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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败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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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眼镜抽出另外一份资料,平静地叙述着,短短几百个字便交待完了莉兹的前十七年人生。
他念完资料后,把资料合上,静静地注视着她洋娃娃般侧脸,鼻子小而挺翘,脸蛋有肉感但很秀气。他并没有追问她,拿她奴隶的身份,拿她孤儿的身份,拿她红灯区女郎的身份,拿她监狱罪犯的身份来打压她。
可能有一丝同情作祟,也有一丝好奇驱使。
他问:“你完全没必要流浪,完全可以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就凭你的条件,这不是什么难题。”
她的确没靠男人养,但她一直在男人手里挣钱,她觉得也差不多,而且更有安全感。
但她此时无意回答他的问题,她听完她前半生的叙述,同样的,一幅画面在她脑海中展开,不过是充满血污的,是破败的小屋,是刺鼻熏人的香水,是充满恶意的宰杀羔羊的狼。
她不是个喜欢回望过去,思考未来的人,但她好像是过得挺惨的,步步危机。
所以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缓慢地转过头,正脸看着金丝眼镜,她的眼里是少见的迷茫,就像个待宰的小羊羔。金丝眼镜不再看她。
她问:“先生,那个最西边的小镇叫什么名字?”
“匀洛镇。”
她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那我母亲还活着吗?”
“不见踪影。”
她点点头,也没再说话了。
金丝眼镜问:“你好像不是很在意奴隶身份?”生为奴隶,从小被打压排挤,男的做最肮脏的工作,女的做最下流的工作,自卑懦弱在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这是他审讯了这么多人的经验之谈。但莉兹完全不同。
“哦,奴隶啊,在意的,这个身份让我活得艰难一些。”
“但我并不觉得低人一等。”
“那个不是\'据说\',我的确是当年红灯区引流量最多的托,我可厉害了。”
“而且,如果没有入狱的话,我很快就能自己单干,开家修理厂,甚至再过几年,把自己设计组装的车送去参加万石滩比赛。”
她不禁感叹,专家就是专家,让她这个只顾眼前利益的人回顾过去,畅想未来,告诉他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后,金丝眼镜对她挥手,“好了,莉兹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她点点头,和金丝眼镜握了一下手,提着裙子准备离开。
罗波腾地从位置上跳下来,“沃斯先生,我用五百银元的时薪请你过来,不是让你们来聊天的!”
沃斯看着谎话陪审团,他们同样也注视着他。
莉兹很明显,胡言乱语,谎话连篇,污蔑公爵,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货,不用沃斯出手,他们自己也能观察出。
沃斯拿下眼镜,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布擦拭,松口道:“是的,莉兹小姐,的确在说慌。”
莉兹刚刚提着裙子走到门口,就被一大群冲进来的狱警按住,她还想挣扎一下,拿出霍德华家族的徽章,强行掰扯几句。
沃斯此时背对着她,她听到他说,“莉兹小姐,那个徽章其实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撬下来的吧,比如,方向盘之类的。”
沃斯刚刚靠在莉兹的沙发上,能看到她胸口的徽章,边缘有凹进去的痕迹,很容易看出是被金属工具撬的。
其实,就算他不说,他身后的一众陪审团也会揭示这个真相。
结局已定,她不仅活不了多久,还得受到重重酷刑。黑海监狱的酷刑,可是用来对付重刑犯的,她熬不了多少天。
狱警强行压着她的肩膀,她不得不跪下,跪在她的锦衣华服里,红色裙子在地上撑开,就像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
罗波踩着她的裙子,附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就在你胡言乱语的时候,我已经替你想好了死法。”
“把你关在地下水牢,那里阴暗不见天日,污水冰冷刺骨,那可不是你温暖的飘满花瓣的温泉,那是从贫民窟的下水道里引过来的,你猜猜那里有什么?”
“体掖分泌物,性工作者的病菌,流脓病人的脓水,腐烂老鼠的死尸,我准备把你的下半身浸泡在那里,你说最后会得什么病?”
莉兹愤愤地瞪着他,咬牙说:“我的刑罚不是这个,你在滥用私刑。”
她装作张牙舞爪的样子,心里知道一点用也没有,声音禁不住在颤抖。
狱警把她的手脚捆好,拖去地下水牢。
她一边被拖行,一边骂他滥用私刑,触犯帝国法律。
她被拖到监狱里,她的声音回响在监狱楼。
“你知道对我用私刑是什么后果吗?你在向霍德华家族发起挑战书,你的头颅将会被挂在公爵的战马上!”
监狱里的犯人纷纷来围观,只看到罗波跳起来甩了莉兹一巴掌,然后拿起铁棍殴打她,第一棍便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好像立即掉到了锁骨,她滚在地上,第二棍便看准时机,敲在她的膝盖。她一开始还会大叫几声,接着只剩下呜呜咽咽,最后躺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裙摆展开来,血从玫瑰花里渗出。
两天后,黑海监狱地下水牢。
水牢的石门才打开一个缝,沃斯就胃里的酸水往喉咙上涌,给了值班狱警一百银币支票后,他鼓起勇气走进去。
狱警在他身后道:“两天了,不知道死了没?”
那种味道就像是发酵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垃圾堆,又因为空间密闭,味道更为浓烈,浑厚,一立方毫米里挤了亿万的肮脏分子。
他打开手电,照在她的身上。
少女还是穿着那套艳丽的衣裙,双手被大铁环吊着,污水几乎齐胸,她的头垂着,脸朝下,离污水不过十公分。
她好像觉得有人在叫她,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就在耳边。
有虫子在扎她的后脖子,她觉得有点痒,想拿手去抓两下,却听到了铁链晃荡的声音,嘶,这虫子怎么没完没了了。
她睁开眼,看到了沃斯,他正拿着手电照她。
她一阵晕眩,感到双目失明了一阵。
“莉兹,你感觉怎么样?”
很冷,全身僵硬,没有力气动,甚至没有力气颤抖,想闭上眼睛睡觉。她也是这么做的,眼睛睁开一个缝,她又闭上了。
这会,又有虫子在扎她的手腕,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有力气动了。
“莉兹?莉兹?”
是沃斯先生在叫她,他好像一直在叫她,真是没完没了了。
她睁开眼,在微弱的手电光下,她看到男人的西装裤管,还有一地的针筒,那针头也太长了,都可以取她的骨髓了。
“沃斯?”
她不太敢相信是自己的声音,像是老人沙哑的耳语。
沃斯正在举着挂瓶,听到她的声音,蹲下来,惊喜:“你感觉怎么样?”
“你……救我?”
救她?她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我救不了你。”
“那你?”
她实在不明白,他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来救她,那一地的针筒,可得花不少钱。她记得,有天夜里她发烧了,菲尔带她去药剂师那里,一针花掉了菲尔厂里一个月的利润。
“……延缓你的死亡。”
他拿着一块压缩饼干,靠近她的嘴边,“肉蓉味的。”
她抬起头看他,“罗波说,他会把我做成人彘,放在酒坛里泡,你知道什么是人彘吗?”
她有点疑惑,一个人怎么可以塞进酒坛里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感到手边的动静,莉兹正在吃那块饼干。
他道:“对不起。”
“你的职责让你必须那样做。是我自己惹事生非,上帝是该惩罚我了。”
他不答话,再给她一块饼干,喂她一点饮料,然后说:“我记得我曾经去过沃克少管所,那年你正好也在那里。”
沃斯站在边缘,她在中央,离他还有点距离,她想靠过去吃饼干,却十分费力。
她说:“裙子吸了水,好重。”
再尝试了几次,恐惧蔓延全身,她开始颤抖,水应该是冰冷的,但她的腿好像感受不到水的温度。
她开始慌乱了,泪花掉得很快,她边摇头边说,声音断断续续。
“我的腿……我的腿,它……它抬不起来了,它不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