得知我姓邓?”邓绥尽量控制住了讶异的神色,彬彬有礼问道,温柔的女低音也比她实际岁数显得成熟。

      同时,邓绥怀中的婴儿停止了啼哭,瞪大了双眼望向刘肇。

      “因为,我认识令尊,而且看出了你是他女儿。”刘肇含笑答道:“一定很多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令尊,但是比他漂亮多了。”

      虽然事实正如刘肇所说,邓绥确实常听熟人那样笑言,她却仍然难以相信,父亲竟与眼前的少男相识!她不禁纳闷问道:“公子说认识家父,可知家父三年前奉旨出任护羌校尉,这三年来都远在西域,很少回京?至于三年前,公子应当年纪还小吧?怎会与家父有往来?“

      “三年前我的确年纪还小。我今年才十四岁。”刘肇避重就轻答道,又趁机问道:“敢问姑娘芳龄?”

      “十二岁。”邓绥照实答道。

      “你才十二岁啊!”刘肇惊叹道:“看你的个子,还以为你十四岁了。”

      邓绥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算是默认自己尽管还是天葵未至的女童,高度还会再长不少,最近以汉尺(汉代一尺二十三点一公分)量出的身高可已有六尺九寸(等于后世公制的一米五九点多),身材已像是豆蔻少女了。她接着顺口问道:“请问公子贵姓?”

      “敝姓刘。”刘肇故作淡然答道。

      邓绥一听,就猜出了这个刘姓必属皇室,而肃然回道:“这么说,小女子今天遇到了一位宗室亲王。真是失敬、失敬!”她说着,就抱着婴儿向刘肇鞠了一躬。

      “姑娘免礼!”刘肇不想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只管略带得意笑道:“我们俩年龄相近,可谓平辈,姑娘无须如此多礼!”

      “小女子可不敢自视为大王的平辈。”邓绥谦逊道。

      “那有何不敢?”刘肇爽朗笑道:“我们俩的家族已有几代通婚了。你还没订亲吧?”

      此言令邓绥霎时双颊泛红。她随即低下了头,轻声答道:“没有。”

      “那太好了!”刘肇意兴风发笑道:“不过,即使你已经订了亲,我也有办法促使令尊退掉那门亲事。”

      刘肇越说越过火了,言下之意的霸气难免令心智早熟的邓绥心旌动摇。然而在表面上,邓绥仅仅把头垂得更低,默默无语。

      刘肇则从系在银灰色腰带下方的荷包中取出了一小朵丝绢制成的粉红色芍药花,递到邓绥面前,并且温存说道:“来,这朵花送给你。”

      “这是———?” 邓绥迟疑问道,并未伸手去接。

      “我特地为今天准备的一朵绢花。”刘肇解释道:“因为不确定所到之处会不会有芍药花可采,所以事先弄来了一朵绢花,带着出门,打算送给我今天所见到最美丽的姑娘。”

      “大王过奖了!”邓绥依然低着头,柔声回道。

      “我说的是实话!”刘肇以风趣的口吻笑道:“你一定看得出来,这朵绢花是芍药花,也晓得背后的典故吧?”

      “嗯!”邓绥点头应了一声,就开始背诵《诗经》溱洧篇的最后三句:“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

      “背诵得真流利呀!”刘肇赞道:“看来你不仅貌美,还很有学识。”

      “哪里!” 邓绥自谦道:“会背几句诗经而已,不过是读书人的本份。”

      “假如你是男孩子,这大概就不算稀奇。”刘肇莞尔笑道:“一个女娃能够如此熟读诗经,可就很不容易!”

      “听大王这样称呼女娃,好像不知年长多少似的!”邓绥打趣道。

      “只虚长两岁也是年长啊!”刘肇嘿嘿笑道:“来,让我帮你把芍药花戴上。”

      说着,刘肇就走到了邓绥身边,把手上的绢花梗子穿入邓绥头顶右侧的丫髻。由于都还在发育期的两人身高相差只有汉尺的两寸半,亦即后世公制的五公分,刘肇无须低下头去看邓绥的丫髻。不消片刻,他就为邓绥插好了绢花。

      不料,刘肇才撤开手,邓绥怀中的婴儿就不知怎么回事,又哇哇大哭了起来!刘肇与邓绥不由得都目瞪口呆。

      “这孩子大概饿了。我得抱她回去找奶娘。”邓绥郑重说道:“失陪了!”

      “好吧!”刘肇惋叹道,接着声明:“对了,今年之内,我得要办一件大事。等到大功告成以后,我会讬媒提亲。你可要等我!”

      邓绥闻言难免又一阵脸红,而低下了头,却故作镇静回道:“婚姻大事,皆为父母做主。大王还是别任意开玩笑吧!小女子告退!”

      随后,邓绥抱着婴儿行了一个屈身礼,就转身走开了。刘肇痴痴目送她正在抽长而特显细长的背影,忍不住幻想:有朝一日,她就会这样抱着朕与她所生的孩子...

      刘肇决定要把邓绥纳入后宫!只不过,诚如刘肇方才所言,目前他最念兹在兹的,乃是他要完成的“大事”…

      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刘肇一心要在选妃之前,除掉最跋扈的国舅,实掌皇权!他在回宫的路上,一路都在暗自谋划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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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巳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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