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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痛哭 ...

  •   下人端了托盘上来,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上桌,四溢的香气直直钻到人的鼻子里来,教人不由得胃口大开。
      沈相宜在一旁帮衬着布菜。这活计本不该由他来做,他只消坐在那里摆出主人的架势就好。可他自觉得不是个善攀谈的人,赵钧意呢,又不肯同他多讲讲每日的事情,他端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要放在何处。倒是谢了这一桌菜来得及时,他能脱身不时同下人们讲讲话,打破四周凝滞的空气,不显得那么尴尬。
      这一举动让下人们很是亲近面前的贵人,明明是府中的正房夫人,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谈话间也温雅有礼,偏生长得也好看,讨人喜欢。反倒是侧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闹起脾气来,东西打碎一地,让他们平白添了许多事情做。
      人人心里有杆秤,都拎得清清的,自然都愿意亲近沈相宜。虽不敢同沈抒摆脸色,平日里也是能避则避,生怕沾了晦气,私下里的闲言碎语更是不堪一听。
      那菜肴一道道呈上来,又一道道布好,沈相宜也瞧出了端倪,今日的菜色比往常丰盛许多,还都是照着沈抒的口味来的,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那碟小花糕更是让他坐实了心中所想。
      其实沈抒并不爱吃花糕,这种小贩当街卖的东西更是不会沾身,总觉得马蹄踏起了风沙,这些小物什又没什么遮盖,饱饮了一番,再吃到自己的肚子里着实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沈抒心软,看见寒夜里老人家瑟缩成一团仍不肯归家,只为了赚钱给自己病重的妻子买药,沈抒买下了他所有的花糕,转天就下了好大一笔单子,让人拎回了重重一兜花糕。
      老人家捧着沉甸甸的钱袋,欢喜自家的妻子终于有救了,不至于抛下自己伶仃一人走那黄泉路。那花糕沈抒是没碰的,悉数分给了府里的下人。
      后来听说那老人家的妻子慢慢好转,身子不好也没到要咽气的程度,还能帮着操持家里。老人家的生意也慢慢红火起来,摊子前攒了不少人头。
      沈抒在他家买了许久,后来生意好了就少去了,一来排队确实麻烦,二来这花糕的滋味府里人都觉得腻味了。
      然而这档子事不知道赵钧意从哪里打听到了,以为沈抒喜欢,常常派人去买,沈抒那时分外喜爱他,和他好得蜜里调油,捧着几块小花糕感动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那架势就差到了供起来,每天再上三炷香的程度。
      沈抒又怕给放坏了,拖到不能再放了才肯吃,还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给了沈相宜一块。沈相宜很感谢自己只分得这一块,免得吃坏肚子的厄运。后来沈抒长了记性,早早便与他分吃掉,因为沈抒自己并不能吃完,甚至沈相宜怀疑他并不喜欢并有着十成十的证据。
      他默不作声地回到位子上坐好,赵钧意杯中的茶水已然见了底,他正想取过茶壶来斟上,便被赵钧意用手势止住了。
      方才去唤沈抒的婢女这才回来,身后空落落的没有一人,赵钧意的脸色可见地沉了下来。
      那婢女低垂着头,说道:“叫了许久的门,侧夫人不应。”
      “我去看看吧。”沈相宜欲起身过去。
      “不必。”赵钧意站起来,“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
      赵钧意没喊他一同去,沈相宜不敢擅自跟上,像被赵钧意的话钉住了一般,老实地坐在那里。
      他不安地用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衫,心里暗暗祈祷沈抒同赵钧意不要再起什么争执了。
      他知道沈抒苦,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日夜盼着他能早日想开些,好让自己免得终日惶惶,胆战心惊。
      沈抒的房门一向紧紧闭着。赵钧意到了沈抒门前,叩了叩门,听不到里面的脚步声,也没有别的动静。
      他控制好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尽量平静,说道:“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出来吃饭。”
      回答他的是一阵寂静,透着些骇人的气息。
      这个时间并不是沈抒惯常休息的时间,哪怕人在睡觉也该听得到他敲门问话的声音,更何况沈抒一向浅眠,前几日更是因为一记惊雷吓得整夜不敢合眼。
      “沈抒?”赵钧意拔高了自己的声音,又重重地叩了下门。
      无人回应,赵钧意便取了随侍的剑,直接用蛮力破开了房门。
      屋里静悄悄的,不曾点灯,眼前只瞧得见模糊的影,入鼻有细微的血腥气。
      “沈抒!”赵钧意的声音开始发颤,内心也惶恐不安。他等不及随侍燃上屋里的蜡烛,就自顾自地凭借印象去找屋里床榻的位置,却因为太过忙乱磕到了桌角,赵钧意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
      烛灯燃上了,眼前忽地亮堂起来。
      瞧见眼前一幕,赵钧意骇了一跳,顾不上这突袭的疼痛,踉跄地奔过去:“去把医官叫来!快去!”
      他奔到床边,失力地瘫坐在地上,鼻前的血腥气愈发浓烈。
      他看见沈抒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是可怖的苍白,秀气的眉毛因为痛苦狰狞地皱在一起,手垂下的地方晕开了深深的血迹。
      多年刀尖舔血的军旅生涯里他见惯了这种场面,哪怕直视断肢残骸,自己的内心早已如枯潭,平静无波,而如今却被一抹红扰起惊涛万丈。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在这昏眼的血红面前保持清醒,沈抒割得并不深,也没有割对地方,沈抒只聪明在了知道在趁自己回来之前有所行动,而自己今日回来得又早些,还有时间可以挽救,不至于落下终生的悔恨。
      尽管如此,赵钧意心底还是生出了莫大的慌张,压迫止血时自己的手都在不自知地颤抖。
      直到医官到的时候,他让到一旁去,听那蓄了山羊须的老医官说之后好生休养,多补一补身子,才放下心来。这才察觉到背后的冷汗浸透了内衫,浑身脱力松弛下来,仿佛自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是自己。
      沈相宜得了消息也忙赶过来守在床前,看着沈抒直掉眼泪,抽抽搭搭也止不住,样子好不狼狈。自己方才失态也该是这副狼狈样子,或许更甚。
      而沈抒此时安安静静地卧在床上,身体小小的抽搐已经平息下去,只有眉头还皱着。
      赵钧意伸手把他的眉头抚平,摩挲他的眉眼面颊,心起惊涛万丈,久久难以平静。
      犹记得沈抒是很怕疼的人,自小金贵,细皮嫩肉的,受不得一点剐蹭,无意伤到了哪处,都会苦着脸指给他看,软软地跟他撒娇:“赵钧意,好疼。”如雪般白净的皮肤上每每受了伤,都会落下一片红,惹眼得很,叫人心疼。
      可现在呢,沈抒竟狠心到往自己身上割刀子。赵钧意兀自红了眼眶,如何也不敢想沈抒是在何种心境做出了这种事,而这一切又少不了他的责任。
      是他把沈抒逼成这样的。赵钧意无力否认,同沈抒未曾受伤的手掌五指交叠着,抵在额头前,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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