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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德连把东西拢在怀里,再到内刑监,守门的人似乎是换了人,脸生得很,连上回最有印象的带路的那个中人也不在了。

      德连伸头张望了几眼,那几个人目不斜视,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德连放缓被风吹皱的脸,“各位公公,能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瞧一眼。”

      “不行,快些离开。”

      德连亮出衣袖下的荷包,守门的人依然不为所动,领头的那个还现出怒色,大有她不走便要治罪的样子。

      无论德连如何反复哀求,这几个人一字排开,面无表情,清楚地向她表明内刑监这道门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了。

      不仅人进不去,东西也送不进去。

      说话间,大门“吱”地一声开了,几个干瘦的中人抬着一卷草席走出来,薄薄一张草席子,脸藏在里头,看不出什么。

      德连吓一跳,心里一窒,险些站不住。

      出苦力的中人几乎擦着她经过。德连视线跟着草席子,人走过去,她看见另一头露出来的小半截腿,是个宫女的衣裳和棉布鞋。

      “手脚不干不净的烂蹄子,打量这宫里的主子都是菩萨呢,便是菩萨也容不得她三番五次伸手。”

      德连本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起来。

      她一路带来的一兜药瓶子依旧原样带回去,失魂落魄地,只能回平章宫。

      进门的大院落里,中人们正做晨间的扫洒,风吹断的枯树枝、被耗子药毒死的耗子、七混八混的泔水桶,德连强忍着不适经过这些污糟的东西。

      几个宫女站在一旁做监工,她们略有些体面,并不上手,不过指点几句。

      “茶婆虫冬日里都不来的,偏就这些耗子,白白惹人恶心,隔三岔五就有一两只这样肥硕的,都不知道是在哪里偷吃的。”

      “真是作应人,咱们娘娘怎么不养一只猫?贤妃宫里不是有一只么,把这些耗子叼得远远得吃下肚,眼不见为净。”

      “你知道什么,猫这样的畜生跟狐狸差不多,一股子媚气,娘娘最不喜这样的做派,要睬不睬地勾人,咱们宫里还是指望这些耗子药罢。”

      德连才穿过院子,老嬷嬷像是等候她多时了,在廊下朝她招着手,她人老,嗓音还余了两分干练,“莲儿,你来。”

      德连走过去,跟着她进了淑妃的暖阁。许是因为这两日来得太多了,一踏进来便有一种晕眩感。

      淑妃似笑非笑地看她,“莲儿,你见着死老鼠了吧?”

      德连藏好袖子里的瓶瓶罐罐,行了一礼,“娘娘,奴才见着了。”

      “哦,你寓所那个小偏院老鼠也多呢,别看天这样冷,就是找不着吃得才跑出来的。”

      德连低着头,在等淑妃的下一句话。

      “唔,你去了景阳宫罢?”

      “是,奴才去了。”

      淑妃问:“怎么样?”

      德连抿唇,犹犹豫豫地抬头,淑妃正眨着奕奕的眼睛盯着她,这举动沾了一副小孩子天真的样子,却更让人哆嗦。

      “娘娘,我那个弟弟身上有伤,您能不能……”尽管犹豫纠结,话还是说出来了。

      但淑妃居然没有发火,她“啊”了一声,“莲儿,还好你在这提醒了一句,本宫险些忘了。吴嬷,拿金疮药去,咱们莲儿的弟弟还在内刑监呐。”

      德连进不去,但淑妃派去的人肯定不一样,她肚子里有一个没落地的娇贵人,宫里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老嬷嬷听了,低头敛目:“是。”

      淑妃又把目光转到德连身上,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热切和笼络,“莲儿,你放心罢,这些本宫会替你考虑的,药一定会送到那个中人身边。”

      德连不再看她,“奴才谢娘娘大恩。”

      老嬷嬷又走进暖阁,手上的托盘好几样东西,淑妃点头,便叫她上内刑监走一趟。

      老嬷走了,屋子里突然陷入沉默。

      “怎么样,莲儿?”

      “娘娘……”

      淑妃抓着身后的厚垫子,慢腾腾地挪了一个位置,德连欲扶,她摆摆手,看也不看,好在身下都是后褥子,也没有磕到。待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淑妃手扶上了隆起的肚子,“唔,本宫身子有些不好,你去请圣上来瞧瞧本宫呢。”

      这怎么也不该是德连的活,但淑妃冰冰凉凉的话,嘴角牵起但却没有一丝笑意,德连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

      半个早上都在东奔西走,现下又要往乾清宫去,德连感觉自己像一只陀螺,被淑妃的鞭子抽打着,不停地上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身不由己。她进宫这几年,第一次感到这样痛苦。

      淑妃叫她杀人,她真的要为春山的命拿走另一个人的命么。

      到乾清宫,在宫门口压根进不去,有传话的中人问她是哪个宫来的,德连如实说了,但这中人还是狐疑的样子,淑妃常找人来传话,从没有这样的人来,但事情又关乎淑妃的身子,这中人不敢全然不理,派了一个跑腿的进去把里头一个秉笔叫出来。

      秉笔出来,觑了她一眼,“淑妃娘娘身子不好?请了御医了?”

      德连不敢说谎话,“没有。”

      秉笔咂了嘴,淑妃惯常使这样的伎俩,她时刻盯着宫里风声,定然知道这时候乾清宫有什么人,还偏这时候来,叫他们奴才难做,他绷脸道:“圣上眼下在里头有事呢,既然没请御医,想必娘娘没动胎气,你且在这里等一等,过一会等圣上闲下来了,再着人去替娘娘通报。”

      德连隐隐约约猜到了,她垂下头,乖巧地应道:“是。”

      这秉笔说得“圣上在里头有事”也并非是胡编乱扯的瞎话,事关皇室子嗣、江山社稷不能说不算是“有事。”

      圣上新得了一张曲谱,寻了京城里最好的若干个玉石匠,连夜刻在了一块玉石面上,用松木作底座,将玉石竖起来,光的一面刻了曲谱,另一面雕了李缚湘自刎投江的情景。

      圣上还新得了一个美人,钟鼓司的乐伎,家里获罪罚没进来的,原来的姓除了,只叫丹娘。她进宫有几个月了,但圣上前两日才发觉她的身上有一团跟皇后相似的女气,说不清是什么,但叫他着迷。

      眼下,皇上正和丹娘共处一室。乾清宫的偏殿书房,丹娘坐在玉刻的曲谱前,圣上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要放在琴弦上。

      “丹娘,你再弹一曲。”

      再难得的曲谱每日百十遍也要腻了,况且令丹娘不适的是身旁这具明黄色的躯体。他时不时地贴近,在她的侧脸上呼出茶与酒混合的口气,手上还要不规不矩,一会搂上腰,一会摩梭她的手面。

      丹娘背过半张脸,他是圣上,是她全家无故获罪的罪魁祸首,是杀父杀兄的仇人。这样近地凑在她面前,只让她觉得恶心无比。

      但在给圣上眼里,她这样清冷不屑的模样,很有曾经皇后的风范。皇后有些老了,但她不一样。姣姣的脸蛋,他凑得那样近,也挑不出一处瑕疵。她眼型上挑,天然一副诱引的媚态,却总是闪躲着看向另一边。而他是帝王,她不能完全不敬。

      丹娘是乐伎,善抚琴外,音色也是上佳,翠如黄莺,那样不屈的表情但嘴里却说着婉转的话,圣上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丹娘?”

      他是圣上。丹娘只能微微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拨上一根弦,一曲又开始了。

      仍是《双江叹》。弹琴的时候,圣上到后半段总会痴迷地闭上眼睛,她这时候才感觉有一丝放松。

      李缚湘到底有没有自刎投江,如今已经不可知了。圣上相信他一定有,一个人自戕而留下的旷世名作,才值得他这样珍爱。

      丹娘埋怨李缚湘把曲子写得这样短,一曲很快便结束。圣上如一条蛇一样爬过来。

      “丹娘,你弹得真好。”

      丹娘淡淡地,“奴才的琴艺在钟鼓司只算是中流。”

      “朕说你好,便是好。”

      丹娘不作声,不动声色往边上移了一点,她闪躲的目光因为微微上翘的眼角平添了几分风情,欲迎还拒。

      圣上心荡神摇,他是后宫的主人,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况且他已经给了她太多尊耀,别的人求也求不到。

      圣上一把抱住她,手扣在她面前,嘴唇贴在她的后脖颈上,迷恋地,“丹娘,朕喜欢你。”

      丹娘知道圣上的心思,他想做什么并不多加掩饰,她以为她的冷脸会让让他厌烦,却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这几日,圣上还算克制,却在这时候突然不顾规矩。

      丹娘下意识地要挣开他的怀抱,“圣上!”

      圣上从这生气紧张的语气里听出了欲擒故纵。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他已经体会到了随心所欲的快乐,人要杀便杀,朝说不上便不上,不管怀中的人作何反应,他都不会放开。

      丹娘气恼地捶着他的手,她是闺阁里养成的小姐,做不出孟浪的事。更何况,这人是圣上,她的家族死在他手上,宋家也死在他手上,绝不可以!

      丹娘的力气太小,细瘦的胳膊那么一点粗,打在圣上健悍的手臂上,像是闺房情。趣,圣上严丝合缝地擦着她的背,“朕会宠爱你的。”

      桎梏越来越紧,她越发透不上气,仰头向上看去,空荡的屋顶数根粗壮的大梁,此刻若是上面能垂下一根白绫,丹娘一定毫不犹豫地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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