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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她们允许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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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中午劳欧斯回来,奔妮跟妈妈诉说这里的奇怪,劳欧斯的反应是觉得女儿想多了。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会照顾男人这种弱势群体。只是这里太穷苦,要干很多活,魔力又稀薄......说起来都是因为丹妮斯和神使军抢占了我们的土地。”劳欧斯累得直打哈欠,“你只是还没待习惯,以后就好了......”她沉沉睡去。
奔妮不想睡,可她实在是太累,还是熬不住,一觉睡到傍晚,直到乔布回来的声音把她吵醒。
乔布看起来喜气洋洋,一蹦一跳地进屋,弄得木地板吱吱响。奔妮没心情搭理牠,只当没看着这个人,乔布硬往姐姐身边凑,想跟她分享今天的经历。
“老师阿姨说我们也很重要,要我们有自尊。”乔布话说不利索,磕磕巴巴的,还大舌头,“老师阿姨说,我们会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男人也能幸福生活的世界,到时候没有人会受压迫。只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把丹妮斯打败就行了。”
奔妮不理牠,乔布推了一下姐姐,继续呱噪:“老师阿姨还说,我以后可以像你一样,继承妈妈的钱,我还可以当官,想当国王也可以。”
奔妮坐起身,扇了乔布一巴掌,“老师说没说你挨打了怎么办?”
乔布张大嘴,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邻居听到,直接推开奔妮的房门,毫不客气地走进来,“怎么回事?”
看见小男孩坐在地上大哭,邻居婆婆心疼地将牠从地上抱起来,责怪奔妮道:“你怎么当姐姐的?你妈妈在外边忙,你就该好好照顾弟弟。”
奔妮的胃往上反酸水,她想反驳,又一时想不到说什么,只能愤愤道:“我不会照顾人。”
邻居看着她,眼神里透着无奈,“女孩子聪明,懂事早,学什么都快,怎么能不会照顾弟弟呢?牠是个男儿家,又小,又笨,你就该多哄着牠呀。”
奔妮被说懵了,她觉得这些话非常不对劲,可她也觉得女孩子是聪明、懂事早,男孩子是成长得慢、蠢笨,这些都没错呀。
邻居抱着乔布,哄了一会儿,递给还坐在床上的奔妮,奔妮傻乎乎地接过。
邻居笑道:“男孩子可不好带了。幸好你家有弟弟,可以提前练练手,等你以后生了男儿,不至于手忙脚乱。”
奔妮又想反驳了,“我不生男儿!”
邻居没生气,仍笑眯眯的,“哪能不生男儿呢?”
“我......我生女儿。”
“哈哈,好好好,你肯定能有女儿。”
明明邻居在顺着她说,奔妮还是觉得不舒服。
邻居又说:“生女生男都有可能,我们又控制不了,你能生下女儿,也能生下男儿。”
奔妮差点脱口而出“丹妮斯能控制”。
乔布紧紧搂着她,奔妮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邻居看她们姐弟俩相互依靠的样子,很是欣慰,又嘱咐几句诸如“姐姐要好好照顾弟弟”、“女人要同情弱者”之类的话,像她来时一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晚上妈妈回来,奔妮跟她说起这件事,鬼使神差地,隐去了自己打乔布一巴掌的片段,谎称牠是因为没见到妈妈大哭。劳欧斯正将男儿放在膝上,用勺子喂牠土豆汤,敷衍道:“邻居婆婆说得没错呀,大女人顶天立地,照顾小男子是应该的。”
奔妮噘着嘴,用勺子把土豆怼烂,闷头吃饭。
“妈妈跟这里的朋友聊天,她们教会了我很多。”
奔妮赌气,也敷衍她,“嗯。”
“她们说,女和男的关系,是母与子的关系,女人是包容一切的创造者,男是被创造出的产物,所有男儿都是你的孩子,你是所有男人的妈妈。”劳欧斯将勺子放下,空出手来摸摸女儿的头,“你也要承担起身为妈妈的责任啊。”
奔妮不知道“身为妈妈的责任”是什么,她抬头,看自己的妈妈正抱着男儿喂养牠,大概这便是妈妈的责任吧。
奔妮不喜欢这样的责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背负上了这样的责任,而且,她很伤心,觉得妈妈不要她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到盘子里。
“你又怎么了?”劳欧斯语气困惑,还是掏出帕子来给女儿擦眼泪。
“妈妈,”奔妮艰难地开口,她很想问这个问题,又怕得到不好的答案,“如果你是所有男儿的妈妈,那谁来当我的妈妈呢?”
她妈妈听完,居然笑了,奔妮认为这是嘲笑,而非善意的笑声。
“我当然还是你的妈妈呀!只是......”
只是?
“女儿总是能很快长大,像我的宝贝这样。”劳欧斯又拍了两下奔妮的头。这次,奔妮难得地不希望妈妈的手快些离开,可它还是离开了。
“用不了多大年纪,女孩就会成长为可以承担母职的人,男孩却永远是孩子。”
奔妮不说话了,每次遇上这种夹带着褒奖的奇怪话术,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难道要说“我是个孩子,还没长大。”“我不是谁的妈妈,不要承担母职。”“我需要妈妈,你是我的妈妈!”奔妮说不出口。她一直像所有女孩那样,渴望成长为大女人,现在别人说她已经是大女人了,应当承担大女人的职责,她要如何去否认呢?
劳欧斯喜滋滋地说:“我下午去校场看男兵,捎带手帮牠们收拾收拾寝室。牠们都很好,很听话,还管我叫妈妈,说感谢我对牠们的付出。哈哈。我说我才刚来,还没干什么呢。牠们说提前感谢我以后的付出。多乖的男孩们啊,和丹妮斯描述中的残暴男兵完全不一样。牠们怎么会侵略肯特亚呢?做出这种事的明明就是丹妮斯本人,还要把事情赖在男子身上,哼,不怪这里的人管她叫谎言之神。”
“嗯。”奔妮现在一点都不想跟妈妈聊天。
“你睡了一下午,晚上肯定睡不着,睡不着也得躺着,不然明天又没法去上学。”
“好。”
挨过晚餐,睡觉时奔妮果然睡不着。今天晚上弟弟睡在床里,枕着妈妈的衣服,奔妮在床外——因为她是“大女人”,要履行母职照顾小男子,不能让弟弟有掉下床的风险。妈妈还跟昨晚一样睡地上,她辛苦了一天,硬梆梆的枕头也阻止不了她的睡意。
奔妮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黑暗,里面好像藏着扭曲的怪物,正等着冲出来将她拆吃入腹。她不敢翻身,不然木板床会发出响动,也不敢叫醒妈妈,因为妈妈只会说她“想太多”,而她不想听妈妈这样说。
和黑暗对视太久,奔妮从一开始的恐惧变成愤怒,既然她已经是大女人,凭什么只能躺在这里等着被怪物吃?她尽可能小心地从床上起身,坐了起来,确定妈妈没有被吵醒,才又慢悠悠地穿上鞋子,蹑手蹑脚绕过妈妈,往屋外走。
不出声地开门是件难事,不过妈妈睡得太熟,门吱嘎嘎的声音依然没能吵醒她,奔妮顺利走出木房子。外边的黑暗收敛了些,因为天上的星月像数不清的灯,奔妮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抬脚往上学的那条路走。
她的直觉告诉她,校场后学校前的房子里,藏着很重要的秘密,作为一名英雌,她必须将秘密揭开。奔妮开始想象,那些房子是邪恶大怪物的老巢,黑暗中潜藏的小怪物只是它的喽啰兵,小怪物抓住逃难来的阿姨们,送到大怪物面前,大怪物一天吃掉一个,阿姨们很害怕,所以要向小英雌求救。
想着想着,奔妮犯了难,故事里的英雌都有独一无二的宝剑或法杖,她空着一双手,怎么打败怪物呢?于是她认真挑选了一条长长的树枝,假装它是绝世宝剑。
终于走到那排房子,奔妮谨慎地躲在灌木后偷看。夜已深,房子外没人了,里却还有人声,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奔妮慢慢凑近,发现这些房子比她和妈妈住的结实许多,没那么多缝隙,只有一扇门有些拧歪,不能完全合拢。奔妮蹲下潜行到那扇门前,透过门缝,她看到里面有几个枕戈穿甲的男兵在打盹,声音不是牠们发出。
不用说,男兵身后肯定还有房间,奔妮实在不知道怎么进去。
黑暗中,扭曲的怪物向小女孩靠近,她浑然未觉。
“干嘛呢?”
“哎呀!”奔妮惊叫,吵醒屋内男兵,牠们霹雳乓啷举起武器,打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女孩。
“妈妈。”男兵们异口同声地叫。
来人语气冷硬,“一猜你们就是在打瞌睡,连个小孩子过来都发现不了。先去叫下一队来替班,然后滚去和吉尔比一起受罚!”
夜色掩映下,男兵的表情看不真切,行动倒是很利落,冲那人鞠躬,紧接着跑步去执行命令。
奔妮握紧手中树枝,警惕地对准来人。待那女人低头冲她笑,她才认出这是刚来时,带她和妈妈去木屋的人。
“是你啊。”奔妮松了口气。
“你以为是谁?”
奔妮不好意思将幻想说出口,不肯回答。
女人并不介意,“这几天太忙,才想起来还没跟你们做自我介绍呢。我叫开思米特。”
“我叫奔妮。”
“你好啊,奔妮。”开思米特继续最开始的问题:“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干什么?”
奔妮反问:“这么晚,你来这儿干什么?”
“哈哈哈,我来巡查啊。”开思米特指指男兵们离开的方向,“不经常巡查,牠们就要偷懒。”
奔妮点头,很是赞同,男人总得被看管着才行。
“我回答完了,你呢?”
“我......我来探险。”奔妮将树枝像剑一样拿着,一脸认真。
“探险啊......”开思米特脸上的惆怅转瞬即逝,“你想知道这些屋子里是什么?”
“嗯。”
“那就进来看吧。”开思米特推开那扇门。
不知怎么的,奔妮的腿有点发抖,她重新开始幻想自己是打败怪物的英雌,攥紧树枝,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男兵看守的地方有扇小门,插着很粗的门栓,还上了锁,开思米特掏出钥匙,找出对应这扇门的那把,拧开锁头,锁链哗啦啦地响,开门声也很刺耳,这样一套下来,门里门外的人除非是聋了,不然睡得再熟也能听到。
进到小屋里,哼哼唧唧的声音更大了。里面住着奔妮之前见过的孕妇,还有几个没怀孕的本地人。她们被惊醒,十分不快,在看清来的是开思米特后才缓和些,其中一人问:“怎么了?”
开思米特将手搭在奔妮肩上,“孩子好奇这里是干嘛的,带她来看看。”
“又是她。”怀孕的人瞪了奔妮一眼,倒是没驳开思米特的面子,翻个身侧躺着再次睡去。
穿过她们的床铺,又是一扇小门。这扇门成人得猫着腰才能进,开门声也非常大。
奔妮不用猫腰进,她抢先走在开思米特前面。外边还有窗户透过月光,这件屋里漆黑一片,奔妮什么都看不见,只闻见有股难以描述的腥臭味,还有那哼唧的声音,有女声也有男声。奔妮仔细分辨,发现男声是正常的,女声则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后发出,跟白天那位求助的阿姨一样。
奔妮忍不住往后退,正撞到开思米特的腿。
“她们在干什么?”
小孩的声音稚嫩,引起屋里那些奇怪家伙的注意,奔妮感觉黑暗中的怪物纷纷转过头来盯着她。
“帮助我们夺取世界。”开思米特回答。
奔妮害怕,把开思米特当成依靠,抓住她的裤边,茫然地问:“她们在进行魔法仪式吗?”
“呵呵,她们进行的可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仪式。”
“这个仪式,能杀死丹妮斯?”
“不能。”开思米特的语气中充满遗憾,随即又轻快起来,“不过,可以让咱们的人在丹妮斯离开后接管凡特斯,毁掉她做出的一切努力,那样丹妮斯会比死了更难受。”
“就靠着这个仪式?”
“靠着这个仪式创造出来的东西。”
“创造出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奔妮明明看不到开思米特的脸,却能清楚地意识到她正在低头注视自己。
开思米特的手落在奔妮头上,轻柔地抚摸,“孩子。”
奔妮不知道她是在叫自己,还是在回答问题。
开思米特没给她想明白的机会,“我不该对你心软,奔妮,从一开始,你就该像所有幼童那样接受教育,可我偏偏要允许你休息两天,才让你生出这些事端。”她顿了顿,似是痛心疾首,“果然女孩们总不安分,稍有放松,便是风险。”
奔妮放开她的裤边,“你要干什么?”她怕开思米特会把她扔到怪物堆里去。
“你该庆幸你是个孩子,还没有来月经。”开思米特说完,猛地扑来,拽住奔妮两条胳膊。
奔妮大叫起来,用全部力气呼喊“妈妈救命”。
妈妈没有来救她,妈妈把她带到了这里。
开思米特和其她本地人一样,比正常成年人瘦弱得多,不过对付一个6岁小孩绰绰有余,奔妮根本挣脱不开,被开思米特钳制着往外走。
往外走,奔妮意识到这点后稍微心安了点,至少她不会被扔去喂怪物。
开思米特将她一路带出房子,继续往山上走。上面仍是一排木头房,奔妮担心这是另一群怪物的老巢,死命挣扎,开思米特生了气,极其用力地扇了她一嘴巴,直接把奔妮打懵。
见她不挣扎了,开思米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里面立刻有人赤着脚来接。
开思米特像递物件一样将奔妮递给那个人,“这小孩不老实着呢。”
来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什么老实不老实的,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样的没见过,什么样的没归置妥当?”
开思米特发现了她的异常,“你抖什么?”
她说完,来人又抖了一下,接着埋怨道:“你还好意思说,大半夜的,我没披外套就来迎接你,多冷的天啊。”
“哈哈,是我不好。都指望你了。”
“是我们指望你。”对方也对开思米特咧嘴笑。
“有什么异常吗?”开思米特突然问,并往屋内张望。
来人又一哆嗦,“当然有,要是再不关门,你面前就要出现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开思米特大笑,“哪就冷死你了。行了行了,先把这小孩关一晚上,你明天再处置她吧,早些睡。”
“你也是。”说完,她拎着奔妮关上了门,仍站在门边不敢乱动,直到开思米特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放下女孩、转身、下跪一气呵成,对着黑暗抖若筛糠。
奔妮缓过劲儿来,坐在地上揉着钝痛的脸,无暇去管皮靴踏过地板的声音。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她的手,将它从脸颊上拿开,又覆在小孩火辣辣的面颊上。
奔妮只觉得冰冰凉凉的清爽感在自己脸蛋里跟火辣感打架,疼痛逐渐消失。她抬头,望向手的主人。
那个人和夜一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