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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伍枝呆了一下,从窗棂望去,弹琴的人一袭灰青的衣衫,侧着坐在榻上,看不清脸。他正半俯身对着古琴,手指滑颤,似在回味刚刚指尖翻弦的感觉,明明是兴起,却生生停住了。

      宋明勰察觉到有人,起身看向外面,看衣装是个宫女装扮的姑娘。

      内学堂是教中人读书的地方,这里伺候的人也都是中人,宋明勰皱眉。

      伍枝还醉在听到的三两声里,见他看过来,轻轻地问:“大人怎么不弹了?”

      宋明勰心头掠过有几分惊异,看她神情想来是略懂欣赏音律的宫女,倒是罕见,但《双江叹》曲谱只传到乱声这里,后面的就失传了,不过他也无心解释,淡淡地应声道:“不弹了。”

      伍枝站着不走,宋明勰也不管她,自顾自地翻他的书,不过边上有人,总是要分心,翻来覆去两遍,还是不通。

      宋明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书,走到门边问她:“姑娘有什么事?”

      伍枝从她的梦里破出来,对上宋明勰的眸子,“没……没事。”她说完就低头走了,看也不看他,他是外头的大人,本就不该单独见面。只是走到回廊拐角,又忍不住回头。

      宋明勰还站在门边,也在看她。

      伍枝的心翻滚起来,心房烧了炉子,热得她脸都发胀,又退回去几步,离着一丈远,她盯着宋明勰的眼睛说:“大人的琴弹得真好听,只是——大人弹错音。”

      轮到宋明勰呆了一下:“什么?”

      “这曲子应是商音——《双江叹》不当是羽音。”

      多年以前的往事突然涌上来,她的娘亲那时候脸上没有疤痕,还很温柔,伍枝还是个勉强说得清话的小孩子,娘亲抱着她弹琴,也教她拨弄琴弦,日日夜夜,娘亲弹得都是这支曲子。

      可惜她那时候年纪小顽皮,更不懂得珍惜,学得七七八八,还惹娘亲生气。直到后来,没了娘亲,也没了琴,这首曲子只能在记忆里空荡荡地回想。

      回廊转弯那里传来脚步声,伍枝用袖子擦了擦险些流出来的眼泪,低头快步走了。

      出了内学堂,又走出去好远,伍枝才脱了刚刚的心境,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春山的。人没寻到,她心里气也上来。

      回到尚膳局,却发现春山在院里站着。人来人往的,她不好直接发难,等走近到他身旁,才压着怒火问:“你怎么还敢来?”

      春山被这话冲得不知所措,脸上一片迷茫,“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伍枝看了看周旁,大家都在做自己的差事,可听了那些话之后,她总觉得多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你跟我来。”伍枝说完也不看他,径直走了。

      等出了尚膳局,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确定四周无人,伍枝才对着他不客气道:“哼,凭你也敢肖想莲儿?”

      她鼻音里重重出了一声,春山听出许多不满和蔑视,她的讨伐还在源源不断地朝他输出:“进了内学堂识得两个字,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考状元吧?不过是挨了一刀的下贱奴才,你也配?你要是识相,从今往后不许在莲儿面前出现!”

      伍枝的话说得伤人,春山看着她横眉怒视,料想是有事发生,按下心里刺痛,平静地问:“姐姐,可是莲儿出……\"

      他话没说完,便被伍枝打断:“不识相?不要以为你是黄长随抬举的人就有什么头面,中人就是中人,你记好自己是谁,不要生了不该有的念想。”

      伍枝说完,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春山无力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焦急起来,她的话固然伤人,但最担心德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到这里,春山赶紧跑去司礼监。

      吕苹身边有几个秉笔,宫里但凡风吹草动都能知道,宫女中人若是犯了事,也要经他们一手,先问审,再报给吕苹处置。

      春山疾疾地跑回去,却看见这几个秉笔悠悠闲闲地瘫在躺椅上,面前放着火炉子,一边舒服地烤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趣闻。春山猛一冲进来,倒把他们吓一跳。

      “春山,莽莽撞撞地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看他们悠闲的样子,春山放心许多,规规矩矩地答道:“奴才寻黄长随有话要回,是奴才冲撞了。”

      “嚯,不妨事不妨事。”问话的那个本来被他惊得坐起来,听了之后又躺回去,“怎么到这来找,长随现下跟着老祖宗呢 。”

      “打扰各位秉笔,奴才先退下了。”

      不是惊扰到上面的大事,春山心里才平静了一刻,想到些什么,又不安定起来,思虑一会奔去找王凤吉。

      王凤吉在偏厅的小值房里,看到春山一脸沉郁地走进来,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值房里没有其他人,春山也问得直接,“最近可有听到什么?”

      王凤吉眼神变得躲闪,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也吞吞吐吐,“……什……么?这……”

      春山对着他的视线,除了丢冻住那一次跟老祖宗回话,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硬,“你知道什么?说给我听。”

      王凤吉不是想瞒他,只觉得那些话头传得难听,不必白惹不痛快,“春山……”

      “等等。”春山转过身去把门关了,又回来,“你说。”

      “你跟和均馆小伙房的那个小宫女……”

      跟春山猜想得一样,他不确定传到哪一步了。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颤,“然后呢?”

      “说……你们做对食了?”

      这话令他脑袋里刹时轰然,他再也难以镇定,两条腿发胀,一下子站不住,王凤吉赶紧扶住他。

      春山沉默片刻,咬牙自己站住了,“你还听了些什么?”

      王凤吉禁不住他追问,把那些传得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一遍,真真假假,但都不是好话。末了,又添上一句:“你别在意这些……”

      春山闭上眼睛。

      王凤吉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春山推开他的手,睁眼,也不说话,就往外面走。

      一晃好多天,那些传言也没什么人再说道了,伍枝去打探宫女们的口风,都说是司礼监那个没品级的中人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以为自己有点脸面才对着尚膳局的宫女发痴。

      伍枝心里满意,面上淡淡的:“还算他识趣。”

      德连在小伙房再也没见过春山过去,有时不当差陪着伍枝在尚膳局里,也没看到春山等人来取吕苹的膳食。

      伍枝见她频频向外面张望,心不在焉的,嘟着嘴喊她:“莲儿!”

      德连猛一回神,看她脸上有点不悦,问道:“怎么了?”

      伍枝摆出严肃的面孔,直视她的眼睛:“莲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呀。”德连躲开她。

      回了寓所,春山送的那盆绣球花还在窗台上摆着,她上了床铺把盆栽拿下来,抱在手里欣赏,跟别的娇嫩的花比起来,它的茎长而粗,一簇团的小叶子密密地挨着,在这冷天里也绿阴阴的,不怪花草匠送他们底下人这个,好养活。

      以前听人说,绣球花有几个颜色的,也不知道这一盆开出来是什么样的,且慢慢地等春天来。

      德连把盆栽抱着,紧紧抱在怀里,脸伏在它的茎叶上,见不到送它的人,她的心竟空落落的。德连说不上这种感觉,有好长一阵了,她慢慢地也悟到了一个词。

      寓所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瞧见她低垂的脸颊上生了两片红晕,比着绿叶,是这枯燥冬日里没有的好景。

      一定是春山这几日太忙了,抽不开身,他们那里是近身伺候圣上的,被差事绊住也是常有的事。无妨无妨,明日就是冬至了。

      冬至,德连在小伙房里准备了八宝粥,本来按照丙忠乡二旮寨的旧例还要喝鸡汤的,但僧人还在,这里禁荤腥,只能将着单喝粥了。

      八宝粥用到八种料,粳米、芡实米、薏米、白扁豆这几样是尚膳局就有,莲子、枣、桂圆和百合是春山应了冬至的约后,第二天就送过来了。

      借用着小伙房一口没开的锅,从傍晚就开始烧火,伙房里当班的宫女们都干完差事都盛了一碗,“莲儿,你手艺可真好。”

      北风呼呼地,吹得窗户纸哗哗地响,冷天里一碗热粥下肚,胃里舒服。

      伙房的宫女心里感激,“莲儿,你回吧,剩下的我们来收拾。”

      德连连忙摆手拒绝,“我多事熬的,怎么好麻烦你们辛苦。”

      “这有什么,我们不是也吃了。”

      德连要等春山,便胡诌了一个理由,“我们那里冬至开锅的人收锅,才算合礼。”

      她这么说,其余人就不好再承揽活计,忙完伙房的事,一个跟一个走了,“莲儿,你也别太晚。”

      “好。风大,你们慢些。”

      伙房里剩她一个人,德连把窗户紧了紧,总感觉窗户缝里漏风,坐等右等,等不着人。德连几乎望眼欲穿,推门穿过院子,一直到偏宫的大门边站着,狭长的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冷得捂住手里的汤婆子,靠在门框上,伸着头还在望。

      很远处有灯笼光亮,德连心一激动,以为是春山来了,巴巴等着,那灯笼却是一闪而过,是了,春山来也是走黑路,再晚也不会提着灯笼的。

      始终不见人,又怕灶膛里的柴烧尽了,粥冷掉,德连想了想又跑回去。果然灶膛里火光将熄,她赶紧往里面放木柴。手伸进萝筐里,不注意,手指尖扎进一根木刺,出了血点子,刺辣辣的疼,德连吸了一口气,借着灶膛里面的火光,把木刺拔出来。

      倘若是春山在这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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