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酥心糖》林薄望

5、第五颗糖

　　天色渐晚，幽蓝色的幕布铺满整个天空，朦胧月光洒进屋内，映得苏辛的脸格外柔美。她讷讷地看着对面拉开了窗帘的房间，空空荡荡，心里突然就堵的慌。

　　而宋亦可乐呵了，躺在新房间的大床上又打滚又翻跟头的，欣喜得把头都给磕床头柜上了，捂着头咧开一方嘴角直抽冷气。

　　虽说这间屋子调子粉粉的，太少女心，不合他意，但要比起被苏辛撞见他换衣服，宋亦还是很乐意呆在这儿。

　　“宋亦，你爸回来了，下来吃饭。”

　　“好嘞！”

　　他从床上一弹而起，趿上棉拖鞋，大长腿几级台阶并跨着来到客厅，一屁股粘在皮椅上就不挪地了。

　　宋宁致推他：“你给我起开，这老子的位置！”

　　宋亦晃悠着大长腿，扬起脸看他，据理力争，毫不示弱：“又没刻你名字，先到先得！”

　　袁莉端着一大碗鲜嫩鱼汤出来，放在桌上的隔热垫上边，见这爷俩又在争位置，每人背上拍了一巴掌，念叨：“每天都争，哪天谁来帮我拿一下碗筷，我都要觉得你们是不正常了！”

　　宋亦死死扣住椅子，反正是不让步的，翘着嘴向袁莉解释：“妈，你不知道，这个位置最好看电视了。”

　　饭后爷俩被遣去洗碗，宋宁致想起前天那小姑娘这么紧张宋亦，便笑道：“和那女娃咋样了？”

　　“什么咋样？”宋亦将水龙头扭到最大，清凉凉的水哗啦一声喷出来，溅了他一身，赶紧又往回扭了一点，然后拍了拍棉袄面子上的水，挽起袖子，有模有样。

　　“就那天冲出来帮你忙的小姑娘，你说你要考核她来着。”

　　宋宁致又递给他一个盘子，宋亦一时洗不过来，在灶台上堆了好多。

　　“没过关。”宋亦淡淡答道。

　　盘子越堆越多，宋亦看着自己满手的泡泡，没来由的烦心，冲了手甩一地的水，嚣张地叫嚷：“老子不洗了！”

　　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子，就被他爸拎了衣领，语气严厉：“你给我滚回来，在谁面前充老子呢？”

　　“啊！爸！你手上有泡沫！”宋亦扭着身子，拍掉他爸的手，跺脚原地直跳。泡沫顺着他脖颈一直流到后背。他回眸瞪宋宁致，眼神阴鸷哀怨。

　　他爸傻乎乎地笑着，看着自己带着油渍泡泡的手：“抱歉，忘了！”

　　“你咋不忘了吃饭呢！”宋亦油嘴滑舌地回了一句，没等宋宁致发怒，赶紧溜之大吉。

　　“你小子又教育我！”

　　——

　　宋亦洗完澡，看见爸妈躺在沙发上互相抱着看电视剧，画面上又是那种哭哭啼啼的场景，他便理性地提醒了一句：“妈，一会儿可别又哭了啊！这片头都写了，本故事纯属虚构，你再信这些多傻啊！”

　　“你这冷血孩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袁莉见他又要来破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情感，挥了手撵他走。这正合了宋亦心意，他想出去玩，原本还苦于没借口，这下可好。

　　“哎！你要去哪？”宋宁致见他在玄关换鞋，呵了一声。

　　宋亦嬉皮笑脸，长围巾一甩搭在身后，嗓音干净欢快：“外边凉快我去外边呆着去！”然后，猛地一甩大门，跳进软软的雪地里。他想了一下，先去林衍家拿回游戏机，然后再约他一起去陆玠家玩儿。

　　陆玠家有一个杂货间，摆满了各种有趣的玩意儿，他爸是研发青少年玩具的，有些失败品就堆在那里面。三个少年总是改装了一下后，玩得嗨极了。

　　宋亦到徐家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他在外边隔着窗玻璃瞅见，也就没进去打扰，自己去了陆家。

　　是陆玠开的门，手里捧着游戏机，头也不抬地叫惨：“妈，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饿扁了！”

　　闻见一声嗤笑，陆玠缓缓抬起头，语气有些冲又有些开心：“你怎么来了？！”

　　“咳咳，你刚才叫谁妈？”宋亦是不会放过任何嘲笑他的机会的，非把陆玠逼急了要跳起来打他，他才好像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陆玠剜他一眼，没好气：“叫你妈，行了吧！”而后，丹凤眼一挑，笑得奸邪有目的：“好妈妈，你儿子饿了，给做饭呗！”

　　“我哪会！”

　　宋亦平时在家也是只管饭上桌了张嘴吃就行，哪里见过生米是怎么做成熟饭的。他挠了挠头皮，转着黑悠悠的眼珠，打了一个响指：“哦，对了，林衍家还在吃饭，你去蹭一顿吧！”

　　陆玠摇了摇头，顺势跌坐身旁的沙发里，揉着瘪瘪的肚子，皱鼻子：“那还是算了吧！他妈做的饭太清淡，不好吃。”

　　宋亦一时也没主意了，问：“你家就没别的零食吃了？”

　　陆玠点头，哀怨冷冽的眼风扫向宋亦：“也不知道是谁给吃光的！”

　　呃，宋亦听出来了，这是在说他，闭了嘴默不作声。要是林衍说他，他还会顶上一两句，若是和陆玠顶嘴，只怕是吵一整个晚上都没人肯先服软。

　　“哎，也不知道苏辛家吃了没，要不我们上她家转转？”

　　“我不去！”

　　见宋亦板了张脸，好像和苏辛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模样，陆玠倒有些替她愤愤不平了，垂了眸温和开口：“我看苏辛挺好的，人小姑娘犯啥错了，你老这么不待见她？”

　　“她嫌弃我送她的糖。”宋亦声音软了下来，努了努嘴，大眼睛弥漫起一层水雾，是感到委屈了。

　　“呵，这个呀！”陆玠淡哂，替苏辛说好话，颇有点好男儿气概，“人家才刚来，怎么知道你那些糖那么宝贝。再说了，男孩子让一下女孩子是应该的！”

　　宋亦紧了紧眉头，审视着陆玠：“我发现你不太对劲，老帮着她说话。”他按住陆玠双肩，桃花眼惹人醉，话音里略含笑意，是不怀好意的笑：“说，今天去她家，她给你啥好处了？”

　　被宋亦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陆玠浑身不自在，推开他实话道：“没有！”而后，正了脸，语气带着几分强制性：“我一个人有些不好意思，你必须陪我去！”

　　宋亦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眼睛鼓得圆圆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手指着陆阶：“你！不好意思？”

　　“哎呀！新搬来的，我总要给他们留下点好印象嘛！”陆玠说完，趿拉着棉拖鞋往楼上跑。

　　“你干嘛去？”

　　“拿个东西。”

　　后来，宋亦见陆玠拿着一颗牙下来，心虚地噤了声，想起自己上午收拾屋子的时候，嫌那东西没用给扔掉了，现在特怕他提起。可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亦，我给你的你还保存着吧？”

　　“嗯……”宋亦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大脑发出电波，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不能露出马脚。他波澜不惊地朝陆玠点了点头，很骄傲的样子，“那自然！”

　　“那就好。”陆玠点头，心里很是满意。

　　两位少年关了灯锁上门，随着沿途的暖橘色灯光一齐往苏辛家走来。

　　这边苏家一家人刚要开始吃饭，听见敲门声，遣了苏辛去开门。

　　朱红色大门打开，门前站立两意气少年，一红一黑，一个笑容灿烂，一个一脸的不情愿。

　　“苏辛，你家吃饭没？”陆玠小声问，腮帮子鼓鼓的，眼眸亮亮的。

　　“正要吃呢。”苏辛让陆玠进屋，然后将宋亦拦在外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就变得这般幼稚，有意刁难他，挑了细长眉毛看他，问：“你也是来吃饭的？”

　　宋亦摇头，转身就要走。陆玠叫住他，他无奈，又转过身来，却不肯低头，很冲地回了一句：“是！”

　　苏辛很宽顺，包容了他的臭脾气，半笑着，柔声细语：“快进来吧！”

　　后来啊，苏辛总是越来越纵容宋亦使小性子，一副“天戳穿了，她替他补上”的派头，宠的他无法无天。而陆玠就会在那之后猛拍一下宋亦后脑勺，给他一记“爆炒栗子”。他就是看不惯宋亦被她在心尖上那样捧着，他怕他越来越习惯享受那种感觉，就像他习惯了他小时候这样对他那般。

　　但是，不论以后怎么讨厌排斥苏辛，在这天晚上，陆玠确是做了回好助攻。

　　饭桌上，两少年吃得狼吐虎咽，一个是因为饿，一个是因为菜太对胃口。其一望着辛芷，小嘴油乎乎：“芷姐，我以后还能来吃饭吗？”

　　辛芷笑：“当然，随时欢迎！”

　　因又说起年夜饭家里只有他们仨太冷清，宋亦赶紧插嘴提议：“我们家也只有三个人，要不一起过年吧！”

　　辛芷是同意的，苏辛自然也同意，苏炳也就跟着同意了，反正他也是只管到时有饭吃不饿肚子就成。

　　宋亦也是在放下筷子，抬眸瞥见苏辛脸上明晃晃的笑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受美食诱惑，居然说了要和她一起过年？哎，实在是不应该！

　　一顿饭结束，墙上的钟指向了九点半，陆玠这才惊呼自己呆的太久了，他妈回来要没钥匙开不了门，匆匆道了别道了谢就要离开。

　　苏辛送他至玄关，告诉陆玠，她找到他的牙了。陆玠很是感动，默默攥紧手心里的那颗牙，心想：真是个好姑娘呀，这么重视别人的心意，便将宋亦之所以对她态度冷淡别扭的原因告诉了她，想化解他俩的矛盾。

　　苏辛望着还在餐桌前坐着的宋亦背影，薄薄的唇轻抿，眼里溢出江南山水的秀丽美好，嘟囔了声：怪小孩！而后，心情再不似之前那么沉重烦闷，像踩在了云朵上，跌入了蜜罐子里。

　　也不计较是谁先跨出了那一步，总之，无形之中确有一股风轻轻地有意将他们吹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