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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问道 ...

  •   江南三月的天气,没走几步就下起了蒙蒙小雨,路边刚刚开的梨花像雪一样挂在枝头,被雨水打落的花瓣也像雪一样落在地上。

      他坐在马车里,穿着一身丝质的白衣,系一根黄色云纹的黑腰带,披一件白色披风,头发半绑半散的,像个未行冠礼的少年人,再穿一双黒靴,意气风发,真乃翩翩少年郎也。

      侍卫叶原和罗兴在外面赶着车,他就悠哉悠哉地坐在马车里面看风景。这满林子的梨花看上去白茫茫一片,让他恍惚间以为这是塞北。他笑自己的傻气,塞北怎么会如此温暖。

      此次前来不归山是为拜访一位剑仙。这位大师名叫顾华,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精通儒、释、道三道。他渴望得到剑仙的指点,以助他走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惬意地欣赏窗外的风景,现在雨已经停了,只有雨后的白雾,在这样的白雾中穿梭倒是有种置若仙境的感觉,不由得感慨道:这座山虽然不是什么名山,但是一路过来交通倒是不错。

      “吁~~”

      叶原拉着住了马停车,抬头看着数不尽的山阶,跳下车对着马车里面的人行了一个礼,恭敬道:“公子,前方是台阶,需要步行。”

      “哎呀呀,刚刚才夸这里交通不错呢。”谢明渊懒洋洋地说,罗兴一听这话就上前把马车的帘子撩开,伸出手好让公子扶着下车。

      白衣少年郎一双桃花眼里面都是笑意,故作嫌弃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声音是清冷却又好听的,“不用扶了,就下个马车,难道我还会摔了不成?”

      罗兴把手收回来,给公子让出一条路,“是,公子请。”

      谢明渊满意地看着罗兴收回去的手,一把跳下车。雨后的地面都有些泥泞,可他明明是直接跳下来,却是轻轻地落在几步外的台阶上。

      叶原看着公子兴致冲冲爬台阶的样子,又见他的身影将要在这雾里消失,有些无奈地跟上去,对着还在马车旁的罗兴喊:“阿兴,拿两把伞。”

      “拿三把!我自己撑一把!”在前面爬山的公子笑着喊道。

      罗兴笑着看着两人的身影,公子今日真是好兴致。

      叶原发现前面的人似乎有意不让他追上,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急喊道:“公子,等等我啊。”

      雾中传来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叶子,我们比赛谁先到山顶!”

      “公子,你抢跑了吧。”叶原笑道,脚下却默默加快了步伐。

      “谁让我跑不过你呢,只能提前跑了。”

      正在后山练剑的灰衣少年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每一次挥剑都霸气而简洁,他听力极为灵敏,听到前山大声喊叫,心中烦闷至极,挥剑的剑气居然将面前的木桩尽数斩断。

      坐在凉亭里的老者须发皆白,眉眼中自带威严,他见弟子如此浮躁,不由笑道:“可怜这些木桩了。”

      弟子听到师父的话停了下来,对自己的浮躁有点不好意思,道歉道:“师父,弟子错了……”

      “哈哈哈。”老者摸了摸胡子,“小花啊,这不是你的错,是前山那些人的错。”

      听师父这么说,弟子的脸红了起来,低下头来,辩解道:“和他们没有关系,是弟子自己的心不静。”

      “那你为何心不静呢?”师父笑眯眯地问。

      “弟子也不知道。”弟子答道。可能是今天下的雨弄脏了他的鞋,也可能是雨声让他烦闷,还可能是前山的人让他对外面的世界好奇了。

      “晏先生、辞树师兄,有贵人来访。”一个灰衣的十四五岁少年边跑过来边喊。
      老者摇摇头,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阿远,人就是人,哪有什么贵人贱人的。”

      小少年愣了愣,随即笑道:“晏先生说得是。”

      花辞树见师父要接待客人,自觉要回避,行了个礼就要下去,“师父,我先下去了。”

      “别急,别急。”老者叫住了他,高深莫测地摸着胡子,“今天这个客人,需要我们师徒一起去见。”

      “是。”少年清澈的眸子里面有几分不解,什么样的客人需要他和师父一起去见呢?

      谢明渊坐在亭子里面,两个手下已经被他打发去附近望风了。他看着空有茶具却没有茶水的桌上,无奈地叹气,只得转头去看风景。

      下雨后山就起雾了,现在往下一望只有几抹绿色,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云雾缭绕,这让他有一种身在天上的错觉。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突然就想到了这首诗,也念了出来。

      “哈哈哈。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远处的老者踏步而来,眼神之中似有深意,,“公子喜欢李白的狂?”

      “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他这么狂。”谢明渊看着老者笑道。

      此刻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老者身后还有一位灰衣少年。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左右,走路时气息极稳,脚步轻得过分。他怀疑,如果少年躲着偷听,他根本发现不了。

      老者见谢明渊一直盯着徒弟,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我的徒弟。”对着身后的弟子说,“来,见过公子。”

      身后的灰衣少年上前一步,对着谢明渊行了个抱手礼,语气清冷,“在下,花辞树。”

      灰衣少年唇红齿白,鼻子高挺,一双大大的眼睛,睫毛像把小扇子,面庞清秀得像个姑娘,却是长着一对剑眉,眉宇间有股坚毅之气。明明只穿着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衣,却自带强大气场。

      真是让人惊艳啊!这是谢明渊的第一想法。

      他眯了眯眼,唇角上扬,“在下,谢明渊。”

      花辞树一怔,虽然知道他大有来头,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一个皇子私自前来拜访剑仙,是可以做出很多文章的。

      “公子就这么把名字告诉我们了?”老者依旧一脸笑意,“这可是很危险的。”

      谢明渊哈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停下来,“想必两位很清楚我此番的目的,我也不想遮遮掩掩。”他看向了一眼抱着剑的灰衣少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为这一样把好剑,冒这点风险还是值得的。”

      好剑?是说他吗?花辞树心中不满,他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他就是他,剑就是剑。为什么要以剑称呼他,为什么要以他称呼剑?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我清楚公子的目的,但还是要看我这徒弟的意思。”老者看了眼抱剑而立的徒弟,见他没有什么兴致,又看了眼兴奋的谢明渊,“公子,看来我这个徒弟对你的目的不感兴趣啊。”

      谢明渊摆摆手,“无妨。我多留几天,花少侠自然会感兴趣的。”

      他对这个很狂妄的公子不感兴趣,对他的话也不感兴趣。花辞树对师父行了礼,又对谢明渊点头,“师父,谢公子,我还要练剑,先下去了。”

      老者撇了眼谢明渊的脸色,对着徒弟点点头,“去吧去吧,好好练。”

      看着徒弟远去,老者笑了笑,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两坛酒,扔给了坐在亭子里的人,“还是喝酒吧。”

      他接过了酒坛,打开一闻,一股米香扑鼻而来。这是一坛浊酒,还可以看到酒里的米渣,和宫里面的酒完全不一样。他拿起坛子就是一大口,发现这酒居然意外的烈,他已然有点醉了,又想到方才少年的态度,委屈道:“他看起来很不喜欢我。”

      老者畅快喝酒,哈哈大笑,“公子既然上山,就应该证明你值得他下山。不过这些都不需要我老头子操心咯,相信公子早就准备好了。”

      他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叹了声气,“准备是准备了,但我也害怕准备得不够周全,害怕自己会错失一把好剑啊。”

      “方才听到公子说喜欢李白,公子最喜欢李白哪首诗?”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光。

      谢明渊看着远处的白云,本来以为山已经够高了,结果上了山发现天还是那样高,好像永远触碰不到。他想了想,声音中带着向往和悲伤,“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层。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最喜欢这首,真狂啊!不愧是谪仙。”

      老者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笑,“看来公子意有所指啊!”他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老朽也曾在帝都呆了几年,那时陛下似乎很是迷恋长生之术,不知陛下现在可还依旧?”

      提到那个人,谢明渊眼中带着深深的厌恶,却又强迫自己隐藏下去,讽刺道:“天下之人都说,先生您虽在深山之中,却知晓天下之事。现在也看来不过如此。”

      “古人常说一叶知秋,意思是通过一片叶子的凋零,可以看到整个秋天。老朽不才,看到落下的叶子只能想到秋天,并不能知晓所有叶子的纹路。陛下虽贵为帝王,却也不过是秋天的一片叶子罢了,陛下和其他的叶子,和其他的人也并无不同。”

      花辞树是被人的脚步声给吵醒的。他本以为那个人只是去如厕路过,没想到那个二货在他的房门前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习武之人的听力比一般人要好一些,睡眠也会浅一些,他的那点睡意已经被脚步声弄得消失殆尽了。

      他叹了口气,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报复吗?

      起身披了件外衣,打开门走出去。白衣的少年沐浴在月光下,抱着一壶酒走来走去。他走上前去,一股浓重的酒味被风吹过来,惹得他皱紧了眉头。

      “你还不睡吗?”花辞树走到他旁边。

      谢明渊像是才发现他似的,眸子亮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真巧,你也没有睡呀!”

      被你吵醒的。这句话到了他的嘴边,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被吞下去。

      “你醉了。”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表情冷漠。

      “有点醉了。”谢明渊坦然承认,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们那里的酒不会那么烈。”宫晏上的酒多半都不怎么烈,他私底下也并不好酒。今日一下子就喝了几坛烈酒,他确实醉有点了。

      繁星闪耀,月光让世界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的雾已经消散了,山林仿佛披了一件温柔的银衣。

      他伸出手,看着月光落在手上,试图抓住这温柔的月光,“你知道我为什么上山吗?”

      “你想坐那个王位。”花辞树转头问他,“不是吗?”

      “对。”谢明渊点点头,他的醉意仿佛都消失了,眼睛里都是野心,“登上那个位置后,我想统一九州。”

      统一九州?!千百年来九州各国一直战争不断,相互吞并,最终变成现在的五国。吴国虽然还算强大,但是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天下分分合合,战争不断,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真看不出来他有这种觉悟。花辞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见他的眼神如此坚定,才敢相信他是认真的。

      月光下的白衣少年眸子里都是野心,神色坚定,在这样的黑夜里,他好像比月亮还要亮上几分。

      “所以……”谢明渊向他伸出手,眼神温柔,“和我走吧。”

      “和我下山。”

      砰——砰——砰——

      花辞树藏在袖子里面的手紧握着,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跳得快,即便是以前和老虎战斗,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一片羽毛轻轻挠着他的心,感觉痒痒的,却又很舒服。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群山,在银色的月光之下,一切都是无比美丽的,也是一层不变的。在山上已经十一年了,这样的美景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早已经看腻了。随着他年岁的增长,随着他武艺的精进,他的血却更加滚烫,他的心却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

      “我拒绝。”花辞树双手抱胸。

      谢明渊有些不可置信,眼神暗淡,满脸的委屈,“为什么……”

      “为什么?”花辞树看着眼前这个醉鬼,冷笑一声,“很简单,我不相信你。这不过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一没有给我金银珠宝,二没有许诺我高官厚禄,三没有像刘备那样三顾茅庐,嘴皮子上下一动就想让我跟你下山,一点诚意都没有。”

      “诚意?”谢明渊抓着人家的手就要往自己胸口按,语气十分诚恳,“我有诚意啊,我十分有诚意!你看看我的心,是不是诚意满满?”

      花辞树扶额,差点忘记他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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