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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逐鹿3 ...

  •   何谓大局,这是一个很唯心的定义。对一个平民来说,是家;对亡国之子来说,是国。

      知子莫如母。原身不适合复燕这件事,燕皇后早在托孤信中提出,但偏生原身是个犟脾气,他身边的人也不知缘着什么目的,由着他犟。

      在招兵买马、财务管理这些后勤方面,原身聪慧过人,甚至能够举一反三,可只要涉及到杀伐之事,他便如迷途羔羊,迟疑不决。尤其当定死之人是与他亲近之人,便更是如空中柳絮,风一吹就乱了分寸。好比此次宁霄指定的刺杀赵使之人,李瞳。

      燕在时,李是大姓,朝中多有为李姓的官宦,李瞳的父亲便是其中一名。后来因反楚被斩首,家中女眷受其牵连,尽数被充入教坊司为娼。

      李瞳入教坊司时年七岁,待到原身长到同龄时,她正是含苞待放之际,被教坊嬷嬷送往????各个官宦府邸之间流转。在一次辗转途中,偶然遇到了茕然立于梧桐树下的原身。彼时独孤行刚刚出宫,方圆忙于适应宫中诸多规矩,无暇伴于原身身边。

      也许是因为原身看上去与胞妹相仿,又也许是因为空中恰好飘起细雨,自身尚且飘零的少女叫停了车辇,小跑着穿过雨丝送给原身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

      这是原身第一次收到无关任何身份、无关任何利益的好意,犹如冬日烛火,暖人心脾。因为过于惊喜,他甚至忘了询问少女的姓名,只是痴傻地望着少女仓促消失的背影。

      此后三年,时光如同少女那日的背影,转瞬即逝。原身早已习惯孤独,只有偶尔会在看到殿中那把天青色的纸伞后才回想起当时的无助。就在他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个少女的时候,一次宫宴上,原身看到了陪伴在大臣身边巧笑倩兮的少女。

      虽然气质已改,但少女的声音原身总是记得的。因为那是母亲逝去后第一个同他说“莫要淋雨”的人。

      宴会结束后三天,已经查清楚少女身份的原身找到少女还伞,并问她想要什么报酬的时候,少女仿佛回到了十四岁时的纯粹,浅笑道:“殿下若是真的想要帮奴家,就请帮奴家赎出胞妹吧。”

      教坊司的人非皇帝亲赦不可脱奴,但原身贵为太子,想要个奴隶实在是很简单。而这也是宁霄选中李瞳作为行刺人选的原因之一。

      她的弱点太明显了。

      宁霄这种把感情当做筹码的做法,让无意间当了帮凶的原身感到十分痛苦。可比痛苦更痛苦的是,清晰地知道痛苦来源却无能为力。崩溃之下,原身像重回七岁那年的无助。他下意识地纵马前往京郊,葬着他母亲的京郊……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

      脸色苍白的男人沉默地接过素粥,如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看上去乖得不可思议。

      漫长的寂静后,已经回到圆桌旁坐下的宁霄蓦地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

      “孤不会再犯了。”

      优柔寡断之决,小孩心性之举。

      因为会犯这些错误的人已经死了。

      宁霄听不出其中的深意,脸上绽放出一个清俊的笑容,“殿下能想明白便好。”

      *
      七天的时间,在料理向无极送来的新死士中,倒也不难过。

      霍风的庆功宴被设在皇宫内,在夜晚举行。俞延到时,金碧辉煌的殿内已经座无空席,只除却龙椅下的那把胡桃色木椅。

      靡靡丝竹声中,太监的通报声高昂嘹亮。

      “太子殿下到——”

      原本正和臣子高谈阔论的向无极陡然停了话音,大笑道:“快快迎吾儿上来。”

      在两侧大臣褒贬不一的视线下,俞延从容地踏入中央空出的大道。因为是正式场合,他被侍女打扮得格外精细。玉带龙衣,明黄蟒袍。比其打扮更加超凡的,是那张好比神迹的脸。凤眼薄唇,鬓若刀裁。只是雪色额头上那一小片浅褐色的薄痂,犹如碎玉中的裂缝,令人心生惋惜。

      注意到这一点,坐在左侧之首的中年男人冲着高座上的向无极心疼道:“麟儿怎地受了如此之伤?看了真叫人难过。”

      男人说话间的视线闪烁,泛着淫光。俞延假装没有感受到身上那道充满色欲的视线,坐定在大殿中唯一空悬的胡桃色木椅上,他遥遥看向坐在右侧居中正在举盏小酌的玄衣男人,似笑非笑道:“是啊,孤怎么就受了伤呢,不知霍将军可能为赵使解答一二?”

      男人饮酒的动作一顿,放下手上的青色玉盏后,沉声道:“微臣生于边疆,长于边疆,初入京都,颇有些水土不服,竟是忘了许多事情,恐不能为殿下解忧,望殿……”

      男人的声音未竟,俞延便迫不及待地讥笑出声,“孤竟不知水土不服也能让人失忆?”

      他的声音上扬,霍风搭在方桌上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盏的边缘,一时间竟拿不准这位传说中恣意张狂的太子殿下在想什么。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他听见尊贵的太子殿下用他那特有的自负腔调说。

      “那孤今天就日行一善,替将军想起些事情。”

      “十日前玄武大街,霍将军从孤身边经过,吓得孤胯下骏马失狂,害得孤摔下马受了重伤,足足昏迷三日方才醒来。”

      “所以孤要罚你——”

      “与孤成亲。”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霍风不可置信地看向高坐在龙椅下的蟒袍男人,是冤屈,是震惊,更是无法掩饰的窃喜。

      没有人会相信他救皇三子的真正原因仅是一场梦,就像没有人会相信他在每一个记事后的夜晚里,都躺在漫天白雪的世界,等待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出现,为他结束永无止境的孤独。

      曾经,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梦里的男人是谁,但一个月前,梦里的男人突然有了眼睛,渐渐地,鼻子、嘴巴……直到刚才那一瞬,所有的朦胧全都散去。皇三子的形象彻底浮现在他脑海。

      梦中情人正在向他求婚,这是何等的大幸。就在他踌躇如何开口之际,大殿两侧的重重反对之声却先一步响起。

      “当日之事如何,太子心知肚明,莫要欺人太甚。”

      “霍将军乃国之栋梁,太子顽劣也该有个门度。”

      “霍将军铁骨铮铮之辈,岂能论人后院玩物?”

      ……

      见此情形,原本演舞奏乐的宫人们纷纷停了动作,一时间,整个大殿竟全是对霍风的维护之声。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脸色愈来愈沉,直至拍案而起,指着俞延怒骂道:“混账东西!朕叫你好好感谢霍将军的救命之恩,矢口诬陷,恩将仇报,这就是你的感谢?!”

      他的声音震耳,额前的冕旒剧烈摇摆。天子滔怒,原本嘈杂的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面对向无极的指责,俞延同样怒站起身,身后被用力推开的木椅与地板间拉出一道极长的锐音,“恩将仇报?按照父皇这说法,那父皇同儿臣母妃在一起,也是恩将仇报?”

      燕皇后死后,其名讳已然成为宫人间心照不宣的禁忌,时隔多年,陡然听到俞延提及,向无极气到发红的脸上竟有半刻呆楞,随即恢复大怒道:“男子之间与男女之间岂能相提并论?”

      俞延板脸力争,“怎地不能相提并论?如果说以身相许为的是呵护陪伴,那么性别之分又有何干系?还是说父皇当初娶儿臣母妃是另有他图?”

      向无极似乎真的是气急了,就连指着俞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逆子!且不提朕与你母妃是情投意合,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霍将军入你后院还如何一展雄图吗?”

      “为何不能?如果一定要同寻常夫妻那般男主外女主内,那么儿臣甘愿退居后位以全将军抱负。”蟒袍男人说这话时,连眉梢都没动一分,仿佛全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分量。

      坐于台下,霍风看见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太吵了,连耳侧旁人的关怀之声都已听不见。诺大的宫殿内,他只能看见通明烛火下,男人宛如明玉的脸。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他说了什么来着?

      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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