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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奇怪的偷书贼(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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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府不愧是富裕人家,沿着廊道七拐八弯之后,才行至安置宾客的宅院。
相邻的两间客房算不上多么宽敞明亮,但胜在大气优雅、古韵古香。
“穿过后花园,便是奴仆的杂院。二位如果有什么需求直接吩咐便是,少爷交代过,千万不能怠慢了贵客。”
“多谢申管事,有劳了。”
片刻寒暄之后,申管事躬身退下,屋内只剩下芸新二人。
“看到了吗?”芸新忽然问道。
“嗯,素衣虽然庄重,却与袖口处的红色华彩不甚相配。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他脖子上佩戴的那枚玉翁仲,一般来说可是用来镇祟辟邪的。”
“何止啊,屋梁上也画着符呢。”
“咚咚咚”,一名侍女端着放有瓷盏的木盘推门而入。
“这是什么?”
“酸梅汤,少爷说天气炎热,正好可以给贵人消消暑气。”
芸新浅尝一了口,还有一抹淡淡的桂花香气,实属上品。
平日里她也会做上一些,烟熏的乌梅配上甘草、陈皮,再放上几颗桑葚和洛神花瓣。
可配合这当下的情形,却让人感觉有些诡秘异常。兴致缺缺地放下茶盏,两人陷入沉思。
其实乐观点想,第一天就能借宿在对方又香又大的贵宾床上已然是个不错的开始。
但这样的睡眠体验就芸新个人而言依旧算不上爽快。
毕竟她一贯认为助眠的精华之处不只在于床榻的类型和芬芳的气味,更应注重枕头的材质。
这种青花瓷枕虽然图案精美、造型别致,却未免有些华而不实,远没有家里的皮枕来得舒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失眠吗?不会一整夜都这样吧?又翻了个身,木然地盯着屋顶发呆。
“糟糕,这房梁怎么越看越像条盘着的大蟒呢,不行不行,这样更睡不着了。”
“芸新,芸新,睡了吗?”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她怔怔听了一会,随后来到门边轻轻打开一条缝隙。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立马贴了上来,吓得芸新差点炸了毛。
“是我呀,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啊?”单泽索性直接从缝里挤了进去。
“衣服和头发怎么这么乱?你都干什么了?”芸新忍不住问道。
“呶,给你看个东西。”说完单泽从身后提溜出一只不大的玄色包裹。
“这是……”
“我刚才跟踪申管事时发现的,猜猜看,里面有什么?”单泽打着哈欠顺势坐了下来。
失眠的烦躁还未完全褪去,她可没有多余的心思玩什么猜谜游戏。白了一眼单泽后,芸新直接解开了本就松散的布结。
先入眼帘的是一把紫砂壶,色调润泽,内外一致,想必花了不少心思。不远处,一只玉镯也明晃晃地躺在那里,水头相当不错,只是裂纹太重,明显已经养不活了。
“申管事为什么要深夜埋这些东西呢,不会都是赃物吧?说不通啊,如果只是这两样东西也就罢了,他偷万老爷的照片做什么?”对此,芸新十分地疑惑不解。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申管事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我们的调查正可以从他开始。”
次日,鞭炮喧响,唢呐齐鸣,留七仪式很是隆重。
“吉时已到,孝子贤孙各安其位!”随着大师的一声叫喊,周围瞬时响起一片大大小小的哭泣之声。
“咦,这不是昨日在门口瞧见的那群人嘛,原来是专门请来哭丧的。哭的这么拼命也真是醉了。”
在此之前,芸新绝对无法想象出这样的场景: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居然可以在陌生人的灵位前哭得稀里哗啦、哼哼唧唧,实在挤不出眼泪时还会互相帮衬地掐上一把,看着着实有些滑稽离奇。
万少爷此时也哭丧着脸,按照规矩依次献上早已准备好的三牲祭品。
一段经文过后,终于轮到宾客们开始行跪拜之礼。
“好家伙,这么多人,这是把远亲近邻都请来了吧。”
“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刚刚我还听到有人夸赞,每逢过七都如此风光隆重,实乃真孝子也!”
宾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因为实在不喜这憋闷的场面,行完拜礼之后两人不得不暂且换个地方透透气。
池塘里的莲花已经盛开了不少,鱼儿的嬉闹荡起了小幅的涟漪,溅落在簇拥的荷面上,让烦闷的心情顿时舒爽了许多。
“哎,你说,好好的田单怎么会不见呢?”
“厨房那边也老是丢东西,我看八成就是贼给闹的。反正少爷已经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遵命就是。”
这次的琐碎来自两个杂役,都是大户人家排场惹得祸。
“既然闹贼,为什么不直接报官呢?要是闹出人命可不太好。”
“报官?你忘了老爷的事啦,这年头报官有用吗?”
“算了算了,当下人的,哪有资格操心这些。”咂了咂嘴,那人继续道:“最近府上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要不哪天咱们也去庙里拜拜吧。”
“嚼什么舌根子呢,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被少爷知道了,有你们好看。”凝神细听,来人竟然是申管事。
“还不赶紧去,客人还在等着呢!”申管事接着训斥道。
当场被抓包,杂役们吓了一哆嗦,面面相觑之后匆忙离开。芸新和单泽则跟随着另一人的脚步渐行渐远。
“他这是要去哪儿?这方向,难道是要取昨夜偷藏的那些东西?”
“不会是对我们已经产生怀疑了吧?”芸新心头一紧对着喃喃自语的单泽小声地道。
单泽摇了摇头,表示芸新有些多虑了。的确,若是申管事当真发现了他们的蹊跷,此刻迎接他们的应该就是门口站桩的那些彪悍家丁。
其实也不怪芸新会如此揣测,不知是何缘故,自从申管事昨夜埋下那宝贝后,就老是觉得心神不宁。
这不,趁着此刻大家都在忙碌,他偷偷一人溜到这个始终有些心猿意马的地方,决心好好确认一番。
“都怪昨夜自己太过匆忙,果然残留了一些泥土翻动的痕迹。”
手头没有可用的工具,他断然使出了一招不甚熟练的蹒跚无影脚,以腿为笔、以地为卷,一遍又一遍地修炼出专属于自己的金鸡绝技。
使劲蹦跶得正欢,忽见两道身影从树后闪出。
“申管事,您这是在干嘛呢?我知道了,是在做操?”
重返作案现场,还被逮个了正着,申管事只能心虚地应道:“可不是嘛,这两日忙得昏头转向的,可能真的有些劳累了,酸痛得厉害,所以就稍微活动了一下,舒展舒展筋骨。”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申管事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特地赶来寻得呢?”
“东西?什么东西?怎么会呢?”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从怀中掏出一张彩色的银盐纸基,单泽悠悠地道:“说来也巧,我们在此闲逛竟意外拾得此物,不知管家可否认得,又可知是何人丢弃的?”
申管事隆起眉头,静默不语,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提高了警惕:“这两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申管事也不知道吗?看来我们还是直接交给万少爷好了,毕竟这照片中的人可是万老爷啊,由万少爷寻找失主,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单泽假装离去,申管事却猛地扯住了他的衣角:“你们到底是谁?居然敢跑到万府来多管闲事。”
“怎么,申管事是心虚了?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对万老爷的承诺吧。”
“什么意思?”
“真是令人伤心啊,都说人走茶凉,亏万老爷直到死前都还认为‘你是他在这个府宅里最值得信任的人’。”
“这句话老爷只对我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当真是老爷的旧识?”
“旧识算不上,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受人之托罢了。只是没想到连你到最后也会选择背叛他?”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真是胡说吗?”
见单泽主动承担起白脸的角色,芸新顺势道:“申管事莫要心急,我们并无恶意,只不过是受万老爷之托、忠万老爷之事,助他早日解脱而已。”
“哼,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老爷早已不在人世,何来解脱之说?”
“是吗?如果是含冤致死、死不瞑目呢?”
“你们想知道什么,有话不妨直说?”
“万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是这件事?好吧,只要你们不是怀着不该有的心思,告诉你们倒也无妨。”
申管事摇头叹息道:“老爷命苦,家道中落,未及冠礼便早早出来打拼,好在苦心经营多年,也攒下这般殷实家底。
可惜少爷没有遗传到老爷的生意天分、有心无力,再加上年事已高、疲于应对,身体也愈发虚弱。其实……若不是突然发生了那件事,老爷也算是功成名就、死得其所了。”
“什么事?”芸新再接再厉。
“发丧那天,老爷的尸身被人半道劫走了,少爷如期赴约,谁知那山匪竟坐地起价,少爷无奈只能选择报警,结果反而惹怒了他们……”
“原来如此,所以万老爷一走,你的心意也改变了。
想着少爷平日里对下人十分严苛,对你人也不甚尊重,长此以往不如寻个法子换取些财物,也好早日衣锦还乡、安度晚年?”单泽故意激将着。
“我才没有,紫砂壶和你们手中的这张相片都是老爷生前的心爱之物。尤其是这张相片,是老爷六十生辰时特地拍的,为了喜庆还专门请了技艺师傅修版上色。
只是少爷听道长说‘逝去之人的物品容易招引晦气、影响财运’,而我一心觉得留着也能当个念想,实在是不忍丢弃。
至于玉镯,更是老夫人当年赏赐给我的,要不是最近府里闹贼、少爷打算彻府搜查,我也绝不会出此下策。”
一阵情绪波动,申管事竟然委屈地抹起泪来:“唉,如今就算那碑墓之地风水格局再好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个衣冠冢罢了。”
拍了拍申管事的肩膀,单泽终于换了语气安抚劝慰道:“万老爷会知道你这份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