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反骨》开学最烦晒被子

51、第 51 章

　　吉田家的晚宴不独请曾家，吉田夫人年轻，爱交际，常在家里宴请丈夫的生意伙伴。被她邀请，是被吉田家承认的第一步。曾成然踌躇满志，决心今晚定要跟吉田搭上话——为此甚至学了两句日本话，去时路上还要颂音陪他练习。

　　颂音不愿意。

　　“你不是说吉田是个中国通？吉田夫人连上海话都会说，用得着听你那半生不熟的日本话？”

　　“你这孩子，难道不知道他乡遇故音是件多让人高兴的事。再者，我说得差，吉田只会更高兴。”曾成然翻着小本子，心不在焉道，“这吉田小肚鸡肠，见不得人好……你今晚可不能再得罪他夫人了。你在我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能忍住不翻脸，但外面的人可不会容你放肆，你明白么？”

　　颂音不情不愿点点头。为赴宴，曾成然送回一堆晚礼服叫她挑，威胁她要再穿黑衣就让人把那些衣服拿去烧了。她只好选件镶珠嵌宝最少的白绸裙应付差事。裙子前后U字形开口，长珍珠项链虚虚绕了两圈垂在胸前，越显得她脖颈修长。

　　曾成然瞄她一眼，满意笑了。对男人来说，一个美貌年轻的太太总是件锦上添花的美事——尽管他已经失去采花的能力，但不妨碍他想炫耀的心理。

　　吉田家是花园洋房，一路进去，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连院中灌木都缠着五彩小灯泡。吉田夫人在门廊下迎客，看见颂音，忙握住她的手笑：“我真怕你不来。你在这儿等等我好吗？我一定要跟你好好谈谈。”

　　颂音看看曾成然，他没反应，便轻轻道声好。吉田夫人笑眯眯请曾成然进屋，说男人们都在客厅打牌。曾成然巴不得，替颂音拢拢肩头披风，撑着手杖离开。

　　客人一直源源不断登门，吉田夫人顾不上颂音，但又不放开她的手。手上戴着长至肘部的白蕾丝手套，掌心出了汗，刺刺痒痒的，很不舒服。她低了头，盯着两人相握的地方，实在想挣开。

　　“陈先生，欢迎欢迎。”

　　听到熟悉姓氏，颂音下意识抬头。

　　灯影摇曳下，两个西装男子前后站立，为首者向吉田夫人介绍道：“这是舍弟。”

　　“那就是另一个陈先生了。”吉田夫人娇笑一声，忽两手交叉按在膝上深深鞠躬，“你好，初次见面，失礼了。”

　　颂音右手重获自由，忙假装去看屋檐边垂下的吊兰，以此和吉田夫人拉开距离。余光中她已经缓缓起身，而那另一个陈先生侧着身子，显然没受下她那一躬。他颔首致意，眼睛却向颂音这边看过来。颂音察觉到，为免对上眼难看，慌忙收回视线。

　　客人总算到齐。吉田夫人得空，过来携了颂音的手穿过走廊，上到二楼一间卧房坐下。

　　“曾太太，你不要怕。”许是见颂音满面不安，吉田夫人微笑道，“你先生告诉我，你是在极其封建的旧式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平日脚都不肯随便叫人看。我才明白那天我的要求，对你而言，确是刺激了些。不过——”

　　她倏忽起身，开始解腰带，“我上医学校，在课本上见过很多人体，实践课时，也要触摸别人的身体。这都是很平常的事，而且，你看！”

　　随着她话落，她腰间那个宽宽的腰封滑到地上，身上的衣襟霎时敞开，露出里面不着寸缕的躯体。

　　颂音啊一声捂住眼睛。

　　吉田夫人肩膀耸动，从衣服中脱身出来，走近颂音：“女子身体虽各有不同，但所具有的器官都是一样的。这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还很年轻，若被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束缚住手脚，简直太可惜了。”

　　“虽然我们只见第二面，可我敢保证，你掩藏在服装下的身体，一定非常美丽。”

　　她握上颂音的手腕，想拿下来。颂音使劲扣紧眼睛不让她得逞：“夫人，请您穿上衣服吧。”

　　吉田夫人咯咯笑起来：“你这样，生孩子的时候可打算怎么办呢？到那时，你还是要脱了衣服，叉开双腿叫人看的呀。”

　　见颂音始终不肯放下手臂，她转而抱上去：“曾太太，你真可爱，像个纯真的小孩子。曾先生居然能让你这样的人怀上小宝宝，我真嫉妒他。”

　　胸前压下来的触感沉甸甸的像山，颂音险些喘不过气了。她顾不得捂眼睛，伸了手按着吉田夫人的肩膀使劲一推。

　　绵柔女体踉跄后退，颂音趁机捡起手袋匆匆跑向门边，开锁逃了出去。

　　下楼，客厅里男人们高谈阔论，花园里夫人们巧笑嫣然，她捡着没人注意的路走，一直到了露台。

　　墨蓝天鹅绒帐幔低垂，正隔绝出一方小天地。

　　颂音虚靠着帐幔长长出口气。

　　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她浑身绷紧，四下一看，原来角落那边的水泥阑干上靠着一个人。

　　身形挺括，西装革履，是个男人。

　　露台上没有大灯，只在阑干上绕着几圈亮晶晶的黄色小灯泡。男人正对着颂音，背对灯光，面容看不清楚。

　　颂音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小姑娘剪了头发，把良心也剪掉了吗？”

　　男人开了口，音调沉沉。颂音微讶：“陈司令？”

　　他轻嗤一声，转身把嘴上的烟取下。颂音看着，以为他还在生气，就走过去，手臂搁在栏杆上，望望他的侧脸，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这可不像你。”陈镜清余光瞥见她几欲张嘴的样子，说不出心里是烦还是躁。她变得艳光四射，刚在门廊，他差点认不出她。

　　“你们当兵打仗的，也要跟日本人做生意么？”

　　“怎么，姓曾的想跟吉田做生意？”陈镜清没回答，反问道。

　　颂音趴在冰凉的阑干上，脸颊两侧被吉田夫人惊出的潮热才消退了些。

　　“他倒是想，还没摸着门路呢。”她像在说个不相干的人。

　　“我要做生意，也犯不着跟外国佬做。是吉田想拉笼我哥，三邀四请的，我哥不能不给他个面子敷衍一下。我嫂子担心我哥在宴会上认识女人，打电话叫我跟来监督，我本不乐意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可我哥赌气，非要拽上我。”他忽然心头松快，话也多了。

　　颂音第一次听他说这么私密的家事，新奇道：“你哥哥嫂嫂关系不好么？”

　　“他俩哪是不好，他俩是好过头了。”陈镜清想起哥嫂的肉麻劲儿，一阵恶寒，“好得有点不顾别人死活。”

　　颂音没忍住，笑出了声，“所以你在这里躲清闲？”

　　光线昏黄，她是这暗色里唯一的一抹白。陈镜清疑心这里是主人家专为幽会的男女布置的隐秘场所，心乱了一瞬。他收回视线，手插进口袋里摸烟，“那你呢？慌里慌张在躲谁？”

　　颂音原本很不好意思的，但对着陈镜清，她又很愿意说一说。“吉田夫人带我到楼上卧室，抱住我说些很奇怪的话。”她已经略去赤诚相见那一段，可真正说出口，不知怎么还是禁不住扭捏起来，“说我可爱，说她嫉妒曾成然。”

　　她去看陈镜清的反应，他原本把烟都叼在嘴角了，闻言，那烟也仿佛受了震惊，从露台一跃而下，摔进下面灌木丛里。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她脱下手套，将手背贴在面部。糟糕，脸又开始作烧。

　　陈镜清沉默片刻，才清清嗓道：“你生得美丽，她喜欢你也是人之常情，算不上奇怪吧。”

　　颂音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颊边的热度一直上升，甚至蔓延到脖颈全身。

　　“只是这样，你就吓到落荒而逃了？”陈镜清说完，有点尴尬，忙又揶揄道，“还以为你真是孙猴子附体，无所不怕呢。”

　　“才不是，”颂音下意识反驳，“她是没穿衣服来抱我的。”糟了，她捂住嘴，这等事不该随便说嘴的。

　　陈镜清没接话，这等话题，他一个大男人甭管接什么茬都显得别有用心。

　　“你不准跟别人乱说。”颂音急道，“我真该死，争个嘴，把这种事讲给你。”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你在外面听到有关此事一星半点的传言，你尽管来找我算账。”看她要急哭了，陈镜清忙举起三指赌天咒地起誓。

　　他说得又狠又毒，颂音听怕了，把他胳膊扯下来：“好了，我相信你的为人。”

　　“有没有人见过曾太太？”帐幔外传来吉田夫人的声音。“曾太太？”听声音往露台这边来了。

　　颂音头皮发麻，立时要找地方躲起来。可露台一览无余，除非跳下去，否则无处可藏。陈镜清脱下西装外套，往她背上一披，将人裹着推到昏暗角落里相拥站好。木屐声哒哒在露台上响起，吉田夫人环顾一圈，看着角落里几乎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捂着嘴道声失礼了鞠躬退出去。

　　靠得近，颂音能闻到陈镜清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清冽沉静，一如他这个人。咚——她闭上眼，感觉心重重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