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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陷地之城》番外 ...

  •   番外 山河平静

      【曾经】

      五年前,北京。

      夏日的京城干热的好似一口闷锅,人在里面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办公室里的制冷似乎半点也起不了作用。

      窗边一张办公桌,两个人一站一坐。

      窗外,一群人正拉着口号从大院里操练过去。

      直到那阵声音彻底远了,办公桌后坐着的人抬起了头:“关跃。”

      关跃两腿一并,站直。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为了任务。”

      “嗯。”问话的男人五十多岁,脸黑目亮,身上警服周正,把他的五官衬得更显严肃,是他的上级,却不是直属上级,算得上是高不可及又难得一见的那种。

      “你父母那边都交代过了?”

      “是。”

      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上级也就有数了。

      关跃的父母一个机关部队出身,一个高级知识分子,高干家庭,哪怕什么都没有,觉悟和境界是肯定有的,在工作上从没阻拦过他。其实要不是看到了资料,他这个做领导的都不知道这小子原来出身还挺不错的。

      低调务实,所以说这次的任务也只能他胜任。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二十五吧?”

      “二十六了。”

      “哦……”讪讪两声笑,挺爽朗的:“结婚了?”

      “没有。”

      上级点点头,其实资料里都有,早看过了,做做样子问了这一嘴而已。说着拿了支笔低头记了两笔,像是想起什么,又抬头看他:“那谈恋爱了吗?”

      “没有。”

      “很好。”没结婚也没谈恋爱,那牵绊就更少了。

      窸窸窣窣几张纸响,上级整理一下放下,拿起另一张纸在手里看:“现在这项特殊任务可能会比想象中艰苦,要你暂时放弃前途去执行,有没有怨言?”

      原本按照计划,关跃今年会有一次十分有利的调动提升,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所以现在这个任务,的确算得上是让他放弃前途的。

      “服从一切安排。”回答地没有半点迟疑。

      上级又点头,语气严肃不少:“记住,目标太过狡猾谨慎,在你任务期间不能透露任何一点和任务相关的信息,不管是谁。还有,会有中间人负责递送消息,但从今后你的直接领导人就只有我,所以消息只会传给我。除此之外,你的一切行动都是脱离组织的,换句话说,你不会得到一点儿帮助,甚至还会面临来自自己人的阻挠。”

      关跃声沉下去:“明白。”

      “最后我再说一点,任务期间不得有影响任务的情况出现。”这一句说得尤其认真,可下一句还没开口,上级先笑了,眼周那细纹一出来马上气场就变了,气氛瞬间也轻松起来:“那里情况复杂,和那样一群人在一起就是与虎谋皮。都是大老爷们儿,我说直白点儿,钱、女人,都是变数。钱还好说,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在外面别乱搞关系,要记住你是个警察,得禁受得住诱惑,管得住下半身,万一影响了任务是要受处分的。”

      毕竟年轻,他还是要叮嘱一句的,这个任务已经折损了几个人,关跃其实是临危受命,因为情况越来越严重,没法再拖了,已经让他们逍遥了很多年。

      关跃唇线抿紧,眼神微赧,过几秒,说:“我知道。”

      “好,那我的话就都说完了。”他站起来,隔着桌子,朝他伸出右手:“希望你坚守本心,顺利完成任务归来。”

      “啪”地一声,关跃立正敬礼,而后握了一下那只手。

      任务接下了。

      半年后,内蒙。

      沙漠的边缘,铺天盖地的黄渐渐连接出了绿,大片的草场上,蒙古包一座一座地错落。

      一辆旧车在草场上开过去,一直开到最大的那座蒙古包外面才停下。车门打开,里面的男人下来,甩上车门,大步走向帐门。

      蒙古包里,一个蒙古小伙儿裹着蒙古袍,一只手挑开帐帘,一只手挡着烈烈呼啸的西北风,看着迎面而来的男人。

      “阿古达木?”

      “是,是我。”

      “我叫关跃。”男人背对太阳,逆着光,高大挺拔,手伸过来,递了根烟给他。

      “知道的,关哥,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阿古侧身让开条道,一边摆手:“我不会抽烟。”

      关跃收起烟,矮了矮头,走进帐门。

      阿古把帐门掩好,走到他跟前,小声说:“以后这里就是联络点。”一边给他端凳子,“你有啥情况还是继续传给我,我负责联系上面。”

      “嗯。”关跃坐下来。

      早在他被确定为这次任务的人选时,他就开始经受一系列相关的训练,有些东西甚至是以前从没听过的路数,所以上级下达命令前,他就已经有数了,接了任务很快就秘密抵达西北。

      这半年里,他凭借警方握有的先手消息成功打入内部,成了最早替那位老板组建西北“文保组织”的十人之一,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接头人——阿古达木。

      阿古给他端上奶茶,看着他点了烟,自己没坐,就在一边悄悄盯着他的脸瞧。

      作为接头人,阿古还太年轻,当初最早做这个的是他阿爸,后来他阿爸阿妈都过世了,他自己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家族遗风、虎父无犬子,有时候还开玩笑说又叫“爱的传承”。

      阿古还是第一回参与这么重要私密的大案,因为西北这边情况太复杂多变了,心里一直没什么底,加上上面又交代了很多限制,他除了两边传话之外就是听这个派来的人的话,什么都不能做。之前寥寥几回传话,他还担心来担心去的,可现在瞧见这个派来的人脸色沉静成这样,心就落了地。

      关跃原来在警队里就是靠心理素质好被挑中的,性格是占了优势的,阿古观察他的时候,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其实都有数:“怎么,不放心我?”

      “不不,没有的事儿,”阿古讪笑,挠挠头:“说实话,哥,你长这样,不适合干这行,连我一个男的都觉得你长得好。”

      关跃咧着嘴角笑了下。

      就连上面派他来时,也是这么说的。其实一般这种任务,最好选那种相貌平凡又不起眼的人,因为越不起眼,越不容易引起注意,任务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他的脸可能真不太适合干这行,但最后出于种种考虑,还是挑了他。

      毕竟警方能想到的事情,对方那条大鱼也能想的到。

      关跃把烟夹在指间,弹去烟灰,开口说:“门路已经通了,回头你跟着我进组织里待上个一年半载,后面再找机会脱离出来,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是在组织里认识的,以后我再继续跟你保持走动就不会惹人注意了。”

      阿古连连点头:“知道了,哥。”

      “嗯,计划就这么定了。”关跃站起来,临走前留下一句:“辛苦你,以后要‘为虎作伥’了。”

      ……

      一切都计划得很周密,进行得也很顺利,全在关跃的掌握里。

      就连那位老板要利用他去扳倒另一条大鱼,也都在计划里。

      唯一没掌握住的是,这地方,他居然一待就待了五年。

      五年不长不短,他从一个不惹人注意的组织成员,一步步混成了“小十哥”,从白到黑,又非黑非白。

      更没想到,他会遇到那样一个变数。

      【现在】

      年后开春,仍有寒意。

      飞机凌晨起飞,从纽约飞往北京,足足十几个小时的航程。

      言萧一觉醒来,揭开眼睛上的眼罩,感觉脑袋有点发懵,好一会儿才听出机舱里正播放着一首叫不上名字的英文歌。

      “醒了?”华教授坐在她旁边,一扭头就看到她醒了,“你睡得够久的,就要到北京了,再不醒我就得叫醒你了。”

      “那我醒的够巧的。”言萧捏捏嗓子,睡久了有点干,她看有没有空乘过来,准备要杯水。

      华教授在旁说:“辛苦你了,这趟多亏你来帮忙,不然也没这么顺利。”

      她笑笑,“有点儿,那些美国佬一个个都是人精。”

      华教授也跟着笑起来。

      纽约的佳士得拍卖行最近公开拍卖了一批流落海外的国宝,国内想要尽量赎回这批国宝,华教授随行,言萧是被他请了一同过来的。

      这些国宝都是以前从顾廷宗手上流落出去的,从欧洲辗转了许多国家,好不容易被寻到,她自觉责无旁贷。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利用自己在拍卖行工作的优势跟美方斡旋压价,尽量以最小的代价让这批国宝回归。只不过国宝已经在美国人手上,想讨价还价哪儿那么容易?平时跟你讲中美友好,到了利益上全都是帝国主义列强的嘴脸。

      还好结果是完满的,折腾了大半个月,终究是免除了这批国宝被拍卖的命运,顺利回归祖国了。

      空乘推车经过,言萧终于拿到水,端着纸杯慢慢喝完,飞机已经就快抵达首都机场的上空,机舱里响起了空乘的提醒。

      她把纸杯捏了放在垃圾袋里,听旁边的华教授问:“有人来接你吗?”

      “放心,有的。”其实言萧没通知任何人,这趟走得匆忙,回来的也匆忙,她当时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去赶飞机,根本谁也没来得及告诉。之所以这么回答,只是不想老人担心,她也好落个清静。

      果然,华教授没再问了,他也为降落准备收拾东西了。

      言萧的养父以前跟他有那么点交情,老人因为这点,一路都挺关心言萧。

      二十分钟后,飞机安稳降落。

      言萧把大衣搭在臂弯里,随着人流走到机场大厅,跟华教授挥手告别。

      华教授还约她以后常去他的考古队里看看,陷地之城的发掘工作如今总算开始收尾了,但研究工作还漫长着呢。如果她去的话,可以一起做点鉴定研究。路伯也在,还会碰到小石他们,还说大家都挺挂念她的。

      言萧想了想,答应了。

      要在以前她可能会觉得麻烦,但现在,她觉得如果这是她能做的、有益的,那她就愿意去做。

      教会她这个道理的,是那个男人。

      送别华教授后,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掏出手机,开机,搜索信号。

      手机上,早已进来信息——

      “在干什么?”

      简短的四个字。

      发送时间在她起飞期间,当时她正在飞机上补眠。

      终于落了地,言萧才想起已经跟对面的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明明也没多久,却因为空间地域太远,就像是漫长得隔了一个世纪。

      她手指敲字:“在你的家乡看风景。”

      发出去的时候自己都笑了,那男人总是这样,难得蹦出几个字来,她就让他去猜好了。

      几乎只有一秒的时间,对面就回复了:“机场?”

      言萧:“对。”

      他回:“等我。”

      言萧一愣,低头,忙发:“你在北京?”

      那头秒回:“一直在等你。”

      ……

      言萧哪儿也没去,就在原地站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走过,她的眼里都看不到,只盯着那道大门。

      不可思议,他怎么知道她要回来的?

      她捏着手机,琢磨着,或许是他向“上面”问了消息。

      本来还以为他会找不到她的位置,没想到就一晃神的功夫,她就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明明现场那么多人,她就是一眼看到了他。

      他穿着黑色皮夹克,敞着,里面只有一件T恤,头发又剪短了,利落的过分。

      一路走到跟前,他迎着她的目光,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回来为什么不给我消息。”

      言萧眉头挑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接我,所以就没说。”她挨着他站,几乎靠在他身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感觉他还鲜活有力,人就安定了。

      关跃黑沉沉的眼看着她:“我等了你快一天了。”

      原来还是算着日子来的。

      言萧扬着唇,手指在他皮夹克的袖口上勾了一下,勾到纽扣:“怎么没穿制服?”

      “警衔都调去杭州了,在北京穿什么。”他顺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就握在了手心里:“走。”

      言萧被他牵着出机场,出大门的时候他想松开她,让她穿上大衣,但她不放,一条手臂勾住了他的腰,就这么偎着他走。

      机场里多的是离别的,重逢的,偶尔有人会把眼光投到他们身上,但她不在乎,她就想贴着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几乎成了她每次见到他后的标志举动,这是当初留下的后遗症,非要确信他还好好的才能安心。

      “不准推开。”她垫一下脚,在他耳边低语。

      关跃脸上挺平静,嘴角却是带笑不笑的,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揽住了她,这下她几乎彻底落在了他怀里。

      出了机场,上车,直奔酒店。

      酒店是早就订好的,关跃猜测她回来可能会没休息好,需要倒时差,早就做好了安排。

      言萧的确累,美国这一行简直斗智斗勇,偶尔看到那些文物还会想起顾廷宗做的事,整个人都不舒服,又无法在华教授他们跟前表露出来,到后来身心俱疲。

      直到返程的今天,同行的人中都还有人提起那个名字,毫无意外地指责和不忿,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到后来,居然希望他在地下能真正安宁,再也不要伪装,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但这些她都不想跟关跃提,已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去泡个澡,累就睡会儿。”关跃进了门说。

      言萧没动,手扣着门,“吧嗒”一声在她身后合上。

      她的眼睛看着关跃,关跃转过头,也看着她。

      一秒,两秒,第三秒的时候,她走过去,捧着他的脸叼住了他的唇。

      关跃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他一只手扣住她的腰,一只手摁着她的后脑勺,吻开始变得激烈。

      “想我了没?”言萧剥他的皮夹克,唇贴在他耳边问。

      “你呢?”关跃含她的耳垂:“想我了?”

      男人的声音低哑深沉,言萧几乎战栗,却没有回答。

      皮夹克从她指尖滑落在地,她的手撩起他的T恤,摸到他的背,摸到了大块起伏的疤痕。

      那些疤痕她早就看过,当时坑外爆炸留下的,差点让他丢了命。

      “别分心。”关跃捉住她那只手,不让她再摸。

      “没有,”言萧说:“就是总担心你是假的,要摸一摸才放心。”

      顾廷宗死了,齐鹏死了,五爷也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这些伤痕能证明他是真的,他真回来了。

      关跃握住她那只手,紧紧的。

      那个时候他的确快不行了,他在昏迷中醒了一次,在短暂的清醒中跟久违的上级说,就对外宣布他已经没了吧,说他会被执行死刑也好,已经重伤不治也好,就当是给外界一个交代。

      是要给她一个交代。

      但上级没有答应。

      其实那时候外界已经有传言说他被带上飞机的时候就没救了。

      可最终,他还是熬过来了。

      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看到医院天花板大片的白,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答应过的,留着命,还要去杭州找她……

      他低下头,吻言萧的脖子。

      言萧一瞬间昂起头,热烈地回应他,手终于不再摸他的伤痕,转而去解他腰上的皮带。

      关跃猛地一抱,将她抱起,走向大床。

      什么也顾不上了,眼里只有彼此。

      贴近的那一刻,关跃伸手去拉床头柜的抽屉,摸了几下没摸到,在她耳边说:“好像没有。”

      没有安全措施,酒店里没有提供,他当然也不可能随身带着那玩意儿。

      言萧的手指在他身上点,看着他脸,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就不用了呗。”

      压在她身上的关跃一瞬间眸色转深。

      身体贴合,热烈张扬。

      “明天我就戒烟。”过程里,他紧抱着她,喑哑着声说。

      低低的声音,藏着他的情绪,他不会说听到那一句话的瞬间,几乎要失了控。

      在这么久的在外漂泊之后,言萧给了他一个承诺,一切都发乎自然。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就不会辜负她,如同不会辜负每一次使命。

      ……

      起初,言萧以为他们住酒店是因为在北京没有落脚处,虽然关跃说过他的家就在北京。

      等到第二天关跃要去退房,她才知道他订酒店原本就真的只是要给她休息的。

      当然并没有休息好,反而还更累了……

      “带你去个地方。”离开酒店的时候关跃说。

      言萧觉得他似乎情绪很高,难得从他这样的人脸上看出明显的轻松。

      他们乘着车,绕了大半个北京城才停下。

      这个季节的北京还是冷,言萧从车里下来,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看见关跃打头进了前面的大院。

      发现她没跟上,他回过头,停在门口等她。

      言萧跟上去。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一扇屋门前,关跃手指敲了敲门。

      言萧似有所觉,盯着他:“这里是?”

      “我家,”他又敲一下门,补充:“我父母住在这儿。”

      她差不多也猜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那么多风雨都没紧张,言萧却在这一刻忽然觉得有点紧张。

      她的父母缘太淡薄了,亲生父母早就不在了,养父母也去得早,他们离世后,一个亲戚也不再来往,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长辈相处。

      “你知道我这个人……可能不大讨长辈喜欢。”她轻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关跃听。

      关跃看她一眼:“我父母会喜欢你的。”

      他的父母都是高干,为人是严肃了点儿,但至少人是通情达理的。

      言萧还没说什么,门开了。

      一个保养得宜的妇人看出来,一看到关跃脸上就柔和了,又看向言萧,把门开到底:“言萧吧?听说你名字很久了,快进来吧。”

      言萧看一眼关跃,他手在她背后一推,带着她进了门。

      关父是军人出身,头发花白了,身体还挺拔硬朗。关母做文教工作,相比较而言,要稍微温和一点。

      言萧进了他的家门才知道他那副性格是怎么养成的,就是比较奇怪他那骨子里隐藏着的那丝匪邪气又是怎么养出来的,天生的?

      关父关母话都不太多,可能也是因为初见还放不太开,相对坐着也就不健谈。他们的确早就听关跃说了有这么个人,不过当时还是关跃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夫妻俩只有关跃这么一个独子,任务五年,他们就整整五年没有见到这个儿子,好不容易见到了,又差点就要失去。

      以致于后来关跃奇迹般地好转后,两人对于他要调去杭州的事也就没多干涉,只希望他还好好的就行,至于他跟谁在一起,要去哪儿定居都无所谓了。

      等今天真正见到了这么个人,当父母的才总算是把人和名字对上号。

      二老跟言萧各坐沙发一边,喝了点茶,简单地交流了一下双方的家庭情况,简直就是一问一答的模式。

      虽说言萧如今是孤身一个人,可家庭成分一点不差,养父养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甚至养父的名号在业界还很响,加上言萧自己如今的作为,也可圈可点,父母俩没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性格,那得慢慢相处,一面两面也瞧不出来,反正他们的儿子喜欢,他们开明,也不多置喙。

      言萧也给足了关跃面子,在他父母跟前这几个小时,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乖巧最听话的一段时间了,坐在那儿,手一直老老实实搭在膝上。

      期间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都要忍不住想笑,自己居然也会有登门拜访别人父母的一天,她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时刻了。要是回去告诉裴明生,他大概又会惊掉眼镜了。

      上一次让他吃惊,是她和穿着警服的关跃一起在他面前出现时。当时当着她的面,裴明生就在台阶上一脚踏空,差点摔下来,最后一手扶梯栏一手托眼镜,站稳了第一句就是:“我操,姓关的你真……”

      真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来,那是他一个富家子弟第一次人前爆粗,如此失态。

      后来他才跟言萧说,他当时想说的是:姓关的你居然真没叫言萧看错你。

      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言萧回神,手握住门把,听见关跃低低的声音:“出来。”

      她开了洗手间的门,刚开道缝,手就被他一把握住,人被拉出去。

      客厅里还坐着他的父母,他用身体遮掩着,拉着她迅速走了几步,进了房间。

      简简单单的房间,几乎什么装饰都没有,床上柜子都罩着防尘罩。

      “你的房间?”

      “对。”关跃知道她不擅长应付这些家庭关系,让她就在这儿待会儿。

      只不过迟早都是要带她回来见家人的,他当初一能下地就申请调去杭州,他的父母虽然没说什么,但肯定是不舍的。

      这一趟他也是早就计划好的,想趁着言萧回国,带她过来,让她跟父母好好相处相处,以后就好随时走动了。

      他也想今后有时间能多陪伴父母,当然是和言萧一起。

      言萧坐在他的床上,手指掀开防尘罩,摸了摸灰白方格纹的床单。

      床头柜上还摆了一个相框,里面是他的照片,穿着警服,手托着警帽,像是刚进入警界的时候,年轻朝气,嘴角还有点微微的笑容,皮肤比现在略略的白上一层。

      她看着照片,目光又一寸一寸环顾起房间,想到这里他曾经住过,成长过,心里就有一处软了起来。

      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那些事情惊险、轰轰烈烈,可这一处的平淡无声,才是属于他的过去。直到现在,她才算彻底走进他的生活里。

      关跃原本站在她面前,忽然走去了窗边,言萧看过去,见他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一手推开窗,手机正在震,原来是来了电话。

      他接电话的声音很低,但言萧还是依稀听到了些许声音。

      这一通电话打的时间很长,差不多足足有三四十分钟。

      等他收起手机,言萧才开口:“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阿古的声音?”

      “是他,”关跃说:“川子他们都被调查清楚了,关到最近才放出来,现在改行开了个小店,他特地来告诉我一声。”

      阿古还问他以后要是再去西北要不要去捧个场什么的。但他短期内不可能再去了,这是上级的命令。

      其实他的手机号也早就换了,特地把新号码也给了阿古,就是为了再听听他们的消息。

      人却是很难再见了。

      “还说什么了?”言萧随口问,想听他多说说话。

      关跃挨着她坐下,腿挨着她的腿,肩也抵着她的肩:“他还说,要把恩和送给我们。”

      言萧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送匹马给我们?”

      关跃转过头看着她。

      早上离开酒店的时候有点匆忙,他额前的碎发随意地垂着,挡着他的眼,但言萧觉得他的眼珠漆黑,却又像浸了水般湿润,用腿碰碰他,又问:“到底为什么?”

      “你会知道的。”关跃按住她的腿,脸上的笑一闪而过,言萧觉得这时候他的身上又冒出那股子以往的匪气来了。

      ……

      那天他们和关父关母一起吃了顿饭,一直待到下午,又约好了下次再见的时间,才离开北京,赶往杭州。

      就在走上杭州街头的时候,关跃收到了上级的手机通知。

      是一条处分通知。

      五年前,上级警告他,要经受得住诱惑,别乱搞男女关系,否则影响了任务就要受处分。

      他没管住自己,还差点丢了命。

      这份处分姗姗来迟。

      言萧在路上看见他盯着手机,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关跃把手机收起来,没告诉她。

      虽然受了处分,但他甘之如饴。

      上级在最后说,什么时候结婚发请柬了,他再撤销处分,然后该表彰还是要表彰,就当是送礼了。

      当上峰的当成这样,也够有水平的了。

      关跃很清楚,那个所谓的处分,其实是上级个人搞出来整自己的。真实情况怎么样,上头早就摸清楚了。

      他跟言萧的事,避不过,大概是注定。

      关跃想到这里,看向身边,伸出手臂,揽着言萧走上归途。

      人来人往的大街,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湮没,除了外貌出色些之外,没人会觉得他们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曾经历过什么。

      但这就是生活,在平静里融化热烈,在烈日下驱尽黑暗。

      负重的人已经归来,山河平静,就是最好的祝福。

      【后记】

      “妈妈,这是哪里呀?”

      工作台旁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垫着脚,伸着小手,指着台面上的相框,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看着旁边忙碌的身影。

      言萧坐在椅子上回头,脚在地上蹬一下,滑到她身旁,摘下手套后抱着她搂在怀里,将那相框放近点。

      相框里是一张拍摄了考古现场的照片,一大片区域被围了起来,一个黑黢黢的豁口对着镜头,隐约可见往下的石阶,里面是个神秘未知的世界。

      她回答说:“是让爸爸妈妈走到一起的地方。”

      “真的?”小姑娘眼都亮了,两只小手去捧相框,好奇地盯着里面的场景。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又立马松开了相框,一下从言萧腿上滑下去就往门口跑:“是爸爸来接我们了!”

      门打开,小小的身影一头扑入男人怀里。

      言萧笑了笑,摆正相框,站起来,朝父女二人走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陷地之城》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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