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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领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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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这个机构对蓝苏而言很陌生,像逼一个拿斧子的樵夫拿绣花针。
同样,霍烟也陌生——尽管她结过三次婚。
“我说,霍总。”
工作室外,助理江枫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
“其实,不用真的领证。反正之前也都是办个婚礼,做做样子而已,只要老宅的人信,外面的人信,不就得了?”
跟了霍烟三年,江枫已经学会她的经商思路——用最小的成本,谋取最大的利益。
平时的话虽然多些,但十分机敏,也会看眼色,霍烟一直留着,从最开始的小跟班,一路提拔到专职助理。
她说这话时,蓝苏被造型师带进去换衣服,休息室只有她跟霍烟两人。
霍烟正在平板上浏览这个季度的业绩报告,发丝从额侧垂下一缕,被她拢到耳后。她听着江枫的话,头也没抬:
“现在的人不好糊弄。”
不论是网上拿放大镜的吃瓜群众,还是霍家那群虎视眈眈的野兽,稍不注意,就会跌落深渊,满盘皆输。
“可是,领了证,事情就复杂了。而且,”
江枫压低声音,“那天看蓝浩天的脸色,蓝苏,可能都不是二小姐。蓝家好像藏着什么秘密,这个蓝苏,可能来者不善。”
霍烟将文件拖到最下方,在落款处签下名字,点评道:
“就怕太善。”
她这人,不怕鬼神,不怕阴邪。要是生在古代,要么是玩弄权术的帝王,要么是权倾朝野的佞臣。算计、构陷、戕害,这些东西伴随她整个童年,早已习惯。
她不怕恶人,因为她自比极恶。
她只怕善,因为世界上没有善人。
啪。
平板黑屏,霍烟递给她,冷冷道:
“婚姻不过是笔交易。我想借此牟利,蓝家同样也想。至于是双赢还是决裂,走着瞧。”
江枫仔细想了想,听懂她的意思:
“我明白了。”
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这个神秘的蓝苏,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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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苏第二次化妆,也是第二次见霍烟。
由于要去领证,造型师给她换了一件白色衬衫,下面配一条豆沙色阔腿裤,颇有大家闺秀的含蓄和清雅。
领证就一张照片,专门做造型有些浪费。
但蓝苏正在努力改变这种观念。毕竟,在古董圈里,蓝家的地位当之无愧排上前三。她是“沉睡多年终于苏醒”的二小姐,理当有这样的派头。
柔软的长发披在身后,额前的碎发用发膏固定,蓬松柔顺地分向两边,露出额头和耳朵。
“亲爱的,你的耳朵这么小啊?”
造型师有些吃惊,盯着那薄薄的银耳般的一片,“只有我一半儿!”
蓝苏错愕地看向镜子,她从前的头发如拖把般披着,额、耳、颈遮得严严实实,从未评估过自己的长相,也未发现,耳朵真如造型师说的,似乎只有常人的一半。
“我不怎么照镜子。”
她找了一个不暴露身份的理由。
造型师秒懂:“噢我知道,听说你很小就那个......生病了嘛,最近刚醒,没来得及熟悉身体,正常的。”
所谓生病,便指的是发生在真正的二小姐身上的,9岁因为变故,成为沉睡的植物人。
“嗯。”
蓝苏点头,她发现,很多时候不解释全,剩一点留白,旁人自然而然地能自圆其说。
“好啦!”
造型师拍了下她的椅背,“妆弄好啦!看看,还满意不?”
蓝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纯白衬衫,豆沙色外套,长发披垂至腰,一个月前,她还在俄罗斯的边境殊死一搏,不想,突然之间就成了娇妻。
还是人畜无害的那一类。
造型师还在介绍:
“妆没有给你化很重。你的五官本来就很漂亮,眉毛细细的,鼻梁窄窄的,就跟你做的淡妆。看,这颗痣都没给你点。”
蓝苏左眼角有颗泪痣,褐色的,在清纯的长相之上平添了几分忧郁。
她不懂妆造,但淡妆很接近她平日的状态,舒服很多。
“好,谢谢。”
顿了顿,问:“霍总不化妆么?”
造型师笑着解释:“霍总的妆造是一早做的,说是要去接您,所以我们早上就去她府上做了。”
府上,很旧时代的词。
其实更普通的说法,是“去她家”。但蓝苏并未觉得奇怪,因为她跟霍烟一样,没有“家”的概念。要么说“府”,要么“宅子”,要么“房子”。
看来,这个造型师跟霍烟有段时间了,连说话习惯都一样。
那天恰好工作日,去民政局的人不多。排到蓝苏二人时,她们只在大厅等了3分钟。
一进去,工作人员便引领着去了拍照室,坐到一大块鲜红的背景布前,面朝镜头。
“哎~对,两位看这边啊!”
摄影小哥十分热情,想用上扬的音调改变二人脸上的凝重。
“再靠近一点,左边的小姐姐挪一点哦!”
霍烟坐着轮椅,蓝苏便只能坐一张同高度的凳子,方才助理江枫来摆凳子时,按照霍烟的喜好,隔了20厘米左右的距离。
挪近点么?
蓝苏犹豫,霍烟看起来不喜欢跟人太近。转头看向这人,是斧凿刀削一般的雕塑侧颜,看一眼便觉得冷。
“挪么?”蓝苏问。
霍烟摘下眼镜,没有回头,一如既往地平视前方。
“挪吧。”
于是,蓝苏将凳子与轮椅挨到一起。按照印象里的结婚照构图,上半身也往她身上靠去,臂膀贴着臂膀。
贴上去的瞬间,那人的手臂一硬,鼓起肌肉的幅度。
即便隔着两件白衬衫的布料,蓝苏也清晰感觉到僵硬的肌理。那是趋于身体本能的,对突然靠近事物的戒备。
蓝苏不解,余光瞟到这人侧头过来,于是也转过去,迎上的,是近距离放大的面孔。
与东方人全然不同的,大刀阔斧的立体的五官,即便眉骨也格外有攻击性。浓黑的眉,高挺的鼻,尤其,是为了拍照特意摘下的眼镜,那失去镜片过滤的,如冰蛇一般的眼睛。
蓝苏愣了一下,她发觉,这人有一种危险的美感,肆意、强迫、阴狠、毒辣,似乎这具残疾的躯体只是一副皮囊,骤一撕开,便能跑出一头野兽。
“太近了。”野兽跟她说。
“噢。”
她乖乖挪开,将凳子也往外移了10公分。垂眸的时候,鸦羽般的睫毛微颤,起了一丝涟漪。
“这样呢?”
“可以。”
蓝苏照做,没有恼怒,没有不安,却也没有任何欢愉。在面向镜头时,表情恢复如常,冷着眼睛冷着脸,没有丝毫情绪。
摄影师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无论眼神、谈话、还是脸上的表情,这两人都跟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太不一样了。知道是来领证,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谈合同。
“那个,稍微有点严肃哈。”
他颤巍巍地建议:
“来,笑一笑呢?”
于是,霍烟意识流地勾了下唇角,蓝苏生硬地绷紧唇线。
摄影师:“......”
5秒之后,重新建议:
“要不,你们想想开心的事情?”
蓝苏:“想了。”
霍烟:“没有。”
摄影师:“......”
于是,从业八年的摄影师拍出了职业生涯最严肃的一张结婚照。结束后,他目送二人的背影远去,不断挠后脑勺:
“嘶,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欢笑啊?”
就拿这对来说,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长相,要性格有长相,要是笑着拍一张,多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冰山美人?
他腹诽着,殊不知,这对冰山美人在办完手续后,冰山一号从包里掏出一枚戒指,递给对方。
“我有戒指了。”
蓝苏解释说,同时亮出右手的指环。这是上个月,在蓝家的时候,霍烟给的“聘礼”。
霍烟不由分说将新戒指递过去:
“那是求婚戒指,这是结婚戒指。”
“求婚?”蓝苏诧异,“什么时候?”
霍烟本想说,上个月在你家,将你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就算求婚了。
但这话在口腔里过了一遍,觉得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于是咽了回去,选了个更有人情味的做法——
抬手,将蓝苏无名指的戒指扒下,举到半空,用谈判的语气问:
“你愿意嫁给我么?”
她理解的人情味,就是把戒指扒下来,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补一句,你愿意嫁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