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喜乐兔

12、第 12 章

　　影泽想趁着路上套套话，就对长寿说：“趁现在套一下她的话，问问她家里人。”

　　长寿得益于萧世让他看了很多书肚子里有点墨水，再加上脑子还算机灵，整体看起来好像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妖，但事实上长寿就是个妖力低级到连和影泽用妖力对话这种稍微修炼一下是个妖基本都会的妖术都不会。刚吃饭的时候，影泽听了几耳朵，知道长寿是个比较弱的妖，但万万没有料到会弱到这种地步，还奇怪为什么长寿既不回他的话，也不去套话，就沉默地走着。

　　影泽追问：“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吗？怎么不说话？”

　　长寿心里万分焦急，他哪里会人间的这套寒暄聊天，他要是问就真的是直接问了，可是他虽然不太懂，但是也觉得套话的话应该不是直接问，应该是要用点方法问的，可是……他不知道怎么问呀，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年轻也不是特别大的妇人……他以为影泽知道他不会用妖力对话，却没想到影泽还是高估了他，他也不能直接说话回他，不然肯定会引起妇人怀疑，长寿要不是挑着扁担，这会肯定就要急得抓耳挠腮了，对了，扁担！长寿装作很疑惑的样子问妇人：“这扁担怎么挑呀？我不会呀。”长寿故意加重怎么和不会的发音来提示影泽。

　　“什么？”妇人没太懂。

　　长寿解释：“就是感觉好像肩膀有点不舒服，你每天都要挑出来再挑回去，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呀？”

　　妇人倒是很热心地开始传授经验给长寿。

　　影泽叹口气，万万没想到长寿居然弱到除了比起人身强体壮，会变点东西出来外，几乎就和普通的人一样了，要是知道他真的这么弱的话，就不让他当诱饵了……这种水平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万一真出点什么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呀，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真能更加小心谨慎好好保护他了。影泽稍微的调整了心态后，镇静地说：“我说一句，你就跟着我说一句。”

　　长寿笑着对妇人点头：“哦，这样呀，我懂了。”

　　影泽回想下平时和人搭话的尘一，语气放的温柔了一点说：“大姐，你家几口人呀？”

　　“大——”长寿才说出一个字。

　　影泽紧急打断：“等等别说！”

　　长寿张着嘴对上妇人疑惑的眼睛，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么张着嘴有点尴尬……直接闭上也不太好吧，毕竟都说出了一个大字了……：“大……大热天的，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口水再走？”

　　“我家也不远了，快到了，恩人是累了？”

　　“我是妖当然不累，主要是怕你累了。”长寿勉强圆了回来。

　　妇人摆摆手：“担子是你帮我挑着，我平时都是走惯了路的，不累。”

　　“那就好那就好。”

　　“没想到恩人是个妖，心思倒是挺细腻的。”

　　长寿强笑着打哈哈，心里吐槽：你想好了再说行不行！

　　影泽刚才突然意识到刚来人间的妖怎么可能张口就叫大姐的，更何况长寿过来人间都是找妖带路玩的，更是没有和人打过交道，就改口说：“你家几口人呀？”

　　长寿多了个心眼，既然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这样的妖，那如果用影泽的方式和她聊天，肯定会和他的有割裂感，于是长寿就根据影泽想要问的话稍微加点自己的感觉进去：“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上次你也是一个人，你家人为什么不和你一起？”

　　影泽略一想，大概也明白了长寿的考虑。

　　妇人似乎没料到长寿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就笑道：“恩人你心肠真好，我还没见过这么好心肠的妖呢。”

　　妇人这么一打趣，也不好追问下去了，但影泽却敏捷地抓住了一个漏洞问：“你见过很多妖吗？”

　　“你见过很多妖吗？”长寿跟着问。

　　“啊……也没有很多，就是我不是救回家一个妖嘛，我就……就那么感觉。”

　　长寿想起上次在她家见过的那个男人，就问：“你捡回来的那个妖就是上次我在你家见到的那个男的？”

　　“啊……嗯，是他。”妇人支支吾吾的，接着岔开话题，“到了到了，恩人快进屋歇歇。”

　　门牌号还是之前的芳草巷102号，但长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条街好像没见过呀……”

　　“没错的，门牌号写着就是芳草街102号，就是我家。”妇人推门进去，里面的家具等都和之前一样。

　　影泽用妖力说：“这里弥散着被刻意遮掩起来的妖力，他们住的地方应该是随时都在变动中的，门牌号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这里大概已经不是你之前去的她家了，狡兔三窟，对于他们做这种勾当的人来说很正常。”

　　长寿把扁担放下，屋里似乎没有人的样子。

　　“恩人坐，我给你倒水，今天我回来的早了，家里人都还没回来呢，不过也快了，你坐着喝几口茶的工夫他们也就回来了。”妇人忙活着烧水沏茶。

　　影泽说：“长寿，你随便聊聊，尽量多打听打听她的事，我分身出去看看周围，很快就回来，任何东西都不要吃不要喝。”

　　长寿背着妇人点点头，然后打量着屋子坐下问：“你为什么不害怕妖？”

　　妇人炉子上坐好水，听到长寿这么问，脸色微微一变，默不作声进屋里拿出一个老虎的布偶，妇人坐在长寿旁边拿在手中给长寿看，看起来有点旧了，好像是很多年了的样子。妇人回忆着说：“我家里穷，十四五岁就嫁给了个庄稼汉，不过他知道疼人，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叫小虎，自从会跑之后就整天跟着他爹在庄稼地里跑来跑去的，身体壮实的像个小熊瞎子。”

　　“熊瞎子？”

　　“就是熊，我们乡下都叫熊瞎子。我们那林子里是有熊呀，狼的，虽然白天也没有出来过村里，但是这么小的孩子，我其实一开始还有点不放心，后来他越来越管不住，一眼没看着就跑庄稼地里找他爹去了。家里穷，我和他爹都忙，总不能把他用绳子拴在家里吧，慢慢的也就随他了，反正他早晚也是要进庄稼地里干活的。可是……”

　　长寿隐约也猜到了结局：“该不会……”

　　妇人眼圈发红，却没有泪：“那天正午太阳毒的很，路上都没有人，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我也是又热又困的，就打了个盹，可是孩子就跟身上有用不完的劲一样，还是精神的很，吃了饭就各种想法子的往外跑，抱着水壶就说要给他爹送水跑出去了。谁知道那天有头饿极了的熊大白天的出了林子……晚上他爹一个人回来，我们才知道出了事……全村人打着灯笼帮我们找，最后在林子里找到了小虎的全是血的衣服还有小半个身子……血肉拖了7，8米远，那么疼，小虎怎么受的住……我每次想起来都钻心的疼，只是如今心再怎么疼，眼泪却不怎么有了……”

　　长寿暗暗吐了一口气，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妇人接着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眼瞅着都要八九岁了，就这么被熊给吃了。他爹气的整个身子都发抖，非要去杀了那熊报仇，我当时因为小虎的死哭的几乎神志不清，村里的人也没拦住，他爹就拿着斧头进林子了。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那几天发生的事我几乎都不大记得，就感觉屋子里总是很多人，我只是抱着小虎的衣服看着小虎的棺材，其他的什么都不管。直到他爹也死了……和他爹一起去的几个后生说，他爹找到了熊，但是也被熊给咬死了，他们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后来白天他们乌泱泱去了很多人，才敢壮着胆子把尸骨给带回来。这个家一下子就没了……再后来我就卖了地进了城里，做点缝缝补补的活养活自己。”

　　“那个熊……”

　　“林子里那么多熊，我怎么知道是哪头？我要是可以把它们全杀光了我立刻就去，可我举起砍柴的斧头都费劲，更别说杀熊了。我们老百姓讲究杀人偿命，皇宫里的皇帝老爷讲究的是株连九族，我想，皇帝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我们是底下的人，底下的人杀了上面的人，上面的人就要我们株连九族。那熊要动物，我是人，那动物杀了人，人自然也可以要它株连九族。你说对不对？”妇人有点痴痴地盯着长寿，感觉自己说的是极对的话，在等着长寿赞同。

　　长寿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委婉的说：“熊株连九族的话，要怎么算？你是想杀光天底下所有的熊？”

　　妇人微微一笑，可是眼睛却还是红着，没有一丝笑意：“我没有这样厉害的本事，我只会做做布偶而已。但是你说我刚才讲的对不对？是不是那么个理？”

　　长寿说：“那头熊杀了你的家人，你找它报仇没错，可是其他的熊……它们毕竟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妇人说：“那皇帝为什么要株连九族？杀人的不过是其中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其他的人也要遭殃，几百年了，都是这样的，难道也是错的吗？”

　　“这皇帝……你们人类的事，我确实也不太清楚。”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要株连九族。”

　　“你知道？”

　　妇人站起来，俯视着长寿：“因为这样天下的所有人才会有顾及，想要杀人的人会顾及自己的族人子孙不敢轻易动手，而每个人又都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受到牵连，于是总是会留心家里族人的举动，如果有什么歹念，一定会全力扑灭。正因为所有人都有了惧怕顾及，天下才会太平。”

　　长寿不明白地问：“可是熊只是动物而已，语言不通，思想不通，株连九族可以让人感觉到害怕，可是动物怎么能知道这些？”

　　妇人似笑非笑地说：“他们会懂的。”

　　这时火上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泡，妇人拿出准备好的茶叶，泡了一壶后，端到长寿面前，一改刚才的样子，依旧平易近人地笑着：“恩人，说了这么久，渴了吧，来尝尝。不过是一般茶叶，你别嫌弃就行。”

　　长寿不知道怎么，心里有点发毛，接过茶却放到手边的桌上说：“我喝不惯茶，没事，我不渴。”

　　妇人含笑轻轻吹了吹自己手中的茶，浅浅喝了一口，直直地盯着长寿笑说：“是吗？”

　　长寿勉强笑着点点头，用力地握紧手中的折扇，紧张地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