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杪》痴人三分笑

23、第二十三章：降温

　　在雷雨后明朗的春日，枝叶的绿和蝉鸣都在鼓噪着，好像把人的视觉和听觉都融化了。

　　边望南抢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邱羚宴潇走过去时，青虹老熟人们正抱臂看着她。为首的那个女孩不悦道：“边望南，你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要坐四人桌？”

　　边望南在桌面上铺开一张竞赛卷子，闻言头都没抬，闲适地在几何图案上画了条辅助线。
　　那女孩因为她这明目张胆的忽视不悦起来，刚伸出手要拉她起来，结果被一人从桌边撞开了。

　　“谁啊？！”她怒气冲冲地转头。
　　“我啊！”邱羚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转身插着腰说，“怎么啦？”

　　她其实并不想把一个小姑娘撞开，但在这里看到青虹的人还在找麻烦让她很生气，二是因为抱着东西没法抓她的手。不过反正已经开了一个如此不友好的头，她仰头对青虹的众人不客气道：“离边望南远一点！”

　　那个女孩明显被撞得很生气，在青虹也没有听过邱羚打架的流言，见状刚要开口骂人，身后一个男生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服，转头故意道：“宴潇同学。”
　　宴潇放下吃的，手指随便敲了下桌面，然后抬眸看过来，那声闷响好像是目光的余韵。

　　一中宴潇从来都没有打架闹事的舆论，但是人们对家世和个人能力都很优越的人本能就带着“不好惹”的印象。所以那个女孩很不情愿地咽下了这口气，朝着宴潇勉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拉着身后几人转身去楼上找座位了。

　　“真是烦人。”邱羚坐到边望南旁边，气鼓鼓地小声骂道，“怎么阴魂不散。”
　　边望南收起卷子，和宴潇一起把吃的摆开，闻言因为邱羚而轻笑了下：“不用管他们。”

　　这句话并不是随口的安慰，边望南性格与邱羚不同，她在做任何一个决定前都会进行充分的准备，包括心理上的，众人都因为“边神”的境遇唏嘘感慨、愤恨嬉笑。而她大概是比旁观者要更冷静的那一个。
　　如今她还走在事先确定好的那条路上，仿佛一棵树仍在奋力地结果繁衍，那些横生的小枝蔓没有必要太介意。

　　因为有宴潇在场，边望南很安静地吃着东西。反倒是宴潇邱羚聊了一会儿辩论赛。

　　“明天打苔城女中，真是头痛。”邱羚剥着小龙虾说，“语气那么可爱，质询比谁都凶。”
　　“还碰上女性辩题，队里只有潘学姐质询能不落下风了。”宴潇低声道，“放平心态吧。”

　　“春晖计划我一直心态很平和啦，而且不是淘汰赛。”邱羚小声嘀咕，“担心一下你的好兄弟陈韶吧，我担心他回头被三个小姑娘骂哭。”
　　宴潇噎了一下：“……应该不会的。”

　　“话说你们今天下午还有课对吧？”邱羚抬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夏令营的课程还是非常紧凑的，基本上每个周只有周天晚上放假。

　　“嗯。”边望南应了声，“不过我可以……”
　　“别，千万别！”邱羚现在对边望南的竞赛生涯极度紧张，连忙说，“好好上课去，下午吴岫的模联省赛就在S大办，我还没看过模联呢，想去凑凑热闹。”

　　“嗯。”宴潇把邱羚正在寻找的一袋洋葱圈递给她，“记得晚上一起吃饭。”
　　“好哦。”邱羚接过来，笑着说，“我也给吴岫带一袋。”

　　盛夏的瑔城是让人痛苦的，但全省最活跃的一批高中生如今都聚在这里，在研学、比赛、考试、夏令营之中大展身手。
　　所以许多人璀璨的青春留在这里，很多的青春正在这里盛放。

　　刚走出食堂门，边望南便被一个很欣赏她的老师叫走了，拿了一袋子没吃完打包带走的东西。
　　邱羚则低着头，正相当费力地研究举办模拟联合国省赛的教学楼到底在哪，宴潇看了眼她马上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拉了下她的衣摆，示意道：“在这边走吧。”

　　“哦哦。”邱羚比较怕热，这个暑假其实没怎么出空调房，此时有点热蒙了，反应不及时，然后就被宴潇拉到树荫下。

　　“啧。”她盯着手机屏幕叹息，“大学都这么大吗？”
　　宴潇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了冰袋和酸梅汁，闻言忍不住笑了下：“还有更大的。”

　　“好难想象啊。”邱羚说，“酽一这么小。”
　　酽城一中是个老学校了，虽然如今已经另建了国际部校区和开发区校区，但他们所在的老校区仍然很小，初中高中快二百个班都挤在不算大的校园里，同学之间好像没有距离般亲密。

　　听说很多大学生四年时间都认不全同班同学，但邱羚在酽一可以认识好多人，维持着看起来吵吵嚷嚷的热闹。

　　宴潇把冰袋和酸梅汤递给她，在她调整手里东西时拿过她的手机：“明理楼在东边，我和你过去。”

　　“可以吗？”邱羚歪头问他，“望南说你们中午有小测。”
　　“没关系。”宴潇摇了下头，“我能做完。”

　　“哦！”邱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学神的自信。”
　　“是。”宴潇已经可以从容面对邱羚的调侃了，他在十字路口前轻拉了下邱羚的手腕，手指上带着方才拿饮料冰袋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水汽和寒意，“这边。”

　　“……哦。”邱羚小跑两步拐过弯，走到他身边。
　　不知是什么缘故，可能是卓越的个人条件造成的距离感，或者单纯因为是异性，邱羚总感觉宴潇的触碰带来的存在感非常强烈，强烈到短暂的出神或不自在。

　　这是罕见的，邱羚很擅长一心二用，是个思绪头脑都相当灵活的小姑娘，她很少走神，那好似小蜜蜂般嗡嗡嗡的思绪好像忽然如蝴蝶般停驻了刹那，下一瞬又飞走了，只有水面的涟漪让她怔然一刻。

　　明理楼并不算太远，邱羚在门口看见模拟联合国省赛的海报，在踏上台阶后松了一口气。她歪着头冷敷自己发烫的脸，朝宴潇挥了挥手：“你快回去吧，晚上见。”

　　宴潇点了下头，在邱羚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此时正是下午开始学习工作的时间，校园里零星有人来往，宴潇的身形虽然挺拔修长，但同他们比起来还有股显然的少年气。
　　燥热的风拂过他的衣摆，但炎炎夏日中看一眼好像都是清爽的，是比邱羚手里的冰袋还要有效的降温神器。

　　邱羚对这个结论进行了一遍回推，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进了开足凉气的教学楼大厅。

　　今天的模拟联合国省赛上午八点就开始进行了，邱羚赶到时，恰好包括吴岫在内的最后一轮。

　　吴岫正坐在选手等候区里，穿着白衬衣和西装套裙，虽然她身形纤薄到弱不胜衣，但雪白的面孔带着轻松亲切又专业坚毅的神色，她从稿件中抬头，笑着朝向后面座位走去的邱羚招了招手。
　　邱羚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马上下午场的比赛就开始进行了，邱羚坐在多媒体教室后面，看每个选手以不同国家外交官的身份对国际事件提出看法、观点和要求。
　　这个过程非常有趣，视角也很广泛。邱羚总是对陌生事物充满好奇，低着头一边查资料一边做笔记，直到吴岫发言，才放下手机和笔正襟危坐起来。

　　吴岫在酽城一中的模联社就是核心成员，她从初一时便目标明确地加入了模联社，在能力和付出上无法被质疑。她发言严谨思辨，态度温和坚毅，目光坚定聪慧，一时间令人忘记这是这个体弱多病的高中少女。

　　当她起身鞠躬，邱羚的掌声淹没在全场的掌声中，但吴岫还是看见了她，朝她挑眉笑了一下。

　　这天的比赛马上就告一段落了，邱羚起身跑去前面，等着吴岫换完衣服出来，抢在想要合影的人面前给了吴岫一个由衷的拥抱。
　　吴岫平时在模联场上都比较稳重，但在熟人面前会情不自禁带上点小骄傲，她拎着衣服拍拍邱羚的背，笑得脸有点红起来。

　　“走吧。”合完照和指导老师打完招呼的吴岫回来对邱羚说，“距离晚饭还有一会儿，我们可以去校门口的甜品店吃蛋糕。”
　　邱羚还没有从对吴岫的崇拜里走出来，闻言乖乖点头：“好啊好啊！”

　　她还沉浸在这种新鲜活动的震撼中，也或许是最热的中午时间已经过去了，她和吴岫并肩走在S大的校园时，已经觉得没有方才那么燥热了。
　　她哼着歌，低着头给晚上也要过来聚餐的梁祁沭发了地址，然后又和店家确定了一遍定下的包厢。

　　“欸？”走在她旁边的吴岫忽然扬声道，“萧爷爷！”
　　邱羚下意识抬头，下一秒却惊呆了：“萧，萧老师。”

　　迎面而来几个长辈中间的，正是之前还想收邱羚为徒的围棋界泰斗萧纵源九段。

　　“诶！”萧纵源明显挺高兴看见她俩，抬手拍了两下打招呼，“岫儿，小羚也在啊？”
　　同长辈的社交场合，邱羚当然没法问萧纵源九段为什么认识吴岫，只含蓄地回应：“我来找朋友。”

　　“嗯，今天在S大办定级赛。”萧纵源忽然指着邱羚和旁边长辈说，语气带着种慈爱的戏谑，“今天上午那个小姑娘，真让我想到她定级的时候啊！”
　　邱羚茫然又尴尬，她第一次定级赛的时候还是个幼儿园小孩儿，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了，能让萧纵源九段记到现在，看起来还是时不时都要回忆一下解闷儿的程度。

　　“好了，你们小孩子去玩吧。”萧纵源挥了挥手，“对了，岫儿，晚上让潇潇别喝酒。”
　　“我可管不了。”吴岫无奈道，“您自己跟他说吧。”

　　“我也管不了。”萧纵源无奈叹气道，“算了，你们自己玩吧。”
　　说完萧纵源九段就和一群长辈有说有笑地离开了，邱羚木然地愣在原地，社交场合退去后机灵的小脑袋又复苏了，她拉了拉吴岫的衣服，问道：“潇潇是谁？”

　　“宴潇啊！”吴岫理所应当地回复道。
　　“欸？！！”邱羚差点一跟头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