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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   四处都在落雪。这是片梅林,一片没有尽头的梅林。
      他在这片梅林中,感觉疲惫而寒冷。繁花似锦、芬芳扑鼻,带着让魔生厌的清圣佛气。
      然而这次,他却不急着找路出去。只安详地在林间踱步。
      一丝陌生又熟悉的音色从梅林深处传来。是叶笛的声音。他再一次,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如此清越、纯净、冷寂、淡泊的旋律……
      远远地,他又看到那条背影,这次,似乎清楚得多。他行至与之两丈相隔,停下脚步,凝目而望。
      叶笛声戛然而止。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双澄静的碧眸,多么陌生又熟悉!
      然而,那个人身上却没有魔气,有者,只是淡淡的梅香、以及平和的佛气。
      他与他对望着,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切景物越来越淡——
      鸠槃神子张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痛楚向他袭来。杀劫立在一旁,用渐渐暗淡下去的光晕笼罩主人,曾是无坚不摧的刃身,布满裂痕。
      神子没做任何挣扎,又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鸠槃神子,汝这个疯子。]
      带着低沉共鸣的声音自空中响起,比之往常,虚弱得仿佛随时可能断气。
      [汝藏得好深。毁吾,汝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汝之一生,只为这虚妄的顶峰之景?]
      鸠槃神子沉默了很久,缓慢、慵懒地开口,道:[随尔想。]
      [汝应该知道,只凭杀劫之能,保不下汝。而汝还活着,不觉得惊异吗?]
      [或许有些。不过,既然尔都还活着,那也不足为奇了。]
      [……吾保汝,是想问汝一个问题。]
      神子半睁开眼睛。杀劫的光芒越来越弱。
      [吾之于汝,到底是什么?]
      [吾讲过,吾就是尔,尔还不明白吗。]
      长久的沉默后,响起低低的自言自语:[没错。汝就是吾。若那个时候,吾不是选择力量,吾将与汝一样。汝……是吾失却的自我。]
      神子轻轻笑了起来,道:[真可怜。]
      那个声音突然愤怒起来:[不,汝不是吾!汝连命都在吾掌中,汝凭什么来可怜吾!]
      杀劫的光芒最终消失了。一片黑暗中,神子闭上了眼睛。[尔可杀吾。]他讲。
      [汝以为吾不会?]黑暗的空间,随着这虚弱的咆哮而扭曲。忽然,一切又平静下来了,那个声音突然笑了起来。[不。吾不会杀汝。汝这样的魔,不配得到如此痛快的死亡。]
      神子默然不答。
      [吾非旦不会杀汝,吾还要将汝送离此地。]
      闻言,神子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淡淡道:[哦,是吗,多谢。]
      [……告诉吾,吾会救你放你,这亦是汝算好的吗?]
      [这不重要。]
      [哈!好个不重要!好个鸠槃神子!]
      随着那低沉的笑声,鸠槃神子突觉额头火烧般地疼痛,血液就像沸腾似的炽烫。他闷哼一声,抬手抚住额头,摸到一片温湿。血顺着手落入黑暗,在虚无的空间激起道道涟漪。
      [吾予汝赦道之力,汝欠吾一命!还清之前,无论汝走到何方、变成何样,汝之血脉都与魔境相连!]
      [但汝回不来!汝将失去汝的过去——包括汝一族在魔界的存在与历史,吾通通要抹去!汝将被永远放逐,然后,汝之血肉,将成为吾称霸诸境的道路!]
      虚弱而凶恶地如此宣告后,那个声音消失了。鸠槃神子沉默了一阵,伸手握住了杀劫的剑刃。鲜血顺着杀劫流下来,汇成了一条狭小的、红色的通道。
      [真抱歉,吾已至终点。新的生命,会有新的过去、新的存在意义。鸠槃神子……将一去不返。]
      [别了,另一个吾。]

      后世均知这样一个传奇:异度群魔侵略道、苦两境,胜券在握时,魔界突逢天灾,魔军顿时溃散。道、苦境趁机追击,以牺牲道境为代价,将魔界重新封印,战火遂熄。
      除了那个天灾之外,这个传奇大体上离事实不远。
      事实是,很幸运地,有了袭灭天来的仗义,魔龙的身躯终于是勉强没散架。这个异魔的至高存在也很争气地挺了下来。毕竟是生死攸关了,它不再游戏性地隐瞒自己的存在,主动联络上残存的高位魔将。魔龙的存在,从此自传说变为了一种实在的信仰。在陷入休眠之前,它做了几件事。
      一是将残余的力量分成数份。一份用于制止魔域的继续崩溃;一份用以暂时维持赦道,给前线诸将以撤退的时间;一份给予旱魃升级到了不死之身,用以抵抗道、苦两境的反扑;此外,它选中九祸,赐其力量,治理后方。
      魔权天授,加之天灾魔祸,外界征伐,魔域持续了千百年的明争暗斗,才算是真正告一段落。众魔上下齐心,内服九祸,外从旱魃,共渡难关。
      最后,魔龙没忘记自己曾放过的狠话,竟还留了份力量给众魔洗脑,千方百计篡改历史。可以预见,鸠槃一族的辉煌,不久便会淡去,再不被魔谈及或忆起。
      但是,鸠槃神子不能忘。朱厭被赐给一名红发、冷酷的年轻魔将,同时赐予的,还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火焰印记与开启赦道的任务。这名魔将,在不久之后,凭借狡黠的心计、出类拔萃的武技,在魔界与道苦两境最后时期的战役中建下傲人的功绩,成为了魔界新的战神。
      做完这一切后,魔龙精疲力竭,晕然沉眠。
      魔龙休眠之后,形势又起了些变化。
      却是魔界稳住了阵脚之后,旱魃发现其实己方只是略占下风,异境之争,胜负还很有转寰余地。
      九祸是慎重型的,还是建议退兵,休养好了再说;旱魃本性就比较豪放凶悍,加上升了级,单挑砍高手砍得乐不思蜀,自然是主张不退,直接车平道苦两境。
      九祸说收兵,一开始很坚决,但见到旱魃确实厉害,赦道也还能撑些日子,渐渐话也就软了。如此魔境与道苦两境又周旋了近两年,旱魃乐极生悲,终于中了埋伏,被玄宗高人击出魔心,光荣仆街,留下一帮来不及撤退的魔军面面相觑,幸好有吞佛童子全力擀旋,指挥突围成功,没有灭团。
      旱魃仆得倒干脆,自此之后,九祸可就惨了,又得组织后方,偶尔还要上前线掩护撤退,忙得脚不沾地。同样忙的还有吞佛童子。这魔战场、后方、断层三头跑,一边学习,一边实习,能者多劳,千古至理。
      这个时期,魔界老将们凋残殆尽,所幸后浪继续往前闯,颇出了些像吞佛童子这样的魔才。其时,魔界败局已定,在一干后起之秀的辅佐下,九祸指挥大军且战且退,最终魔界被封时,好歹留了片青山,何况还拉了道境掂背,也算败得不赖。

      赦道外的杀场,众魔在做最后的争斗。
      扭曲的空间中,无数异魔,用血肉之躯为同胞撑住渐渐闭合的赦道,只为一线生机。
      这一幕在年轻的战神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在几名死士的保护下试图突围。死士一名名牺牲,终于,年轻的战神成功突围,化红光而去。最后一名同行者的血溅上他的白衫,在他心中烙下了如此的誓言——吾不会辜负汝等!
      远处的高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捕捉赦道的一切。自然,他没有忽略那道势如破竹、突围而去的红光。杀场上,人人都在忙着剿灭眼前的魔,没有谁去追。他却撩起披肩,遮住面孔,纵身追了上去。
      这么一前一后地追逐。年轻战神很快便发现自己被跟上,他见机极快,先远离战场,复将对方引到无人处。
      对方看来是专为逼杀而来,什么话也不讲,径直刺出一剑,竟是绝顶的高手!
      年轻的战神大惊,化出朱厭勉强挡下,却被震退好几步,刺骨的寒意向他逼来,还有……魔气?
      他正惊疑中,对方却也停剑不发了,语音低沉,明显是刻意变音,道:“朱厭……从何得来?”
      年轻战神凝神戒备,道:“汝亦是魔。”
      对方垂下了剑。战神看到,那把剑上,有很多裂痕,而持剑者的问题,更是奇特:“然则传闻中,近两年来,出现在战场上那赤发持朱厭的魔界战神一直是你?”
      年轻战神听出蹊跷,反问道:“汝以为是谁?”
      ——战神愿追随鸠槃魔君左右。
      ——傻孩子,尔忘记了吗?魔魔皆有其位置。吾生死皆在吾位,无论何种情况,尔不应自弃尔位。为何尔还是……
      朱厭闪烁的火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年轻战神有点疑惑地看着自己兵器反常的火光,他一头火红的长发随风飘舞,依稀便是记忆中那执着、高傲而热切的红色。似是而非,物是人非。
      蒙面者沉默了许久许久,缓缓化去了手中长剑,负手低低地长叹一声,道:“你走吧。”
      这样的感觉似乎在哪里……年轻的战神凝视着他,若有所悟,道:“汝是……那年顶峰冰梅畔之魔!”
      “哈,尔不走,吾断首。”
      这是承认,亦是又一次揭伤口。重任在身,要避免无把握不必要的死磕——吞佛童子强压怒意,转身离开。
      望着吞佛童子的身影消失在远方,蒙面者负手踱了几步,揭下覆面之布。
      碧色的双眸。眉心,有一枚火焰烙印。
      ——是怎样的奇缘,让这少年先得吾许诺一命,又得战神之朱厭?
      他垂下眼睑,莫名地想起了峰顶那棵梅树,自己呵护备至,那样完美,却终有一枝,折于这名少年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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