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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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大花坐在窗台上，侧脸的弧度被月色勾勒出一种朦胧萧瑟的美，平时呆板僵硬的脸，在月色下舒展开来，竟然生出了些苍然凉寂的感觉，原来她不是姿色平庸，只是太会掩藏。
“你几时走啊，不走就进来睡，”游小黑冲着窗边的大花询问，语气带着抱怨，“要走就快走，扰人清梦。”
“你倒是悠哉啊，打算就这么躲下去？”大花看着嘟嘟喃喃着转身准备睡觉的女人，一点也不介意这个女人的轻慢态度，自顾自的走到床边，拉开一边被角，就打算要钻进被里。说来也奇怪，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让她很放松，她渐渐越来越喜欢朝她靠近。
“女侠，请你下次造访走正门，另外，去把窗户关了再来睡！”游小黑转身命令大花。
“喂，我已经不是你的丫头了，不要使唤我！”大花嘴里抱怨着，动作却非常迅速，眨眼就闪到窗边，哐一声把窗关了，闪回床边。
“嘿嘿，一日为俾，终身为俾！”游小黑不要脸起来，没人能比。
“不要脸！”
“多些夸奖~，”游小黑朝着大花桀桀的笑，“速度进来，别拉着被角，冷！”
“你现在怎么那么娇气，看来是被宠得不像话了！”大花感叹
“可不是~”
“啧啧，女人，收敛点，至少稍微做出点被抛弃的姿态来，不然抛弃你的人，多沮丧！”
“切，谁被抛弃了，是我踹了他，会不会看形势！”
“嗯，所以就得意得躲在这里一躲就是几个月。”大花的嘴毒起来也很不饶人。
“谁躲了，只是和别人长着一样的脸，不想出去惹麻烦而已。”
这回，难得的，大花没有和她争辩，大概是有些同情面前的女人，替身做了多少年了，正主一来，立马就要被迫隐在暗处，给正主让道，多少有些凄恻。
“不必同情我，我没有受她影响，只是不想再和她有瓜葛，所以尽量不让外人看到我的脸，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要怪就怪，当初游小黑在韩府的时候风头太盛，京城第一失德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本人的画像更是流传坊间各处，不但是因为她长得美，更因为失德，败行。人们总是这样，美好的东西记得反倒不长久。
“那你……”岂不是一辈子见不得人。
“不用担心，”游小黑笑，“秦哥哥会替我想办法的。”不对，是已经有办法了，那个他为她量身打造的新身份，“有家酒楼”的老板娘，叫黛黛先去造势的新造型，戴斗笠面纱，或是面具，拉风得很呢！谁说她要躲着过日子。
“哟，看来我是白担心一场了，原来有秦哥哥这么好啊~~”大花调侃游小黑。但游小黑是什么脸皮，怎么会有作用，她皮厚的回应，“可不是~”
“你没事就好，睡吧……”大花叹气，这个女人应该没有大碍了，那边那个，恐怕就不太好了。
第二天醒来，大花已经不在。游小黑不知道她是奉命来访，还是替谁来看她，亦或是自己想来探访，她当然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梳洗妥当出门来，秦亦渊早就在前院的凉亭里等她。游小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副雪白带毛翎的面具，上面粘着不知道是什么飞禽的羽毛，非常的别致漂亮。微风拂过，羽毛随风轻颤，面具小巧，看着只能遮住小半脸颊，估计是考虑到全遮会气闷的问题，真真是心思细腻。
“喜欢么？”他轻轻问游小黑，眼角里都是笑。
“太喜欢了，谢谢。”游小黑接过来，直接就戴上了。
“你喜欢就好，我们走吧。”秦亦渊说着伸手牵住游小黑，朝门外走去，“这会儿去店里应该可以赶上吃早饭，尝尝店里的吃食，都是你原来留下来的菜谱，我都偷偷记下了，没问你，就交给大厨师傅去做了，你不怪我吧……好在他们都是可靠的人。”
“不会，好东西，当然拿出来跟大家分享。”
看着游小黑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秦亦渊会心微笑，他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女子。随意坦荡，大怡然自得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这样的女子，怎么能成日憋闷着养在深闺，应该带她出来，让她飞翔！
他们一路走来，穿过重重巷子，条条胡同，向闹市区走去。看来路并不很近，但秦亦渊却未叫人备马车，他只是牵着游小黑的手，慢慢的引着她，悠闲的朝着他说的酒楼晃悠。
游小黑任那双厚实的大手牵着，正是初春，春寒料峭，游小黑仍穿着厚厚的衣服，披着挡风的袍子，不管天冷天热，她的手心总是冰凉，是畏寒的体质，现在她手心温暖，牵着她的手是一双温暖的大手，她觉得心安而舒适。也不问店铺在哪里，他们要走到何时，只管随着他走。
随着身边人流的增多，游小黑他们进了闹市区，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暖暖的阳光，都宣告着，冬天完结春天到来，万物复苏，枯死一冬的草木都统统活了过来。看来出来走一走果然很不一样，游小黑的心胸豁然开朗，没道理还不如草木逢春，她哀戚一冬也够了。
当然不是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那样太不值，她是哀戚自己那点可怜的信任，和那份付与流水的感情。一个冬天已经足够，游小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牵着自己的男人，会心微笑。
秦亦渊的身世，她多少听毛韵致说了一些，他可算和她毫无瓜葛，这样看顾她，除了对她有情，真心爱惜她，她想不到其他理由。以他的才能，即使离了秦家，也一样能混的风生水起，看看最近最红火的“有家酒楼”就是最好证明。
至于游小黑黑水寨大当家女儿的身份，她不觉得有什么好仰仗的，看看那位，不就是得知是个替身后，就连忙撇开了么，可见她真没什么好仰仗。况且这个女儿似乎也不太受待见，先送去与人做替身，失势了也不见有人来接济，真正是自顾生死。
理清楚这些，秦亦渊的纯粹就特别可贵，游小黑心底动容，秦亦渊，谢谢你，她心底暗暗的对着身边的人说，秦亦渊见她只盯牢他看，脸上竟然有了些微的羞赧，脖颈根都红了。真是纯良的男人，游小黑愉悦的笑了。这是开春来，她第一个真正开怀的笑。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对面街角的一人眼里。即使戴着面具，即使只是侧面，他仍然能一眼就认出了她。
几月不见，她依旧笑魅如花，依旧风光灿烂，以为她至少会伤怀难过一下呢，可是没有。
她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整天笑嘻嘻的，不同是，现在不再对牢他笑，她现在对着别的男人笑。以为她离了相府要吃苦了，毕竟得宠的孩子不会送与人做替身，可惜她又出乎他的意料了，她似乎过得很好，不但没有他想象中的憔悴消瘦，反而还似乎圆润了一些。
是那个男人么，那个男人待她那么好么……她居然也安然享受，不过才多久，立马就忘却前尘，投入新人的怀抱了么？韩紫修愤然，女人是不是都如此，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脑海中出现另一个女人的身影，愤怒的情绪难以压抑。
他朝着街角对面的两人走了过去，怒气冲冲，风度全失。
游小黑在瞬间就发现了那个一脸黑沉，朝着他们杀过来的男人，仿佛是灵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旧情人在街角相遇的桥段么？
秦亦渊也发现了怒气冲冲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的韩紫修，他从发现韩紫修的那一刻起，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盯牢游小黑看。游小黑知道，只要现在她的眼神稍微有那么一点犹豫，一点瑟缩，他肯定会立刻放开她的手。
他从来不是那种喜欢用女人逞强的男人。他会顾及她的感受，他怕她在曾经喜欢的人面前尴尬丢脸，所以他望牢她，等她的反应，有在情敌面前炫耀的机会，并不觉骄傲。
游小黑回握紧牵着她的手，对着秦亦渊展颜一笑，她是不会再回头了，亦不用他担心她尴尬受伤。秦亦渊看见她笑，神色放松下来，微微朝她身边站近一点，让游小黑在他伸手就能护及的范围内。
韩紫修本是怀着满腔怒气而来，他盯着游小黑的眼睛，像是要将她顷刻拆吃入腹，或者撕个粉碎。只是越临近那双美丽的眼睛，他就越紧张，心里越觉得空荡。那双眼睛的主人那么沉静，她既不慌张也不恼恨，她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像看一个陌路人。
如果她此刻气恼他，仇恨他，他反倒自在，心安理得些。等真走到面前，他却不敢再看她的眼，越看越心凉，里边分明写着，过往是云烟，一切随风逝，他不敢再看。只是盯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眼睛酸涩。他想说点什么，不，他想和她说很多，但张开的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游小黑见眼前人只是站着，却一言不发，拉着秦亦渊转身想走。
“家里还有很多你的衣服，有空去收收吧……”韩紫修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说出这么不要脸没水准的借口来。
“扔掉吧。”
“都是你亲手画的花样，那条你描画的断桥送伞的水绿裙子，你最喜欢的，也不要了么……”韩紫修的头始终没有抬起看游小黑一眼。
“……不要了。”真是，好好的，画什么白娘子断桥相遇的图，这下好了，又遇见一个许仙。
“许仙走错一步，白娘子都肯原谅他，你为何不肯？”他记得游小黑给他讲过的白蛇传。
呵，白蛇的故事，她当初是怎么和他讲的？
很久以前，有一个湖，人称西湖，有一个呆头书生住在临近西湖的镇上。一袭布衣裳，常年不变。
江南初春，细雨拂柳，西湖面上一座断桥人来人往，有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在湖底栖息修炼，看尽千年来多少翩翩少年郎，不过当做风景。只是某日适逢早春细雨，轻舟过桥，舟上的书生其实并不俊朗，眉眼青涩，笑容腼腆，看着呆憨。
白蛇忽然生出了戏耍他的心思，行云布雨，大雨忽至，傻书生把手中伞交到了她手里。寻常杭州老画伞，破旧褪色，四十八股竹，棉纸桐油。白蛇却动了心，想和他相守一时或者一世。
一千个寒暑相安无事，这飞身千年的末尾她动了心。江南好风月，早春的雨幕里有些颜色悄然绽放，有些气息暗暗萌动，行船入湖面，涟漪画成行，一池春水皱，覆手油纸香，于是，那呆头的布衣书生似乎就从寻常的风景里走进了某颗心底。
这个故事依旧狗血，简单说，就是有人动了心，有的人并不知道，他并不知道她一千年来只动了这一次心。于是等他明白，他就只有拜倒在金山寺的高塔下，去听被镇压在湖底的破碎心声。
这是一个结局悲催的故事，她不知道为何当初会说与他听。
“我不是白蛇，你也不是许仙。”游小黑叹谓，语气有些萧瑟。
“你是谁不要紧，我不会放手！”韩紫修狠狠的说完这句话，一转身，直挺挺的走了，只留一个狠倔得背影给游小黑二人。
游小黑和秦亦渊面面相觑，一阵无言。早上和谐的气氛，被韩紫修出来这么一搅和，稍微有点变味，不过二人也不甚在意，走着，就看见在街市西口有一条长长的人龙，他们沿着长龙走了一阵，还不到头，游小黑十分惊奇，“这个是排队买咱家的东西？”
“是啊。”秦亦渊笑
“真好，发财咯~”游小黑欢呼雀跃。
他们从后门进入，刚进门就看见黛黛站在门边，一双红肿的桃花眼看见游小黑就留下泪来。
“姐，你受委屈了。”
游小黑只是看着她笑，并不答话，默默的拿袖子给她擦干脸颊的泪。
“姐，你别怪母亲，她也是没法子。要怪你就怪我吧，都是我连累的你！”黛黛一下子跪倒在游小黑面前，“当年秦家夫人救过我的命，后来她来找母亲，说要她还情，母亲本来是要我去的，奈何秦夫人偏偏选中你，你从小护我疼我，更不忍让我涉险吃苦，就担下了这个冒充秦筱禾的人情。
本来你与秦哥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但蕶那个坏女人，就是秦筱禾，她偏说秦哥哥是她的，她来搅和一把，韩相爷正好来提亲，她央求秦老爷，秦老爷就允了这门亲事。”
“上次你们回寨贺寿，秦家本是不允，是母亲拜求秦夫人，才得见面，那时母亲的意思是，如若韩紫修待你不好，他就下不得山去，相国大人又如何！
黑水寨重信义，所以恩情不得不还，但自家的女儿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母亲本是让我接你回去，但她知你性情，自小自由惯了，恐怕不喜欢山寨的闭塞，遂命我下山护着你，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功夫还不差，”黛黛抬头挺胸，自信满满，“有我护着你，歹人必近不得身。至此，秦家的恩义我们算是还清了。
娘亲说，你要怎样便怎样，不必担心后果，后果自由娘亲担着！这是娘亲的原话。”黛黛说完只管盯着游小黑看，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姐，你……肯原谅我们么？”
游小黑轻笑，伸手把眼睛红肿的黛黛搂进怀里，“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何曾怪过你们。”只是一直以为不受家人重视喜爱，原来全不是，这样就很好啊，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想怎样便怎样，不必担心后果，后果自由娘亲担着！
多么温暖人心的话啊，游小黑多少年来梦回，不过盼着能有一人如此对她说，今天终于等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呢。春天果然是来了呢，游小黑心底的那点碎冰，彻底消融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狭路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