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盛强】春不许，再回头》好想过周末啊

1、第 1 章春不许

　　枯败的树叶从枝头飘落，它们将在泥土里腐烂，归于虚无，万物如此。我哥出生在这腐朽苍白的冬二月，没能等到春来；成长于人流熙攘潮湿腥臭的旧厂街，落地生根，再难回头。

　　我一直认为这很像一个预言，或者是说，一个诅咒。

　　旧厂街是全京海最破落的地方，年久失修的楼房墙皮脱落，沾染着奇异的令人恶心的颜色和疤痕，是一片浮满杂质的肮脏的海，异种肆虐，而我们沉沦。

　　暗绿色的爬山虎枝叶满墙，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像极淬了毒的卷曲的蛇。我的眼里映着这片密密麻麻的晦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里长大，日光明明灭灭，只有我哥和小兰。

　　你说为什么没有爸妈？因为有和没有，都一样。

　　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说说而已，汇聚着三教九流的旧厂街专出烂人。爸妈是，我也是，都由这片罪恶的土壤滋养。生出颗黑色的心来。

　　在旧厂街这个破地方，打人好像是男人的专属权利，打妻子，打孩子，打比自己更弱的男人，似乎这样就能遮掩他们是废物的事实，进而彰显出一种伟大来。多可笑。

　　我黑心的父亲是个烂酒鬼。幼年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小而旧的家里总是摆满了酒瓶，东倒西歪，完整或破碎，充满着刺鼻的酒气，直直的往脑子里冲。

　　酒鬼总归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酗酒，好像酒精能消磨掉他所有的神经，好像酒精是他的主人，能掌握他的一切。主人举起了他的手，主人抬起了他的脚，主人抽出了他的皮带，落到了我可怜的懦弱的母亲身上，抽打、咒骂全权由其支配。衣物洇出血迹，刺眼的鲜红。小旧的房间像个牢笼，绿色的防盗门一关，嘭，插翅也难逃。

　　我哥总是小心把我护在角落，用他湿润的眼睛惊惧、心疼的看着我，双臂紧紧抱着我，勒的我生疼。“小盛乖，乖仔不怕，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声线颤抖着、哽咽着，比我害怕。

　　是的，比我害怕。尽管当时我只有三四岁，但我怪异的毫无感觉，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不是酒精呢。我想成为酒精。

　　我看着面前暴虐的男人和凄惨的女人，像是在看一场荒诞的默剧，只感到乏味可陈，甚至还有余力把瘦小的自己可怜兮兮地缩到我哥怀里，流出几滴无所谓的眼泪来。

　　我很会装的。

　　果然，早就该明白，我是个天生的怪物。

　　世界是一个腥臭的汗淋淋的市场，人生是一场荒诞无稽、光怪陆离的闹剧，而我是一个错误降生的怪物，怪物的爱是深渊，我哥是光，被吞噬的黑色的光。没办法，爱就是占有，剥皮拆骨，吞咽入肚。

　　父不似父，母不似母。他们在混沌的日子里互相撕扯，无暇顾及我和哥，更不用提出生不久的小兰。只有我哥，我哥如父似母的拉扯着我和小兰，从生疏到娴熟。我总是望着我哥流光似水的眼，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我未出现的日子里跌跌撞撞的长大。他会害怕吗，会委屈吗，会用尽办法想要父母疼爱却次次失望吗？我从未问过，但我知道会的 。会的。心脏像被攥紧的果实，挤压出红色的汁液来，钝痛的，酸涩的，鲜血淋漓。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我把它叫做心疼。

　　我哥的眼睛不大，下眼睫毛还有点反着长，一眨眼就回磨着瞳孔，所以他的眼睛永远水汪汪的，看着让人心疼，但他也老乐着，看着更让人心疼。好像爱一个人，就总会觉得他可怜。而在那些情爱未生的时光里，我对我哥的怜爱经年疯长，视我的人生为一次历练与皈依爱愿的旅程。

　　我和小兰没有爸妈，我哥也没让我们成为孤儿。

　　那对烂人到底是入了土，一场意外的车祸带走了巨人和他的奴仆，回来的却只有两捧灰和黑白的遗像。哦，还有五百块钱和一幢幢的鬼影。“鬼影”们围绕着、喧嚣着，“节哀啊”“真是造孽哦，这么小的孩子……”“强仔，你养不活他们的，还是送走吧！”……佛口蛇心，分明眼中充斥着嬉笑，却面上流泪、口中哀嚎，恍若是什么热心的好好邻居、情深义厚的亲朋好友。

　　我哥牵着我，怀里抱着小兰，木愣愣地，看着爸妈的遗像，或者只是穿透着虚无。在京海二月的凉风里佝偻着，眼泪渗出，像是条要溺水而亡的鱼。真奇怪，鱼怎么会溺水。也许，我哥是条不会呼吸的鱼。

　　人是被抛弃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命运辗转，却总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

　　十三岁的我哥捏着补助的五百块钱，皱皱巴巴。总是泛着泪光的眼看看五岁的我，再看看襁褓中的小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付出一切代价，只要活。在那个冬天，我哥脱皮去骨，把尊严砸碎往肚子里吞，剖出脊骨成梁、抽出经脉作线，缝缝补补，为我和小兰撑起一个早已坍塌的家。

　　肉身重塑，铺出一条阴暗泥泞的不归路。我哥本就不幸的童年在这个冬天戛然而止，再也不会迎来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