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的重生》不如闲

195、向她承诺1

　　威威在拖时间，太过明显，不光丹妮斯，其她龙也看得出来。

　　龙从不瞎猜，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威威，你干嘛飞这么慢？”

　　威威不想撒谎，就闷头不说话，继而想到丹妮斯也是这副德行，生起气来，扇动膜翼的频率快了不少，云层中夹杂的寒冷冰晶拍在她脸上，让她冷静下来，又开始后悔方才飞太快。

　　她和丹妮斯关系亲密，所有龙都看在眼里，这么一拖沓，另两头龙便非常在意，威威不说话，她们就一直追问不停。

　　期间，丹妮斯一言不发，威威又气起来，“好啦好啦！不就是飞慢了点吗，又不是到不了！”说完拼命扇翅膀，从两龙之间窜了出去。

　　两龙加速跟上。这回威威不再故意控制速度，三龙一人赶在过年前赶到赛温德。

　　赛温德算投降比较早的地方，神使军没跟居民起太大冲突，事后城内很快便恢复运转。死神和巨龙降下的火焰没烧到这里，人们还热情十足地准备过年呢。

　　下降时，威威看到城里一片喜气，刚到傍晚，家家户户都高悬明灯，整个赛温德化作一个巨大的灯塔，照亮远方海面。

　　“这是在为无法回来过年的船员祈福。”丹妮斯趴在她耳边说。

　　威威敷衍：“嗯。”

　　丹妮斯恍若未觉，继续说：“不光是正在航海的船员，还有遇难永远不能归家的，她们认为死于海里的人，灵魂会留在海中，直到看见引路的明灯，才能飞上海面，然后飞到母神身边。”

　　“哼。”【“在哪死的灵魂都会去海里，现在谁也飞不到母神身边了。”】

　　“是啊。”丹妮斯顺着威威的目光观察城内，“逝者已逝，生者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何必为死人操心呢。”

　　威威听得刺耳，紧接着觉得浑身都不舒坦，心中怒火越烧越旺，一时气急，来个鹞子翻身，直接把丹妮斯甩了下去。

　　“哎？”珊德不明所以，“你俩这是怎么了？”

　　丹妮斯从高空自由落体，慢慢从人形变成个小黑点，消失于巨龙视线。

　　有一瞬间威威心惊胆战，害怕丹妮斯真就这么摔死，不过这想法转瞬即逝，她才不会把烂摊子留给她的新世界，死也要解决完一切可能的危机再死。

　　威威的心变成抽痛。

　　赛温德没有城墙，丹妮斯降落在港口边的灯塔上，孤身孑立，衣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开始人们没注意到她，但没人能注意不到俯冲而来的三头巨龙。

　　巨龙比人们奔跑的速度更快，在灯塔下被挤满之前，落于沙滩。威威在正当中，还在焦躁地甩尾巴。

　　人们顶着寒风跑来，张大嘴巴直呼白气，迫于龙的压力不敢靠太近，仍在不停地恭维丹妮斯。威威在杂乱的人声中分辨出几个祈祷、几个感恩、几个邀请......这还只是人们说出来的话，加上心声，就是双倍的吵闹。她抬头望向灯塔顶端，被外沿遮住视线，看不见那个人。

　　她瞬间就不觉得人群烦闹了，只希望她们再多呱噪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另两头巨龙的想法正和她相反，博朗提对空大吼一声，压住喋喋不休的人类，珊德向前几步，还算和气地跟人类沟通：“死神前来是有要事处理，没空管你们这些小问题。去带诺伦-林恩来。”

　　人们被龙吓住，即刻要走，威威突然来了句：“过完年再说吧。”

　　人群钉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珊德和博朗提递来问询的目光。

　　威威不为所动，“咱们还不知道人类怎么过年呢。”

　　“威威，你想玩的话就去，这边有我们。”博朗提说。

　　珊德又催人类快走，人群这才快步离去。

　　只过了一小会儿，诺伦便一路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待她靠近，威威闻到酒气，看到她嘴角还有些食物残渣，估计是饭吃到一半就跑来了。

　　诺伦面对巨龙虽有些惧怕，很快便调整过来，把头高高仰起，面脸堆笑地对丹妮斯嘘寒问暖，又说要给她置办酒席洗尘。

　　丹妮斯的声音顺着寒风飘下来：“好啊。”

　　诺伦呆愣一瞬，估计没想到丹妮斯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转眼就变成喜不自禁，她将这当做丹妮斯的偏爱。

　　珊德、博朗提没有表态，威威早跟她们说过丹妮斯不进食是因为她会光合作用，冬季阳光不足，丹妮斯得吃饭，她们总不能放任丹妮斯饿死。

　　二龙留在海滩上等候，威威化作人形，和丹妮斯一起赴宴。路上，人们纷纷驻足凝望丹妮斯，双眼和满城灯火一样亮，她们因敬畏而不敢再来打扰，可威威知道这样对丹妮斯而言依然吵闹。

　　她们在对神祈祷着什么呢？威威有点好奇。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捕鱼的祈祷收获，造船的祈祷顺利，航海的祈祷安全？母亲祈祷孩子健康成长，友人祈祷彼此心意相通？

　　人的愿望总是那么那么多，可神不会回应她们任何人，无论是那位已死的真神，还是这位活着的假神。她们想要的一切只能自己去创造、去争取，再没有神护佑她们，她们亦不再需要向任何一位神明感恩。丹妮斯将整个新世界赠与她们，她们却还意识不到自己拥有的比所谓“死神”多得多得多......

　　威威又开始生闷气，凭什么这些无所谓的人可以享受新世界，而她爱的人不能？

　　【“她们不配！”】威威恶狠狠地想，【“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丹妮斯，就算姨妈们不想焚毁这个世界，我也要这么干！”】

　　丹妮斯放慢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便转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殷勤引路的诺伦-林恩将威威和丹妮斯带到城中最豪华的建筑前，仆人开门时因紧张而略显忙乱。院子到主楼之间的路新铺上层猩红地毯——威威能看出是新铺的，因为上面一点脏污都没有，她的人形没有穿鞋，脚心还能感受到毛毡地毯上残留的细微暖意。

　　诺伦等人来时正在吃饭，这会儿肯定不能给丹妮斯吃她们剩下的。她多精啊，听到有人来报说死神莅临，先命侍从将残肴撤去，又下令让厨房做些能快速出锅的吃食——许丹妮斯不来，不许她没做准备。

　　几人恭恭敬敬将丹妮斯请上宴会厅长条桌的主位，威威不用人让，一屁股坐在丹妮斯右手边。诺伦三人不敢坐，一个端起餐盘，一个拿起巾帕，一个持酒壶，要伺候丹妮斯吃饭。

　　丹妮斯只给了一个字：“坐。”

　　死神既然开口，三人不能不听。诺伦斟酌片刻，大胆坐在丹妮斯左手边，那个威威看着有几分眼熟的人挨着诺伦坐，另一个陌生人不敢挨着威威，坐在跟她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

　　虽然坐下，诺伦还是不敢顾自吃饭，又是给丹妮斯添菜，又是给她倒酒。丹妮斯拒绝饮酒，诺伦旁边的人立刻起身去让侍从换茶来。

　　威威旁边的人也要这样伺候她，被她冷冷拒绝，那人诚惶诚恐，不敢乱动。

　　威威以为丹妮斯会像其她人类那样，在餐桌上聊些正事，结果丹妮斯还真就一心一意吃起饭来，似乎对食物十分满意。威威好奇，看丹妮斯吃一口什么，她就跟着吃一口什么，均味同嚼蜡，她知道丹妮斯也并不是真心喜欢，不过她们俩还是将桌上菜肴吃了大半。

　　吃完饭，傍晚的最后一点天光已然消失不见，只剩明亮灯火照耀全城。丹妮斯提出要散步消食，众人自然是无不应的，这三人并几名侍从，前呼后拥地陪丹妮斯到后花园散步。

　　老肯特亚传下来的建筑风格，无论是哪的有钱人家，盖房子时都得规划出一块后花园，养花种树，除了平时赏景外，也是很重要的社交场所，园子打理成什么样，代表主人家的审美品位，是以贵族富商都爱往上砸钱，相互攀比。可惜，再怎么好的花园到深冬也没什么可赏，弄得三人中的其中一个有些忐忑，威威由此看出她才是这座宅邸的主人。

　　城中最好房子的主人，自然是城主了。果然，诺伦不好让丹妮斯干巴巴地散步，主动找话题聊，先介绍了那个陌生人，她正是城主，名为达妮拉。

　　没介绍另一个人，看来那人丹妮斯认得。

　　“她就是艾瑞尤-优玛娜，比安卡的妹妹。”丹妮斯对威威说。

　　“哦。”威威不感兴趣。

　　三个人都很希望在丹妮斯面前表现，说一说自己为她的新世界做了什么事情，尤其是诺伦，她可是领了神旨过来的，迫不及待地想让死神知道她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威威眉头紧皱，不耐烦听，不料想丹妮斯也拒绝听几人汇报工作，打断道：“这花园没什么意思，咱们去街上逛逛吧。”

　　街上华灯溢彩众目睽睽，有些话私下说得，在那儿就说不得。威威在诺伦脸上瞧出来点意外的神色，看来大家眼里的丹妮斯都是个工作狂，不会因为散步这种小事拖延。

　　拖延......

　　威威瞥了眼丹妮斯。

　　不管怎么说，丹妮斯要求了，众人就会照办，丹妮斯带着城主府一群人浩浩荡荡逛了一大圈，有些大胆的居民上前要送礼给她，丹妮斯一概拒绝，但若平民想跟她说话，她便驻足倾听，偶尔回复两句，哪怕那些话都是些无聊的恭维。

　　威威确定她是在拖延时间。

　　溜达一大圈，回到城主府，已是月上枝头，丹妮斯说今天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战争期间，丹妮斯为了维持虚假的“神性”，一直离群索居，现在战争结束，她提着的那股劲泄了不少，不愿再花许多心思伪装，城主府一切都好，她便挑了间客房住下。

　　诺伦是依靠死神的命令才能在赛温德呼风唤雨，达妮拉痛痛快快向神使军投降才保住城主之位，艾瑞尤更不必说，她们优玛娜家在神使军上投了太多钱，已经把自己绑在死神这条大船上。三人终生荣辱皆系于死神一身，如今就算丹妮斯坦言相告，说她这个死神是假的，那三人也会当自己间歇性耳聋没听见，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威逼利诱让她继续装死神。

　　所以丹妮斯在这儿是放松的。床垫很软，枕头高度正好，羽绒被子轻盈，天花板上绘着星图，精致有趣，她特意把窗帘留着条缝，让烁烁明灯的光亮汇成条线，降落在床上。她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万家灯火在窗外，威威在她身旁。

　　她因此时的幸福而感动，心里又酸又涨，好似幸福要从里面冒出来了。她伸手，握住旁边威威的手，轻唤她的名字。

　　威威这才停止啜泣。

　　丹妮斯能感知到威威的心里也是幸福，原来幸福和痛苦一样，都会令人心酸、落泪。她侧过身，威威也随她侧身躺着，一人一龙面对面。

　　“明天做些什么？”威威用气声问。

　　“听诺伦述职。”丹妮斯如实回答。

　　“丹妮斯，咱们跑吧，到海里去。”

　　丹妮斯的眼睛太黑，像两个黑洞，窗外溜进来的光线都被黑洞所吞噬。

　　“威威，你知道我们的契约是什么。”

　　威威点头，脸上鳞片蹭着丝绸枕头。丹妮斯还是通过她去跟巨龙交涉的呢，她当然什么都知道。

　　巨龙和丹妮斯在天平两端放上等重的筹码——巨龙的后代，和丹妮斯的新世界。

　　如果巨龙违背契约，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幼龙破壳，如果丹妮斯违背契约，巨龙就焚毁她全心全意建立的新世界。

　　孵化龙蛋需要魔力，只有凡特斯有魔力，丹妮斯不能离开凡特斯。

　　威威有满腔忧愤要倾吐，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希望这个晚上再长一点，可时间不会给她格外优待，她和丹妮斯就这样沉默地盯着彼此，直到日光替代了灯光，不远处传来狗叫声。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