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羽（GB）》燕行泽

11、故国来人

　　子桑瑶垂眼吻上了他。

　　南疆不同于大桓，用的是青帐，傅翎身上没见太多的艳色，衬起来倒是显得清隽许多——也或许是消瘦了。

　　傅翎在大桓的时候，一直都是在外奔来走去，即使这段时间两人在街市上游玩的时候吃过了不少东西，但还是没将傅翎给养回来。

　　指尖掠过少年脸颊，轻易便能触及骨骼。

　　惹人怜惜。

　　只是也不知道，南疆这并不如大桓丰富的吃食，究竟能不能把这位娇贵的小侯爷给养明白了。

　　“阿翎，铃铛在何处？”子桑瑶撤开半分，轻声问他。

　　傅翎抽开手，从袖袋当中将那枚铃铛给捞出来，摊开递给子桑瑶，一边没忘了问：“你将这东西给我，没个链子也没个旁的，是要我放到何处？”

　　“何处不能？”

　　铃铛被子桑瑶捏在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滚过每一寸。她瞧见傅小侯爷抖了一抖，忍不住笑，刻意将声音给压下来，多添暧昧：“大桓如何我不晓得，南疆可是花样繁多，只要阿翎愿，这铃铛何处都用得。”

　　傅翎听见她的这几句话，已经瞪大了眼，身子僵了一僵，下意识地想跑，可子桑瑶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手腕。

　　“洞房花烛夜呢，阿翎这是要做什么？”

　　子桑瑶明知故问，傅翎半分不信：“南疆还会讲究什么洞房花烛的规矩？”

　　“可大桓会啊，”子桑瑶俯下身，与人额头相抵，亲昵地蹭蹭他鼻尖，“再者，先前阿翎不是说，结发夫妻应当两不相疑么？如今这般忌惮我做什么？”

　　怎么就能称得上“忌惮”了！

　　傅翎说不过她，只好伸手去抢那铃铛，又被子桑瑶给躲开。

　　等抬头的时候，公主殿下正笑盈盈的。

　　傅小侯爷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傅翎习武这么多年，对于危险最基础的感知自然是有的，奈何眼前人是他妻子，往多了说便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子桑瑶也切切实实地让傅翎见识到了南疆于此事上究竟有多少的花样。

　　一直到第二天醒过来，傅翎都有些发懵，坐起身来之后就靠着床头愣神，子桑瑶眼还没睁开，直接伸过手去，摸到少年的手之后才喟叹一声，坐直身子。

　　起身的时候腕上铃铛难免晃出些声响，随后便察觉到傅翎的手颤了一颤。

　　子桑瑶没忍住笑出声来，才偏过头去，就得了傅小侯爷的一记眼刀。

　　“阿翎这般看我做什么？”她明知故问，怕人挣开，握得又紧了些。

　　“公主殿下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傅翎瞪她，眼角尚有红意。

　　两人先前都是浅尝辄止，昨夜成婚，子桑瑶是把他往死里折腾，傅翎腰酸腿软的，实在受不得那样刺激，逃却逃不得半点。

　　尤其是那铃铛。傅翎一想起来昨夜的铃铛，就是一抖，忍不住阖上眼，一时半会儿完全不想理人。

　　“可我昨夜观阿翎，可是舒畅得很，”傅翎虽然不想理会她，但是也没把手抽开，子桑瑶便顺势晃了一晃，“况且，昨夜出力的可是我——阿翎，我手可酸呢。”

　　傅翎斜她一眼：“你嫌累，可以让我来。”

　　那怎么行？

　　“我怎么舍得劳累阿翎？”子桑瑶说得冠冕堂皇，“何况，南疆的医术从来不差，倒也不至于废了伤了，阿翎只消享受着便是。”

　　好一个舍生为己。

　　如果不是乏力，傅翎都想跟她打一架。

　　说是不愿意劳累他，但他也不明白为何，子桑瑶醒过来精神百倍还能逗弄他，他却乏成这个模样。

　　奇也怪哉。

　　子桑瑶不知道傅翎心中疑惑，只当傅小侯爷郁闷得不愿意再多说，便自顾自地问：“阿翎可要出去走走？”

　　“不去。”傅翎毫不犹豫地拒绝。

　　子桑瑶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凑上去，调笑道：“是累了？”

　　傅翎扭过头去：“没有。”

　　“有大桓的商人前来，也不去瞧瞧？”子桑瑶又问。

　　傅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子桑瑶见他反应，暗自松了口气。

　　先前两人大婚的时候她就有动过传信大桓的心思，就算京都当中难以来人，至少送来一份礼，给傅小侯爷留点念想。但等她说出来这话的时候，傅翎却拒绝了。

　　那个时候子桑瑶真是以为，傅翎不准备再与大桓那边联系。

　　不过眼下瞧着，并不尽然。

　　因着子桑瑶说得那句大桓商人，傅小侯爷起来梳洗更衣都麻利得很，连子桑瑶直接递给他一件与她纹式相近的衣裳都没多管，套上了便要出宫去。

　　子桑瑶哭笑不得地跟在他身后。

　　傅小侯爷当真是急，甚至不愿意走出宫去，才一出殿门就直接驭起来轻功，三下两下越出宫门。

　　也多亏傅小侯爷武功够高，加上速度快，并没有让宫中守卫察觉，不然子桑瑶真是担心，他会被人当成刺客给伤了。

　　一直出了宫傅翎才慢下来，子桑瑶终于寻来机会凑到他旁边：“这么心急做什么？并非京都来人，也没有什么印信的，只是几个寻常商贾。”

　　“我知道，”傅翎神色未变，“我只是想见一见。”

　　到底是故国来人。

　　子桑瑶没再多言，只安静地陪着他。

　　大桓来的那几个商人，多是荆州之人，稍有几个来自别处，傅翎眼底有几分失望，但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依旧笑盈盈地与人交谈。

　　原先瞧见子桑瑶这个南疆长公主，那几位商人还有忌惮，但瞧见傅翎说话丝毫不避讳人之后，渐渐地也就放下心来，同傅翎说了许多大桓那边发生的事情，傅翎原先只静静地听着，一直到那商人说皇子谋反，才变了脸色。

　　南疆跟与世隔绝一样，只要不闯到他们门口来，又或者是不像先前那样要到大桓的京都去，这群人从来不会过多地关注大桓那边的事情。

　　以至于这样的大事他都不知晓。

　　傅翎几乎要坐不住了，面露焦急：“如今情况如何？七皇子怎么样？”

　　“不知，”那几个商人面有难色，“京都那边打起来，但凡是没被波及到的地区的百姓，都离着那边远远的，且南疆遥远，消息传得也慢，如今成了什么样子，或许就只有京都和京畿的那些人知晓了。”

　　傅翎听他们说这话，抿着唇，眉头蹙得死紧，稍候转头瞧向子桑瑶：“我要回京都一趟。”

　　“这个时候？”子桑瑶挑眉，“如今大桓情势如何你半点不知，直接跑过去，若是出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现在顾峤生死未卜，我更不放心，”傅翎神色凝重，也没注意到旁边的商人听见他直呼七皇子名讳时候的惊愕，自顾自地道，“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看才是。况且，我在大桓已经算得上是个死人，他们想来也不会提防我。”

　　方才交谈的时候傅翎并没有暴露身份，只说自己是大桓人，那几个商人又不怎么到京都去过，自然也就不认识傅翎。

　　眼下听着他这话，心中不住地猜测他会是何等人物，又瞧见一旁脸色并不算好看的子桑瑶，开口的时候还是变成了劝：“起兵谋反已有一段时日，眼下不太平，从南疆赶到京都不知道需要费多少工夫，届时公子到了地方，恐怕也是尘埃落定，还是……”

　　傅翎什么身份他们暂且不知晓，但子桑瑶这个南疆长公主他们可知道得清清楚楚，眼下这祖宗不情愿，就是为了在南疆好好待着，他们也得选择顺从子桑瑶的意愿。

　　子桑瑶听着那商人识相地主动开口帮劝，神色也缓和了些许，拉着傅翎道：“确实如此。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七皇子，他身边不是还有个商琅么？”

　　“商琅？”傅翎转过头来。

　　再多的话已经不适合让这几个萍水相逢的商人听见，子桑瑶拉着他离开街市，寻到一处僻静点的地方，才开口：“商琅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且不说七皇子有多受宠，就是只剩商琅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出事。”

　　“商琅不过是个文臣！哪里挡得住反叛的大军？”傅翎半点都不信，眼眶微微发红，“何况，你又不是大桓的人，你哪里知晓京都究竟多危险？”

　　“我不知晓大桓，但我了解商琅，”一句话让傅翎怔住，话都说到这里，子桑瑶也不准备瞒着他，继续道，“我父王有个孪生的兄弟，商琅正是我叔父的独子。”

　　“旁人或许不知，但先前去大桓的时候，我同他打过交道，他可比我要狠得多，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就是拼计谋，一般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商琅又护顾峤护得紧，你与其担心那些叛军对七皇子如何，不如担心担心顾峤会不会被商琅给骗得团团转。”

　　子桑瑶连着几段话甩下来，傅翎已经有些懵，思维不自觉地被她给带过去：“商琅他……会护着顾峤？”

　　“自然。”

　　子桑瑶想起来先前在大桓，她刚确认人的身份的时候，还问过商琅为何要在大桓待着，虽然说最后的答案是她自己试探出来的，但也是得到了。

　　商琅待顾峤绝不一般。哪怕以商琅那人的性子还不至于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起什么龌龊心思，但也是待他与旁人不同的。

　　“所以，你不必担心顾峤出什么事情，就是我们现在赶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倒不如静候佳音。你若是心急，这段时间我派人去多打探打探消息便是了。”子桑瑶看着傅翎垂眸凝思，趁热打铁道。

　　傅翎大概是脑子里已经转不过弯来，听她说这话，没多想就含含糊糊地应下了，子桑瑶见他这副样子，暗自勾了下唇，将傅翎给重新领回了宫去。

　　傅小侯爷不知道是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一直到两个人在寝殿里面坐下来，才回过劲，发现换了地方的时候还愣了一愣，稍候转过头来开口，问了子桑瑶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问题：“商琅既然是你们南疆王族的人，到皇子身侧去，莫非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子桑瑶废了点功夫才反应过来傅翎这跳跃的思维，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我先前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也是到了大桓遇上，交谈过后才得知的。且商琅随母姓，母族也是大桓的人，虽说有这么一层渊源，但是我瞧着他那副模样，早就将自己当成彻头彻尾的大桓人了。他做的事情与我们并无干系，远在京都，你也不必多忧心。”

　　傅翎听她这解释，不仅没放下心来，瞧着反倒是更忧虑了。

　　子桑瑶“哎呀”一声，坐过去，将人一把揽住：“阿翎与其担心远在万里的七皇子，倒不如先享当下的乐，我们可是才成婚，自然应当多亲近亲近。”

　　“青天白日的，”被她这么一闹，傅翎总算是从那纷杂的思绪当中回神，懒声应道，“也罢，不去想了。陛下也是壮年，就算是叛军来势汹汹，想来也不会让顾峤吃太大的亏。”

　　他如今远在南疆，的确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遥遥祝福京都漩涡当中的那零星好友安康了。

　　不过……

　　“若逼宫当真成了，有朝一日新帝剑指南疆，你当如何？”傅翎问子桑瑶。

　　“剑指南疆？”听到这话，子桑瑶眉目一敛，冷笑了一声，“若真是那样的蠢货得了大桓的皇位，大桓恐怕也离着灭国不远了。”

　　两国相安无事，南疆也不是善茬，若来日新帝真的想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可以骂上一句“愚不可及”。

　　“真有那一日——”子桑瑶知晓傅翎心中疑虑，牢牢地抓住他的手，“阿翎可别怪我心狠，让大桓的军队有来无回。”

　　傅翎摇一摇头：“不会。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更希望你陪着我一起到大桓去，杀上京都，了结了那昏君。”

　　“也好，”子桑瑶轻笑，“不过眼下这般混乱情势，还是等尘埃落定，再瞧瞧花落谁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