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与你皆闪耀》夜色旖旎

52、母女的谈话

　　车停的方向是苏李台附近的一个长堤，这是一小片的石子沙滩，堤边种了几颗垂柳，柔嫩的纸条轻轻摇晃，有几根甚至因为过长而垂到了水里，泛起层层涟漪。
　　苏莉莉把车停好，然后跟有些发呆的女儿说“秧秧，可以请你下来跟妈妈一起欣赏一下你小时候最喜欢来玩的地方的景色吗？”苏莉莉从驾驶员的位置上下来，走到后面为自己的女儿打开了车门，柔声的询问。
　　苏秧从车上下来，苏莉莉想牵着女儿的手，扶她一把，苏秧错开了，苏莉莉索性就没再动，见苏秧下来之后便关上了车门。
　　母女两个沉默着往堤边的方向走。
　　长堤长，流水长，长长的长堤长长的流水长长的流向远方，这一边的石子沙滩位于长堤的下游，因为周边有居民居住，渔船又在这边停靠才有了这些石子和垂柳，现在渔船有了定点停靠的地方，这一片有些荒废了。
　　小时候有一次苏秧偷偷往这边跑，也没有告诉家里人，导致苏家一大家子人都以为孩子丢了着急找人，后来是苏莉莉发现苏秧往这边跑的，最后找到苏秧是哭着把她领回家的，当时的苏莉莉害怕得不得了，看见苏秧站在堤边一颗担忧的心才算落地，后来苏秧总会往这边跑来玩，来玩的时候会跟家里人说。
　　小时候的苏秧个子小小的，站在苏莉莉的身边，现如今的少女身姿袅娜，依旧站在苏莉莉的身边。
　　堤边有风，风摆动柳枝，单论景色的话，是一副好精致，再好的精致，也要赏景的人有心思赏景，然而此时，显然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苏莉莉站在苏秧的旁边看着不远处的湖面目光冗长“秧秧，你知道妈妈现在在想什么吗？”
　　苏莉莉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女儿“我在想，你要不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苏莉莉语出惊人。
　　苏秧不由面色一白。
　　只见苏莉莉一字一句道“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或许就不会有我这么糟糕的妈妈了。”随后目光又看向湖面，喃喃自语道“是啊，你要不是我的女儿，就不会有一个像我这么糟糕的妈妈了，可偏偏你是，你是我的女儿，而我偏偏又是个糟糕的妈妈。”
　　旁边的苏秧嗫嚅着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你不用摇头，你听妈妈跟你说说妈妈的话，好吗？”苏莉莉微笑着，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苏秧重重点头。
　　苏莉莉盯着前面的湖面，抚了一下自己的包臀裙，然后顺势就在柳树下坐了下来，苏秧也跟着坐下来，只听苏莉莉缓缓道“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小时候，没有好好听你外公外婆的话，没有好好读书，一次意外我认识了你的爸爸，生下了你，你爸爸并不算是一个好的丈夫，跟你赫叔叔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但是刚开始的时候，我跟你爸爸是有爱情的，但是那种我认为的爱情实际上并不是爱情，你可以理解为我是被骗了，傻兮兮的我被骗的很惨，我和你爸爸相处的日子过得也是鸡飞狗跳，挨打是家常便饭，没有吃的，没有穿的，经常捡的都是别人不要的，实在饿得狠了就去别人地里提心吊胆的偷点菜，那种日子现在想想都让我觉得很痛苦，你出生的时候是早产，本来你是该晚一个月生的，但是因为你爸喝多了酒回来打我，踢我的肚子导致了我早产，所以，你才会早早出生，你出生的时候是在一个小诊所里，当时别人想把你要走，我没同意，其实早些年想想或许别人把你抱走，会对你好些呢，但是我是不愿意的，我幸幸苦苦生下的孩子，我舍不得，我狠不下心，你或许说妈妈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但是身为母亲，我是见不得骨肉分开的，有了你之后，妈妈很开始，但是你的爸爸他们不开心，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啊，不受他们喜欢，但那又怎么样，妈妈喜欢你就好了，于是妈妈就每天戴着你，盼啊，望啊，希望你能快快长大，刚开始的时候，你还比较闹人，后来你大概知道妈妈好像也很不容易之后就好听话，好懂事，好乖巧了，那个时候你爸爸也经常性的见不到人影了，妈妈就每天带着你嘻嘻哈哈的过日子，那时候的日子苦吗，苦，但是有你在身边苦也是值得的，你外公外婆偷偷给我们送点好吃的，偶尔给你缝件小衣服，都是我们娘俩的全部生活，妈妈就这么盼啊，望啊，结果你爸爸过世了，妈妈的心也开始塌了，妈妈怨恨你的爸爸吗，怨恨吧，但是知道你爸爸死的时候好像怨恨也没那么重要了，之后就是你爸爸很快入土，妈妈就带着你回了妈妈的家。”
　　苏莉莉摸摸苏秧的脑嗲，苏秧乖乖巧巧的低着头任由苏莉莉抚摸。
　　“回到家之后，你外公外婆没有嫌弃我们，很快接纳了我们，妈妈每天帮着做家务，那一段时间是妈妈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每天陪在自己的父母身边，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有打骂和做不完的事情也不必为下一餐吃什么，还有没有着落而发愁，在你外公外婆的身边，妈妈也可以当个会有喜怒哀乐的女孩子，你在一天天的长大，妈妈也试着淡忘那些不开心的过去，陪着你好好长大，但是渐渐的，妈妈变了·······。”
　　说到这里，苏莉莉眼眶开始发红。
　　“渐渐的，妈妈开始变了，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闲言碎语，说你妈我是个贱人，是个克夫的人，还说你爸就是被我给克死的，还说你外公外婆要绝户，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想听的，可是那些伤人的话越说越多，越说越可怕，你外公外婆出去都要被暗里指指点点，我也开始怀疑我自己，最后我发现了，只有你自己站起来，手里有钱，活得比别人漂亮才能堵住那些说脏话的嘴，于是，我开始出去打工，打工挣钱，外面的活不管多累，我都愿意干，扛麻包，捡瓶子，加别人不愿意加的班，我开始想尽方法的挣钱，钱挣到了吗，挣到了，挣到钱之后，我开始有了想法，因为读过一点的书，在打工也渐渐琢磨出一些事情，很快，妈妈手里也开始有了钱，有了钱之后再加上村里规划，你外公外婆可以堂堂正正的直起腰板走路，而妈妈也可以轻松一点了，那些年妈妈出去打工挣钱，挣得有你的学费，你外公外婆的种地费，养猪费，家里的开直都是我在一手撑起，好在，我咬牙撑过来了，再苦再累，我跟我自己说，我可以，我能行，于是我可以了，我行了。”
　　说到这里苏莉莉眼睛里一股子尖利，带着一股子狠劲，那应该是对命运不服输的韧性。
　　“但是～”苏莉莉停顿了，语气也开始低落。
　　“但是，秧秧，我开始犯错了，我丢了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埋怨你，我开始埋怨你的出生，你的存在，甚至开始介意，开始回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被人知道我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之后别人看着我时异样的眼光，是你外婆张罗着媒人上门后知道我还有个你之后嫌弃的目光，是别人知道我结过婚之后明晃晃的看起不，明明在这之前我不是这样的，明明之前我是最爱你的，明明之前我还觉得你是妈妈唯一的精神寄托了，明明在你爸爸过世的时候我想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看着小小的你的时候，我觉得我要为你活下去的。”
　　苏莉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落在她苏蓝色的衬衫上，滴落在沙子上，浅浅砸下一个湿湿的印子。
　　抽抽噎噎的苏莉莉抽抽噎噎的讲话“秧秧，你长大了，等我意识到你今天你今天跟我说你要考京大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真的长大了，你不在是小时候那个窝在我怀里撒娇让我抱你的小女孩了，你已经是个有自己独立思想和想法的大孩子了，但是秧秧，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想告诉你，我不曾放弃过你，哪怕是在妈妈最难的时候，我依旧愿意你是我的孩子，以及，对不起，是妈妈不曾尽好一个母亲的责任，把潜意识的错误归咎到你身上，希望你能原谅妈妈。”
　　苏莉莉红了眼眶，苏秧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
　　在苏莉莉说完之后，苏秧终于是忍不住扑到了自己母亲的怀里“妈妈～”
　　女儿久违的一声妈妈使苏莉莉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诶～”
　　这一刻母女两人的心是连接的。
　　苏秧抱着母亲之后埋在她怀里，享受着久违的怀抱“妈妈。我从来就没有不爱你，相反我很爱，很爱你，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我希望你开心，很开心很开心，因为你开心，我就会开心。”
　　苏莉莉擦擦眼泪，问女儿“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妈妈讲话？”
　　“因为我怕我对于妈妈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苏秧歪歪脑袋。
　　“怎么会呢！”
　　“赫叔叔·····”
　　“你赫叔叔最喜欢你了。”
　　苏莉莉一点苏秧的鼻子“我和你赫叔叔结婚的时候，你赫你赫叔叔还想让你去参加婚礼，当时还是我迷了心窍，说你害羞，没让你去。”
　　“妈妈～”
　　一点点久违的心结，在母亲的话中被打开，苏秧觉得自己的心情是雀跃的。
　　“看见你开心，我就是开心的，赫叔叔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和赫叔叔能一直幸福下去。”苏秧用极其认真的神情看着苏莉莉“我是一定不会打扰你们的，或者去破坏你们的幸福的。”
　　苏秧的这两句话直接让苏莉莉的心里破防了，她的女儿，这就是她的女儿啊，她是何其有幸，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而她往些年，又是如何做的，刻意的忽视，刻意的疏远，刻意的沉默，想到这里苏莉莉终于忍不住抱着苏秧哭起来“秧秧，妈妈对不起你，往后妈妈不会了，妈妈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你就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和你赫安平叔叔唯一的孩子。”
　　“妈妈以后会有和赫叔叔的孩子的。”苏秧义正严辞道。
　　“我也不要妈妈很多很多的爱，分给我一点点就好了。”苏秧用手比划一点点，就真的只是一点点。
　　苏莉莉的心情是何其复杂啊，她此刻真正的意识到了，她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妈妈，好在为时不晚，女儿还愿意接受她，还愿意开口叫她妈妈。
　　“秧秧，有你的存在，是妈妈一生的福气。”由衷的，苏莉莉发出感言。
　　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涟漪，两颗心在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