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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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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放松,来,用嘴巴吸气……”
林诺感觉有股力从脚底传来,推着她的头往前挤。
她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在老妈的羊水里!她本能地想开口说话,咕噜了两下,却只吐出一个泡泡。
重新变回胎儿的林诺,用无助的小手抓了抓羊水,内心一阵崩溃: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随着母体跌宕起伏的呼吸,林诺感觉自己正在被送出去,她的头稳稳地顶到了出口的地方,她在肚子里听到了助产士的低呼:
“看到宝宝的头顶了!”
“来,产妇不要走神!继续吸气……呼气……”
母体继续用力,林诺感到自己的头很痛,也感到老妈身上持续而强烈的疼痛,她痛得发抖,却死死忍住了,把保存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的输送给肚子里的宝宝。
林诺冷静下来,回想起先前自己还在房间里翻看老妈的日记,正好看到了老妈写下的关于生产当日的一篇日记,接着她还把这篇日记给撕了……
然后……
然后!她就回到了老妈肚子里!
所以……
所以!她穿越了!她穿到日记里所写的那天了!
林诺想,这是老天给她的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让她穿回过去了……那她就一定要将她的爸妈拆散,让她的家庭早日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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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林诺在学校补了一周的课,终于回到家里。
这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六月份他们就要高考了。
虽然学校发了通知,全体学生正月十一开始正式上课,但高考的紧迫感,使得高三的师生们商量着,提前一周到校学习,老师们在学校随时答疑解惑,讲解重要的知识点。
林诺坐在嘉湖中学高三(一)班的教室里,托着下巴,往窗户外面望着,羽毛球场上的两株槐树。
嘉湖市在南方,气候温暖,那两株槐树,竟然已经蓄起了几簇奶白色的花籽。
班主任刘勇立在讲台后面,双手撑住了桌面。
“同学们啊,800米我们跑到最后一程啦……”
“不能松懈啊……”
“补课期间呢,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额,或者是心里有什么郁闷,不吐不快的,都可以随时找我聊一聊。”
“我呢,就在隔壁的办公室,随时欢迎大家!”
刘勇讲完了话,嘴角扬起一个充分和善的弧度,用食指抬了抬驾在鼻梁上的方形眼镜,放下手时,从眼镜射出的目光直落到林诺身上。
“林诺,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刘勇的最后一句话蹦进了林诺的耳朵。
“林诺,最近感觉怎么样呀?”刘勇回到办公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伸手去拿桌面上的搪瓷水杯。
林诺的指腹摸着校服裤子侧边的凸起,淡淡地回了一句:“还行。”
班主任的目光暗了下去,瘪了瘪嘴,斜着身子靠在了扶手椅的一边,支着手肘,将十指交叉起来。
“哎呀……这个……你爸爸啊,是很关心你的。”
“过年的时候,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嘱托我啊多关心你的学习状况……”
林诺心想,过年的时候她爸连家都没回,居然有空给班主任打电话,真是够“关心”她的。
林诺不自觉地从鼻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班主任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身体前倾了一些,盯着她发青的小脸,语重心长地说了下一段话。
“林诺啊,你爸爸呢,是嘉湖市杰出的企业家,为我们市做出了不少的贡献……这一点呢,不仅你要向你爸爸学习,老师也要向你爸爸学习。”
“老师也明白,你爸爸呢,为了照顾事业,牺牲了许多陪伴你的家庭时光……”
“但是老师每一次跟你爸爸通话呢,都能感受到他对你的关心和爱护……这一点呢,你也要理解一下你的爸爸……“
林诺听多了这种半恭维半劝慰的话,有些不耐烦。
“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学习了。”
班主任见话不投机,便见好就收,挥了挥手让林诺回去教室。
林诺转身走到门口,又被班主任叫住,听他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呢一定多找老师沟通,不要憋在心里。”
回到教室,同桌张宝怡凑过来,压着嗓子问她:“怎么啦?班主任叫你干嘛?”
林诺拿起笔按下了笔头,目光落在桌面的卷子上,轻声回复:“没什么,就说学习上的事。”
班上同学只知道林诺家境好,关于林诺爸爸是嘉湖市著名企业家的事,却是不太知道的。
张宝怡看了一眼林诺桌子上的数学试卷,又瞥见林诺脸上犯难的神色,心里推测出了大概。
“是不是找你说偏科的事啊?”张宝怡括起了半边的嘴。
林诺选了一个“C”,手中停了一下,点了点头。
张宝怡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凑到了林诺的耳边。
“没事,还有时间呢,高考之前你的数学一定能提上去的!”
“大不了让我表哥给你补一补,他是奥数冠军,数学可好了!”
林诺微微侧过脸,问:“你表哥?”
“嗯!我表哥!”
“你表哥多大?”
“跟我同年,大我两个月!”
“哦。”
……
“你表哥叫什么名字?”
“陈、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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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诺看到了“嘉A00822”那台宾利停在了车库,就知道她爸爸回来了。
她在玄关刚脱下鞋,就听到客厅里的打碎了一只杯子,不一会儿,又一只。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干脆在外面永远别回来了!”
她妈妈尖着嗓子咒骂着,对象不是林诺,而是林诺的爸爸。
宋嫂小跑过来接过林诺的书包,嘴里低声说:“太太又犯病了……”
“好,先回房间吧。”林诺声线低沉。
林诺的妈妈患有双向情感障碍,是在六年前确诊的。六年前姥姥刚走的时候,还没有那么严重,近年来发病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当她见到林诺的爸爸,情绪波动会特别大。
六年来,无休止的争吵和怨怒响荡在这座空旷的房子里,已经成为了林诺熟悉的背景音乐,而当房子里不演奏音乐的时候,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林诺趴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露出了半张小脸,她想到很久以前,她的家并不是这样的景况,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啊想,想起了以前住在家属大院,院子里有一颗参天的大榕树,夏天的时候,姥姥会做一大盆凉粉,招呼馋嘴的孩子们来吃……
她的半张小脸淌了泪,留下了一道青痕,林诺睡着了。
直到宋嫂过来摇醒她,跟她说:“小姐!太太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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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诺很清楚,长久以来,她的妈妈孤独而痛苦。
她的爸爸年轻时野心勃勃,誓要干出一番事业来,长年在外打拼,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姥姥在世的时候,是妈妈身边很大的慰藉,那时候情况好得多。
可是姥姥走了,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总之,林诺觉得妈妈是不幸福的,她的歇斯底里,木若行尸,同时也让爸爸觉得痛苦。
他们的婚姻给彼此都带来了深深的伤害,他们的婚姻是一个错误。
而这个错误,每一天都将惩罚施加在林诺身上。
林诺无数次地设想,要是妈妈没有嫁给爸爸就好了。
要是妈妈嫁给一个爱她多过爱事业的男人,她就不用在岁岁年年里,守着日光如流水般,守着孤独的家。
要是妈妈没有嫁给爸爸,她一定比现在快乐得多,幸福得多。
要是她没有嫁给爸爸,就不会在正月里犯病,与丈夫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
也就不会有那场车祸,害她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
林诺在母体里回忆起了这许多,将小手捏成了拳头,下定了拆散他们的决心。
“好!产妇深呼吸……”
“憋气!用力!”
母亲强大的能量传导进来,将林诺掀得上下翻动。
林诺陡生奇念,假设没有她的出生,假设他们二人的第一个孩子便夭折,他们会不会离婚?
于是她收紧了自己的手脚,往那股力量的反方向挪动。
“咦,这胎儿的头怎么又缩回去了?”接产医生惊疑。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感觉母亲力竭了,呼吸也虚弱起来。
“不好,再这样下去,产妇要虚脱。”
接着林诺只听见一副胶皮手套被脱下发出了一阵摩擦,产室的门被打开,空气“嘭”地被门夹了一声,一阵紧密的脚步再次返回。
很隐约地,林诺只是很隐约地听到有人问:“家属说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的。”
话音未落,林诺的妈妈从病床上弹起,手臂胡乱地晃动着,想要抓住一个护士,嘴里喊着:
“不,我要我的宝宝!”
“我要我的宝宝!”
“快!按住她的胳膊。”
“啊!我要我的宝宝!”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传到肚子里,林诺感觉她的身上好像浸满了母亲的热泪,烫得她火辣辣得疼。
林诺舍不得她的妈妈了。
她伸手去摸妈妈的肚子,林诺想到,要是自己死了,不知道妈妈会有多难过……
她改变主意了,也许有别的办法可以拆散他们,但一定不是这种。
她绝不会让母亲再掉进深渊,绝不会。
……
“哇呜呜……哇呜呜……”
随着婴儿一声响亮的啼哭,产房里的危机解除了。
林诺出生了。
日记里提到,这一天是二〇〇〇年八月廿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