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偏爱》石田野色

34、出差（一）

　　第二天下午两点，正阳集团几人乘车去了“西府”工地，甲方早已经带着人在那里等待。

　　蒋正平年逾五十，皮肤黝黑，身材精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由他领头，一行人在刚刚盖好的毛坯建筑群中随意穿梭。

　　此时正是下午三点多钟，日头正盛，蒋正平抹了把安全帽下细密的汗珠，张着嘴道，“其实咱们这工程也就快到了竣工验收阶段了，还有几个审批文件没下来，就没跟你们打招呼，再过两个月吧，相关文件一公示，上面钱下来我立刻就能结给你们。”

　　蒋正平有魄力敢接下“西府”，就说明他手里的资金链绝对不止一条，否则是供应不起庞大的开销的。但他这话说得很虚，建筑商的钱都是互相流通的，今天结的款项在口袋里可能还没捂热乎就得还给下家，所以常常是拆西墙补东墙，到最后自己还是口袋空空。

　　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反正这个小区地理位置优越不愁没人买，到时候蒋正平赚得盆钵满盘，也不会去赖这明白帐。

　　夏正阳跟蒋正平客套道：“那感情好，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哈哈好说。”蒋正平指着几人前方五百米处的一块空地，“我们初步的打算是在这里建设一个文化广场，到时候也方便小区里的文娱活动举办，正好你们过来就跟你们说一下。”

　　这块地方在图纸上本来是一大片绿化园，当初双方交接预算的时候也没有把文化广场列算在内，蒋正平明显是想占点正阳集团的小便宜。

　　夏正阳扬眉看了蒋正平一眼，又把脸转向最近的一栋三层小别墅，道，“进去看看吧。”

　　“行。”

　　一行人一路看下去，蒋正平身后的两个工程部的人就走走停停，一路检查施工质量。

　　“我们用的都是市面上最好的建筑材料，这一点蒋总绝对可以放心。”夏正阳看到他们的动作，有些不满道，“正阳集团如果连这点信誉都没有，也不用在建筑圈子里面混了。”

　　蒋正平笑道，“这也不是针对你，建筑行业就是这样，一点小纰漏可是会出大问题的，你不想，不代表你下面的人不想，谁也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你说是不是？”

　　夏正阳冷着脸，没有说话。

　　两人出了小区，工程部的两个人上前道：“蒋总，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众人听见这话，皆是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是我想多了。”蒋正平道，“不如中午我请各位吃个便饭聊表歉意？”

　　看完工地去吃个午饭，本来也是双方心照不宣的活动，夏正阳自然没有异议，当下就答应了。

　　酒桌上一群人，聊来聊去绕不过生意、家庭、女人这几个话题。

　　何曼才听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心里期盼着赶紧结束，好早点回酒店睡觉。

　　蒋正平余光瞥到她打了个呵欠，张口便道，“夏总真是好福气，手底下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员工，不过我们是不是聊太久把人家忽略了，这都困得打上呵欠了。”

　　何曼动作停住，静静看他。

　　夏正阳绷直嘴角，语气不悦：“蒋总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了？”

　　“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蒋正平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倒满一杯敬给何曼，“这一杯敬何小姐，刚才是我多有冒犯。”

　　蒋正平堂堂一个企业老总，屈尊降贵来敬何曼酒，不喝的话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何曼不酗酒，但也不是毫无酒量，当场就站起来跟蒋正平碰了个杯，却在要往嘴巴里面送的时候被夏正阳拦了下来。

　　“蒋总，我们公司有规定，女孩子出差是有特权的，可以不应酬。”夏正阳把何曼手里的酒杯夺过来，向蒋正平举了一下，“不就是打个呵欠吗，我替她喝。”

　　说罢，他一仰头，把酒液全部灌进了嘴巴里。

　　“夏总好酒量！”蒋正平饶有兴趣地道：“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贵公司有这么一条规矩，当初老夏总跟我谈合作的时候还特意让手下的女员工给我敬过酒呢，我来看看她今天来没来。”

　　他眼睛在桌子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李秘书身上，“李梦秘书！是你吧。”

　　李梦尴尬一笑，赶紧站了起来。

　　“我说你这就有点不懂事了啊，这次来也没跟我打个招呼，要不是我记挂着你，还真是让你混过去了。”蒋正平嘴里调侃着，手下却给李秘书倒了杯酒，“来来来，自罚自罚。”

　　“蒋总是喝醉了吧。”夏正阳用力握住他的手臂，把人带酒一起推了回去，寒声道：“现在正阳集团的老总是我，立规矩的也是我，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蒋总频频在我面前提夏远，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蒋正平悠然落座，“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让人家喝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夏正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饭局结束，蒋正平又提出想请各位去这边有名的会所玩耍，说是想尽地主之谊，让大家见识见识西宁的风土人情。

　　话说得好听，但在商圈混的谁不知道他话里的“风土人情”究竟代表什么？夏正阳当场就要拒绝，却被何曼暗地里拽了拽袖子。

　　“夏总，你们既然还有活动，我和李秘书两位女士也不方便再跟着，不如我们就提前回酒店去？”

　　夏正阳额角青筋直跳，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何曼，咬牙切齿道“你愿意让我跟他去？”

　　何曼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夏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策划部部长，哪儿敢指使您去哪儿啊，不过这个项目刚谈成的时候您还没回公司，所以也许对它不太了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您和蒋总好好聊一聊。”

　　夏正阳被她一番话说楞了，他定定地看了何曼两眼，这才道：“行。”

　　李秘书眼波在二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突然间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暗自心惊，当下便道：“对对，我和小曼今天跑了一天，两条腿都快累断了，可不能再在外面溜达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正阳集团的其他几个人没看出来夏正阳和何曼之间奇怪的气氛，只以为夏正阳是新手总裁不知道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当下便好心地提出他们可以陪着夏总一起去，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大家也可以一起解决。

　　话说到这里，夏正阳再不愿意也只好跟着蒋总一行人走了，何曼则跟李秘书上了回酒店的车。

　　两人一路无话。

　　何曼是因为不知道讲什么，她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被人发现了，心里揣揣不安；李秘书则是因为震惊，夏正阳虽然确实长得好看又适龄，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搅到一起了呢？

　　不理解。

　　回到酒店已经九点多，何曼终于鼓起勇气想跟李秘书解释一番，却被无情拒绝。

　　“这个对象我觉得很好，不对，简直是太好了。”李秘书坐在沙发上连灌三杯水，“曼啊，苟富贵，勿相忘！”

　　何曼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啊。”

　　李秘书摆摆手，对何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姐不多说了，你自己把握好。”

　　何曼：“......”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何曼回到自己宿舍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她给夏正阳发了条消息：快结束了吗？

　　消息已读不回。

　　何曼无力地扑倒在床，任凭温软的棉被将自己包裹。

　　温暖舒适的触感里，何曼心里没有缘由的淤堵。

　　夏正阳大概是生气了，也对，是个人都知道蒋正平会带着一帮男人去的地方是什么性质的，她身为女朋友还是让他去了，这摆明了就是不在乎。

　　她也想在乎，可是她学不会。

　　在她从小生活的环境里，大家说的最多的好像就是“我今天好辛苦”、“赚钱真是不容易”、“你以后要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以及“我都这么累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

　　长大了一点谈了个恋爱，其实也是在多方评估后觉得这个人不错，自己也需要谈个对象的心理下实现的，非要牵扯到爱的话，算是说谎。

　　父亲去世之后，她突然成了家里的脊梁骨，没有一个人指导，所有人都默认，她“理所应当”在一夜之间成长为大人。

　　何曼从不觉得自己爱家人，似乎对他们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她也不觉得自己爱那些前任对象，因为跟谁结婚其实对她来说都一样；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爱不爱夏正阳，仔细想想，有他的生活不错，没他好像也行。

　　她短暂的二十八年岁月里，其实并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面对爱人和事业，她也总是下意识觉得后者更重要。

　　对有些孩子来说，爱也是一种奢侈品。

　　将近十二点，窗外下起了大雨，夏正阳依然没有回来。

　　何曼忍不住走到窗户边上往楼下看，正巧瞥见自家公司的人托着一个酷似夏正阳的黑影往酒店走，她心里一惊，赶紧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