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重逢》月在水中睡懒觉

2、第 2 章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概很少有人会相信遗失大陆竟然是这个样子。
　　当米迦勒站在一个小镇里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穿着一个带着兜帽的斗篷走在这个小镇里。道路两旁竟然有着各种石头搭建的简陋民居和类似于人间的酒吧的场所，凭着米迦勒的听觉，他可以听到里面传来各种不同的语言，有些人起了争执，然而因为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语言所以没办法吵架，干脆直接动起了手——很多屋内都有这样的声音。
　　看来他们还没有形成独立的语言。
　　米迦勒想。
　　他没有带属下过来，整个人带的东西除了一套衣服，就只有一个空间戒指。而且还是容量不太大的那种。世上的空间宝石一共有八种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最上层的是黑色的，一共也就只有五颗。分别被做成了戒指项链发夹之类的饰品。米迦勒那里虽然有一个，但毕竟不方便带过来。全世界加起来只有五枚的空间宝石，他们的主人分别是谁，大家差不多都清楚。所以拉菲尔在米迦勒休息的那段时间里，找自己的管家要了一个绿色的来为米迦勒收拾东西。
　　说是收拾东西……米迦勒想了想空间戒指那些衣服还有一小堆黄金白银之类的珠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感叹幸好世界上有空间器具。
　　其实拉菲尔敢这么做，也有他对米迦勒的实力的自信在里面。“遗失大陆里都是罪恶之徒，对天使的态度不会很友善。但即使真的到了身份暴露你被别人成群追杀的地步，大不了把你的六翼全部张开，让他们试试被天使长的圣光净化的滋味。”
　　在米迦勒即将被空间法阵传送走的时候，拉菲尔是这么对他说的。然后米迦勒连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传送到了遗失大陆里的某一片荒漠上面。那个时候米迦勒的身上的斗篷还是白色的，边上还绣着花纹，领口还挂着宝石领针。后来他想了想，还是用了一个小法术，让它变成了比较不起眼的灰色，并且把宝石领针也换掉了。
　　在天堂白色是最常见的颜色，在这里就不一定。
　　然后他就保持着这个样子，走到了这里，像任意一个灰扑扑的旅人。这里虽然是个小镇，但是却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米迦勒一路走过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进行过盘问，也没有一个人与他说过话。这让他走在这里就好像在散步一样，只是环境不太好。
　　他至少要了解这片大陆的基本情况，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大概难以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米迦勒这样想着，又迈出了一步。
　　也就是在他这一步刚刚落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物体被拍落在地上的巨响，地面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米迦勒飞速地转身，看到一头至少有两层楼那么高的青灰色牛头野兽正躺在一地被它压碎的废墟里，挣扎吼叫着。带着血丝的粘稠涎水顺着它的嘴流在地上，发出一种让米迦勒不太舒服的臭味。
　　虽然是牛，但是额头下面的眼睛是非常奇怪的形状，多边形的，许多个，几乎占据了脸颊的三分之一，挨挨挤挤团成一团，上面蒙着一层奇异的绿。
　　米迦勒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间房屋的窗下，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显眼。他看到刚刚那个牛头野兽被丢出来的地方走出了另外一头铁褐色的牛头野兽，看上去差不多健壮，模样也差不了很远，应该是同一种类。
　　新走出的牛头野兽背后跟着两个拿着鞭子的人，他们同样带着兜帽。而在这两个人身后，跟着大约十几个人，身形有高有矮，每个人都互相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人在互相交谈，虽然他们都戴了面具之类的遮掩容貌的东西，但是米迦勒能感觉到，他们都在盯着那两个牛头野兽。
　　是斗兽吗？
　　米迦勒猜测到。他忙于公务不常玩乐，遗失大陆又与世隔绝，不知道这样的猜测能有几分正确。
　　“别打了，这局我认输。”突然，那十几个人中走出了一个猎人打扮的男人，虽然这里天气炎热，但他全身都裹着厚厚的毛皮。脸上被浓密的胡须遮去了大半。他说着的语言是矮人族的语言，但他看起来并不像矮人。他一边念着矮人族的什么话一边走到那个青灰色的牛头兽旁边，拿出一个铁链捆住那个牛头兽的脖子。那个牛头兽甩了甩脖子，慢慢地用四肢站了起来。它的后肢发达得很异常，米迦勒本来以为它是可以站立的。但看来并不是这样。
　　那个人牵着牛头兽慢慢朝着镇子边缘走去，竟然也没人去拦着他。留在原地的人有几个发出了欢呼声，但更多的还是在沉默。
　　不管怎么说，这个插曲看上去是要结束了。
　　“那边的那位客人，您看热闹看得开心吗？”
　　就在米迦勒开始放松的时候，一个手拿鞭子的人走到前方，冲着他喊道。米迦勒左右看了一番，确定他说的人就是自己后，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并不想惹麻烦，虽然他并不清楚，在这里，这样的沉默算不算是在惹麻烦。
　　“我们这里没有白看的热闹。这是规矩。所以客人你不如过来玩一局？”那个人把鞭子放在手里拍了拍，带着说不出的挑衅的味道。米迦勒虽然没办法判断出他的种族，但是这个口音他知道。
　　地狱的入口附近的原住民的口音。
　　米迦勒虽然长居第七天，但是由他支配的其实是第四层天。而加百列和拉菲尔跟他差不多，但他们支配的是第一天和第二天。第一天是信仰不贤者的居住地。第二天是受到惩罚的天使关禁闭的地方。每个天使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去自己的领地巡视一番，所以他们往往会结伴一起去。第一天学术的氛围很浓，第二天氛围很肃穆。大天使们普遍不愿意去。米迦勒会跟着他们一起去其实完全是个意外。毕竟他的领地和他们的还隔了个第三天。但在他们两个的盛情邀约之下，米迦勒也只能把那无聊的一天巡视当做放假了。况且因为多了在这两天走动的经历，米迦勒对一些地方的口音还算熟悉。
　　既然是地狱入口附近的原住民，那他会是什么呢？米迦勒把那些种族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隐约记得有一个叫科达人的种族对辨认天使非常在行，毕竟，天使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身上没有血气的种族。
　　双方都沉默着。气氛一时僵住了。等了一段时间后，那个手持鞭子的人的兜帽底下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咒骂声，大步朝他走过来。他身后的那些客人有些吹了声口哨，像是看戏一般。
　　“这位是我的朋友。那位裁判官先生，既然他对你的游戏没兴趣，不如还是算了吧。”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米迦勒抬头望去，头顶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顶着一头奇特的紫灰色头发的少年探头出来，对着远处的持鞭人喊道。他的头发颜色奇怪，但是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一股子养尊处优的骄纵公子的作风。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个持鞭人竟然停住了。兜帽里传来几声笑声。米迦勒这才发现这个人的嗓子大概是受到过什么伤，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原来是客人啊，我还以为是新来的，想吓吓他呢。真是抱歉啊。”
　　那个人道歉的态度十分爽快，道完歉以后也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这是少有的米迦勒完全摸不清状况的状况，他看了那个人的背影一会儿，又继续抬头往上看去。果不其然看到那个紫灰色头发的少年正低着头看他，笑得十分灿烂。
　　“快上来喝茶吧。门没锁。”他用着仿佛跟他十分熟悉的语气说道。米迦勒没有回答，依照他说的话推开了门，走上了楼。
　　木质楼梯看上去似乎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吱咔吱”声。正是因为这样的对比，才显得二楼和一楼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奢华。门是开着的，没做任何防御，先前那个紫灰色头发的少年已经把窗帘拉上了，现在他坐在一张宽大的红色软椅上，双手搭在两边，扬了扬下巴算是对他打过了招呼：“嗨，你还真上来了？”
　　米迦勒沉默。“不是你叫我上来的么？”这样的反驳，说出来也许并没有什么用。
　　“看来你说的真是对的。”少年耸了耸肩，侧头对旁边坐着的人说道。那是一个背影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姿态端正，气质沉着。在看不清脸的情况下，米迦勒尚且觉得这个人一定长得很不错。
　　那个人坐在另一张软椅上喝着一杯茶，并没有答话。他和稍显厚重的背景几乎融为了一体，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感到尴尬。米迦勒站在楼梯口，想着要不先走了算了。
　　“你想走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谁知那个沉默的男人却突然笑了，他抬眼朝他望了过来，纯黑的眼眸有种莫名的美丽，让米迦勒一时愣住。
　　“我以为你至少会道个谢。‘不管对方在不在意，至少自己的礼数要做周到’天使不都是被这样教的吗？”
　　那个男人这么说。虽然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动人，姿态也有种惑人的优雅。然而米迦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这话中听出了主人的……傲慢。
　　是的，仿佛逗弄人以用作消遣的傲慢。
　　“听阁下的说法，您似乎对天使非常熟悉。那就不需要我多解释了。感谢您方才的善意，我先告辞了。”米迦勒嗓音平淡地道了声谢，没打算与这两个人过多的纠缠。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他的种族，并且对天使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打算跟他做对。刚才的帮忙如果说是为了戏耍才做出来的，那他这番感谢应该也算够了。
　　毕竟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需要帮助的样子，也省了他想要报答的心思了。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那个少年一愣，但是米迦勒没打算理他，迈开步子，转身……
　　然后他的兜帽掉了。
　　“如果要道谢的话，至少应该把脸露出来吧。”
　　他听到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他这个动作天经地义，再自然不过，一点都不冒失。
　　没了兜帽，黑色直发顺着他的背直直滑过到了腰部，米迦勒摸了摸头发，在心里感谢了一下拉菲尔的染发剂，然后回过头去。
　　然后那两个人就愣住了。
　　四大天使的画像不外传，所以外界少有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米迦勒虽然被称作全天堂容姿最美的天使，但记得他容貌的人，绝对不算多。
　　那个一直看上去有点娇气的少年呆滞地看着他，而那个姿态轻慢的男人视线也顿住了。
　　米迦勒再看了他们几眼，确认他们两个都看过了他的脸之后，没有去理会他们什么表情，再次迈步朝下走去。
　　可他还是被拉住了。
　　拉住他的那只手动作很快，米迦勒一时不察，竟然没有躲开。
　　“你……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们聊聊？”
　　身后的人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