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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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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玄看不顺眼的人有很多,比如书院刘夫子、谢池、他四姐夫贾三思、表哥徐青松、家门口卖小吃的西施大姐,总爱调笑他的杨侯世子,看守祠堂的牛老头,还有他爹身边的老管家和他娘身边的李嬷嬷,还有三姐身边的宝眷,还有大哥身边的长随……
这些人他通通都看不顺眼,但那又怎样,人家还活的好好的。
他也奈何不得人家。况且,估计人家也看他不顺眼。
所以,就算他们四个在书院再霸道,也不能说揍人一顿就揍一顿,就连皇帝也没这样霸道的。听说小皇帝现在还要被几个内阁辅政大臣压着,皇帝尚且如此,何况他了。
他上有老爹老娘管着,外有白麓书院夫子教谕管着,内还有长嫂长姐看着,也就在同窗和朋友外人面前摆摆花架子罢了。
苏景玄叹气,荣毫荣墨给他提着书箱打着伞,给他开了角门。书院六日一休,今天沐休日也不得轻松,还要来付什么劳子文会。
荣墨小声道:“少爷,三姑爷和李大人,李少都在里面,跃小少爷也在,小的在门外等你。”
荣毫跟在后面把书箱给提进去,便退出来。这是一个水中榭,亭榭中下有活水流过,鲤鱼跳跃其中,亭中有风吹动帘幔,舒服适宜。
苏景玄一进去,正襟危坐的李槐庭就隐晦的对他眨眨眼,示意他坐到旁边来。
可是四姐夫贾三思轻咳一声,“景玄坐我边上来。”贾三思是庐江城下属祁县的县丞,主管文政农事,每月都会来庐江城一次,每次待上三四天,然后每次以文会友。
可是这近来一段时间来了竟然说要带苏景玄在身边教导,让他沾沾文气。
苏景玄心里哀嚎,面上笑容依旧坐在了贾三思面前,上首坐的是本地知县李大人,也是李槐庭的亲爹,下首一人是本地学政,主管考试事宜的。还有三四个老举子,酸秀才的。
李槐庭事先和他说过,都是本城有名的才子。才子不才子的苏景玄不知道,就是知道这群学究很烦人,说句话就要掉书袋用典拷问出处,仿佛没了典籍出处就不会说话一样。
比他们书院的夫子还让人头疼,烦人。偏偏不能耍脾气,这里每一个人都比他年长比他有本事。
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苏景玄清楚的知道自己能活的这么潇洒肆意是因为他出身苏家,所以他在这些人面前也不可以给苏家丢脸。
在这个以文会友的水榭中,硬撑着听了许多魔音穿耳,一直到李大人开口,“三个小子把今日所见所得做一篇习文,交由贾大人品评。去吧,一个时辰后做出。”
苏跃李槐庭苏景玄三人躬身退下,一出了水榭,三人便快步走出这个小院,苏景玄才算活过来,用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憋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我腿都僵了,写习文,写……”他眼珠一转,“苏跃,你帮我写好不好。”
苏跃摇头,苏景玄又把主意打到李槐庭身上,凑过去,拉成调子喊“槐庭哥哥,你都是秀才了,你帮我。”
李槐庭敲了他一下,“少琢磨有的没的,我爹还在,我可瞒不住他。”他看了一眼荣毫,“走,我们先写了交上去。”说罢让书童带路,又吩咐跟着他的书童去买吃食和茶水。
几人在一处廊下摆了书案,拿出纸笔便写出来。
苏景玄有些抓耳挠腮的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就是不好动笔。他刚才是听了,可是真的没听懂,那些诘屈聱牙的酸文差点让他睡着。
他们今日来的是学政的园子。不好去人家后宅,只能在前院待着。在离水榭庭院找了个地方,日光有些强烈。苏景玄写不出什么来,便趴着睡了。
李槐庭和苏跃写着写着一抬眼看见他睡得迷糊和舒展,脸也红扑扑,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苏跃想要叫醒他,李槐庭拦住了。他拿过另一张纸张,思索片刻写了起来,其后又删删改改。
后来苏跃也写完了自己的,拿过那一篇接着写起来,两人知道苏景玄肚里没多少墨水,而这回这么多人在,苏景玄也不能丢脸,更何况,他们都知道贾三思有意针对苏景玄,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苏景玄只觉自己才睡了一会人就被推醒,揉着眼睛,整个人懒散又不耐烦,苏跃拿了一篇给他,“小叔,李大人叫我们过去。”
苏景玄又灌了几口茶,囫囵吞枣的看了苏跃给他的文章,高兴的不得了。李槐庭让他先别得意,赶紧誊抄一份,别忘了还有贾三思在。要是被他看出来,苏景玄回到家又是一顿揍。
苏景玄照做誊抄完毕后,三人又回了水榭,三篇作文被几位大人一一点评后,还问了他们一些问题。苏景玄答得磕磕绊绊的,明显感觉到贾三思不满。
然后李大人还是笑呵呵的说不错,让他们都退下了。本来还要他们作陪吃饭,但是贾三思咳嗽一声。李大人意识到什么,大概是席间他们有不少活动和一些不方便的话要说,便放三人离开,让他们自己活动。
三人这才真正的可以离开这个园子,并且能够自由活动了。虽说夏日未到,但苏景玄晒了半宿还是微微出汗,看看天色已经到了中午,也懒得再有什么活动。
三人便直接跟着李槐庭去悦香楼吃了饭喝了茶,听了会小曲儿,又要看雀儿,又要人上来表演逗趣儿的。
苏跃不经常跟着自己这位小叔出来活动,自然不知道吃个饭还有这么多花样。原来的金刚鹦鹉已经失宠,这是掌柜新得的台柱子,一只金黄羽毛的翡翠雀鸟,叫声悦耳动听,十分昂扬,苏景玄逗弄着雀儿,一张如玉侧脸流露出喜爱之色来。
苏跃道:“小叔喜欢,何不将其买了,带回家。”
李槐庭替他回答,“你小叔今天喜欢这雀儿,明天就将之抛到脑后了。”
“说得对,再说这世间我喜欢的东西很多,不能样样都买回去。”苏景玄有自知之明,喜新厌旧的很,偏偏要大言不惭道:“我将它买回去,它只能我一人欣赏,留在这里,别人均可欣赏。好物共赏,也是功德一件。”
李槐庭听了这话笑着对苏跃道:“别听他胡说,他不买回去,只是囊中羞涩罢了。”上次挨了打没了月钱,不到下个月这人恐怕手里不会有钱胡闹了。要说挂账当然也可以,但苏景玄不耐烦这样。挂账后家中会知晓,又是一阵说教。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家是盐商发家,偏偏他爹恨不得家中子弟全部做官,也不想想做了官要是不贪,哪有这等锦绣高脂富贵荣华的好日子。
“在我大侄子面前给我留点脸面。”苏景玄慢吞吞的说,又剥了些瓜子喂给小雀儿,便又坐回原处,喝茶慢品,给两人斟茶,又听了楼下琵琶曲,吃饱喝足间和李槐庭告辞领着苏跃回家。
回到家本想休息,但贾三思已经回来,又喊他过去,估计是发现那作文敷衍,想寻他麻烦。苏景玄不耐烦听他唠叨,在外是给他面子,回到家中便不想让这便宜姐夫再烦他。
他径直不理回到自己院中小憩,春困秋乏,酒饱饭足真是修生养息睡觉好时节,谁耐烦听唠叨。
谁曾想他这一睡下,那边贾三思和苏玉婉吵闹起来。这对小夫妻成婚五六载,尚无子嗣,平日里聚少离多,矛盾不少。贾三思醉心仕途,做了个县丞经常下乡劝课农桑,平日里也沽名钓誉弄一帮门课搞什么面子工程,阿谀奉承也没少做。
苏玉婉不耐烦随他下乡过苦日子,在内宅苦哈哈的活着。她闺阁在家的时候家中还给了她几个铺子让她经营,与贵妇人交往喝酒品茶话锦绣,她宁愿在铺子里做讨价还价做买卖。她这样做的最主要原因是家中婆母难缠,处处苛责她。
苏玉婉索性就不回婆家了,在娘家猫着,偏生贾三思有求于苏家,不敢得罪岳家,加上县丞一职忙碌,也随她了。苏万云不管内宅事,苏夫人对此不置可否。
苏玉婉便从年前回门庆贺后一直住到如今。贾三思此次回城也有接自己娘子回家之意。家中老娘言辞犀利,说苏玉婉成婚五载,一无所出,要给儿子纳妾。
贾三思心动了,他三代单传,子嗣可谓大事。如今二十有五,膝下无子愧对列祖列宗。且每日归家冷锅冷灶被窝湿冷阴寒,孤枕难眠也难以忍受。苏玉婉当然不能容忍他纳妾,于是吵闹一番还是跟着回去了。
苏玉婉来朝弟弟道别,苏景玄没忍住,“四姐,要不和离吧?”苏景玄看不顺眼贾三思就是因为他家不做人,慢待苛责他四姐。虽然四姐回娘家不说,但是兄弟姐妹几个也能觉察出来。四姐在婆家日子不好过。
苏玉婉一愣,“胡说什么呢。”她勉强出声,“和离哪有那么简单。”苏玉婉看着弟弟,心中一片慰烫,苏玉婉比苏景玄大十岁,她成亲的时候,苏景玄还不到十岁。如今弟弟却是长大了,知晓冷暖了。
苏景玄如何不知,当时成婚时候父母双方脸色就不太好。这几年三姐没少提委屈了四姐,这门亲事是祖母在的时候定下的。贾母是祖母娘家的一个侄女,家道中落来攀亲,祖母晚年昏聩胡乱做婚事应下了。
父母想退婚,贾家却着人上门提亲。苏家开始嫌弃贾家家道中落,只有寡母,后来贾三思人才不错,同意婚事。婚后资助女婿读书中了举人,又活动活动给弄了个县丞,如此这般也还好。
可是贾母那人却苛责四姐,站立做规矩,拿着内宅腐朽那一套整治四姐。四姐每日伺候婆母,夜半才能休息,贾三思自诩孝顺,也整日宿在母亲房中,这样如何能有孩子。
偏生那婆子整日里琢磨要儿孙满堂,给贾三思塞丫鬟纳通房的。他们家倒不是那么霸道,不让人纳妾生子的,可是明明苏玉婉还年轻,何必如此急匆匆的吃相难看。
苏玉婉也不是吃素的,这样,她就断了几个嫁妆铺子给贾家的支出,也不插手贾家中财物,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一分不出,更不会拿着娘家势力去帮贾家族人运作。这样更惹得贾家生气,话里话外苏家不会教女儿,仗势欺人。
三姐和大嫂说的时候也不避讳他们,苏景玄那时候就问过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离。如今大庸朝和离归家再嫁均是稀疏平常之事。他听母亲说过那杨侯夫人就是二嫁之身,更别提当朝小皇帝生母也是二嫁呢。
可是她们只说他小不懂,如今四姐也是这样说。苏景玄冷哼,“四姐,你一句话,我就将贾三思揍一顿,打得他不能自理。”
苏玉婉哭笑不得,“你揍他有什么用。行了,我的事情自有打算。”父母之命如何违背。苏玉婉此次回去已经有了主意,便又嘱咐弟弟许多,让其好好习文,认真读书,便离开。
苏景玄闷闷不乐好久,后荣墨来说于少爷来了,他才打起精神,于逢初冒出来。
“好啊,怎么在这里发呆,快,时间不早了,走。,我找到了个好物件。来,你小子眼毒,帮我掌掌眼。”
于逢初拉着苏景玄出了苏府,上了马车,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下车后进了一处古玩书画店,赏玩阁,于逢初一边走一边说,“给老爷子的寿礼,可不能被坑了。这家店新开的,里面玩物不少,你也选两件,我掏钱。”
苏景玄一路走进去,琳琅满目的珍品挺多的,排列也不错。
于家老太爷和于逢初他爹都爱古玩附庸风雅,明明做的是铜臭生意,偏偏说自己是书香门第,逼着自己后代拼命读书,家里字画墨宝古玩多如牛毛,如今是庐江城内有名的儒商。
可是据于逢初背地里卖老爹,说他爹收的古玩字画十之六七都是假的。偏生他恐被别人嗤笑,不愿意说出来只做了冤大头。好在他家老太爷身子硬朗,还能撑着于家一段时间。
他爹还有个好儿子,于逢初的大哥于尚贤已经成家立业,于老太爷索性略过儿子直接把家业给长孙。
这次于家老太爷大寿就是要说这个信号,给庐江城的商会介绍于尚贤。
于逢初自己是家中小儿子,吃穿不愁的,可是掌管家业对他来说也是头大,他和自家老爹是一样的性子,爱好美人和古玩,一掷千金不在话下。
但有一条好处是于逢初听劝。明明是喜欢那件掌柜的介绍的古剑,说这把古剑要一千三百两,先前让他们过来的时候定金都给了三百两,但此刻苏景玄微微摇头,他立刻不买了,要掌柜退定金。
掌柜的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冤大头,如何肯。
但他们两个纨绔也不是吃素的,苏景玄还没见过要强卖强买的,他面色一冷抽出那把古剑,重重一拍,笑起来,“掌柜的,你这赏玩阁是不是不想开了?”
掌柜的坚持这就是真的,是他们不识货,“两位要是没钱,可以赊账,何必如此作态?”
于逢初也露出阴沉沉的笑,问掌柜的,“我看着很好骗?”他家是有钱,可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一千三百两他也要攒好久,每个月家中给他支出才一百五十两,要不是老爷子过大寿,母亲贴补他买礼物,他也拿不出一千多两银子。
掌柜的本来见来了两位少年郎,看那做派是草包纨绔不识货,想着敲他们一笔。现在见他们耍横,面上傲居又底气十足,便知道这群少年不好惹。他眉头一缩,赶紧去后面找了个人问,不到一炷香又出来。
掌柜的弯腰讨好赔罪道:“误会,绝对是个误会,小人刚来庐江,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少爷见谅,这把古剑就算是赔礼。”
苏景玄扔了古剑,坐下,吊儿郎当的晃着退,“当小爷没见过市面,一把破剑就算了。”这古剑仿得不错,但也值不了三百两银子。他虽然纨绔,但也不能白白做冤大头。
于逢初更怒,刚才这掌柜的舌灿莲花,他心头惊喜,如今丢人丢分,他已经看到二楼有好几个人往这边看,似乎在嘲笑他。
于逢初恼怒地要砸了多宝阁,偏生那掌柜的吆喝着这可不能砸,这三千多银子啊之类的,嘴里喊着少爷喜怒,那边又窸窸窣窣的拱火。
苏景玄本来因为四姐的事情心情就不好,如今更是火大,特别是这掌柜的口口声声说赔礼,却愣是没把定金退回,话里话外是他们咄咄逼人的意思。
苏景玄在庐江城内还经过这待遇呢。他起身,吹了个口哨,“砸了,小爷赔得起。”言罢,一下子踢翻了多宝阁,接着又瞄上了柜台上的几件花瓶古董摆件类的,拿过便要砸。
店里的小二们过来拦着,一些客人怕惹祸上身赶紧出去,掌柜的一边拦着他们一边送客,一边还哎呦哎哟的求饶说让他们东家过来。
这时候一道清冷声音传来,“你们闹什么?”谢池一身青衣锦袍,侧身护着一位少年,手中握着一块飞过去的瓷片,手指出血了,眼神黑沉沉的看着苏景玄,压迫下的冷意让人头发发寒。
苏景玄抬头,伶俐乖觉的笑了,“如你所见,砸店。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