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单向箭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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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找的人此刻正侧身靠墙站在那里，雨伞轻搁肩头，穿着单薄的外套，低头低低地吟唱。那是一首他不曾听过的歌。
周廷宁在原地怔住好半晌，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啊？”闻声，她回过头来，望见是他，她一呆，愕然道：“你来啦？下雨呢，你又没带伞。呃……你刚刚没有……听到我唱歌吧？”她脸红地走近他，然后伸长手，用粉色雨伞遮住自己和他。
因为伞不够大，所以只能勉强遮到两人头部而已。她的指节已经染上苍白，是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吧。
“什么我来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忍不住提高音调。
“咦！”她困惑地歪了歪头，解释道：“原本我站在里面的，怕你来了找不到我，所以才站在这里。”
“我不是在跟你说那个！”他莫名地觉得荒谬又生怒。“现在几点了，难道你一直在等我吗？”她脑子有问题啊？！
“……我们约好了。”她望着他说。
闻言，一股怒气让他飙了出来。
“我今天和朋友去唱歌，把和你约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他今天没过来看看，她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我过这么久都没来，你难道不会猜想我是不记得了或爽约，不会自己先走吗！”
她只是仰头看着他。
“有啊，我也有想过可能你有事或者不打算来了。可是，虽然你嘴上说忘得一干二净，最后你还是来了啊。幸好我没有走，不是吗？”她单纯地说，又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望着她，心脏不晓得是因为奔跑或恼怒而激烈跳动着。
“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我当然会啊。”她抬脸盯住他，一副你在说什么蠢话的表情。“在等你的时候，我一直想，等你来时我一定要你道歉。不过，后来我又觉得，你来时看到我在等你，一定会感到愧疚吧，而且时间越晚你就会越愧疚，或许我是为了让你内疚才等在这里的喔。”她打趣似的说。
周廷宁瞪着她，久久无法接话。
他的视线仿佛令她相当不安。她回避，仰望雨夜，说道：“上午天气明明很好的。这个给你用。”
从身前背的书包里取出另一把蓝色的折叠伞，递给他。她不觉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我认识一个不喜欢带伞的人，为了能借给他，我总是带两把……你知道吗？我不带伞的时候准会下雨，好几次都是这样，可邪门了，所以我现在天天把伞放在书包里，以防万一。”说完，她缓缓地绾出笑意。
发间滴下水珠沾湿他的睫毛，他却眼也不眨。
终于，他想出一句可以对她说的话：
“你真是个笨蛋。”
从头到尾，她都只是温和地笑着而已。
“不对，这里要用这个公式，先导出，然后才能代入。另外这一题，你的不等式解错了……”
“咦、咦？”
星期六的一早，从来不出现在图书馆的周廷宁，在二楼自习室的角落位置，一手撑着脖子，一手用笔拼命戳着纸讲解。
“还咦！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到底怎么上课的？”他瞅她。
“对不起……”被指责的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虽然曾听小茗同学说自己数学很差，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差。周廷宁忍不住叹息，他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的东西，她却从头到尾一脸茫然。
因为不想欠她人情，所以他强迫她来履行当初的交换条件，反正就只剩下月考前的一个星期，刚好顺便复习。或许也可能是他不会教人的关系，不过短短二十分钟，就见她头愈垂愈低，他则开始不耐烦了。
记得以前邻居家上四年级的小屁孩还被他教得哇哇大哭，明明他是敦亲睦邻免费辅导的，结果教完回家反而被骂。看来他真的没有半分传道授业解惑的细胞。
“算了。”他丢下笔，伸个懒腰，很快地决定结束。
“对不起，那个……”以为他发脾气，她赶忙盯着题目补救。
望着她慌张不安的侧面半晌，周廷宁突然伸出手轻拉她的马尾辫，在她转头过来时顺势拿掉她的眼镜。
她吓了好大一跳！只能停住动作。
动作简直像机器人一样生硬。周廷宁觉得有趣地勾唇，将那个式样老气的眼镜拿在手里把玩，说道：“你怎么戴着黑框眼镜？”
她似是不能理解他的举动，充满困惑地道：“因为这个镜架是超轻的。”
“镜框是你自己选的吗？”他睇着她看起来总是湿湿的眼睛。
“是我妈妈选的。”
“难怪。”完全不符合现在的流行趋势。
“什么？”她没听清楚。
“你知不知道，人家说眼镜戴久了，眼睛会像金鱼眼一样突出来？”他正经八百地直视着她。
“真的吗？”她讶异地睁大双眸，随即想到什么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把眼镜还给她，看到她立刻抓着戴上，得逞后愉快地扬起唇瓣露出满意的笑。
无意间他望向桌上的蓝色笔记本，“对了，你写什么呢？”早上她都比自己先到图书馆，他到时她埋头专注地写着那本笔记，等他一接近，她就又收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按住笔记本，却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没什么啦。”
“嗯……原来是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他故意用怀疑的语气道：“这么神秘，情书吗？”
“没有不能看，真的！”她急急澄清，怕他误会。“不是情书，只是……只是上课的笔记而已，我最近在整理……真的不是情书！”
望见她那样慌张，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连这么明显地开玩笑都听不出来。
“好好，不是就不是。”他瞅着她一会儿。他上课鲜少动笔，都是向同学借笔记来看。不喜欢的科目就是不喜欢，他根本不会去勉强自己读。拿手的科目虽然总是考高分，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成就感。无论从哪方面看，她的做法都和他很不一样。
“……你真是个乖学生，你没迟到早退过，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吧？”
“……我有啊。”她低头小声道。
“嗯？”他挑眉睇向她。
“我有做过坏事。”她的双手在膝上交握着。
“哦？是什么？”他不是很认真地问，因为不认为她会有什么“丰功伟业”。
她却低着头抿唇道：“是……我骗了人，以后……可能会被讨厌吧。”说完，很落寞地笑了下。
那看来极失落的笑容让他有种被什么东西扎到的奇怪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安慰她，于是脱口说道：“谁没说过谎骗过人，反正到时候再努力补救就好了。”
她腼腆地笑了，“努力……努力过才不会有遗憾呢。”
她的眼神和语调都变得相当轻柔，他有一瞬间的迷惑，
“那要是努力过后仍是失败，怎么办？”他漫不经心地问。有人认为付出就必须得到相等的回报，因太钻牛角尖而不甘心的例子更多，至少，他以前就遇过那种考试考不过他，就在背后蛐蛐他的人。
她凝视着他一会后，眯起眼，微笑垂低视线，轻声道：“那样的话……我会放弃。因为，我已经努力过了，尽力之后却还是不行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周廷宁不懂她这种态度该算是乐观还是悲观。
气氛有些尴尬，好像今天聊什么都不对劲，看看表，差不多是中午了，比起讨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更在意自己的肚子。
中午他们去了图书馆旁边的肯德基。
周廷宁看到她也跑了过来，不解地问：“不是让你去占位子了吗？”
她仰头瞅住他，“一起排队啊。”
周廷宁心里有一点意外，“两个人排又不会快，你不觉得累？”
“如果我会累的话，你也会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而且，你一个人排队不是很无聊吗？”
那体贴的言语还是让他顿了一下，才道：“……随便你。”
她轻轻一笑，乖乖地站在他身边。
周廷宁不禁凝睇她温婉的侧脸。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她有多么喜欢他的想法，再度无预警地浮现。
被人恋慕并不是件坏事，当然，遭到拒绝后还死缠烂打的那种偏激心态另当别论。而倘若近日来那些举措都是她喜欢他的表现，那么，她的感情可说是相当柔和沉静的，一点也不会让他觉得讨厌。
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在心底慢慢发酵，宛如冬季难得的暖阳般，令人醺醉。
由于是假日，没多久，两人后面就排了一长串。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比较靠近落地窗，因此当阳光射进来，周廷宁注意到她全身都罩在阳光下，但她并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出现，也没有嚷嚷叫说被晒黑了。
周廷宁下意识地以自己的身高替她挡掉阳光，她似乎察觉了，低垂着脸，一径地微笑。
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买到坐下开吃了。
“这样不好意思，还是不能让你出钱。”上楼坐到位子上之后，她还是坚持各付各的。
周廷宁从没遇过有礼到近乎固执的女生。每次跟女孩子出去，她们都把男方付钱视为理所当然，像这样坚持付钱的，她是第一个。
“那下次换你请我好了，”他没有收下她的钱，也不跟她争，仅随口道：“这次我请，下次你请，这样就扯平了。”
“对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咬着薯条，从单肩包里掏出两张纸，“同学送的电影票，给你。”刚刚排队的时候看到沈州的微信：“电影票快到期了。”才想起来。
“下次要一起去看吗？”她盯着那两张票问。
“呃……嗯，也可以。”周廷宁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打算把票转送给她而已。不过，就算和她去看电影也无所谓，所以一时之间他并没有否认。
她满脸高兴的表情，“那票的钱……”
“票是人家送我的，没花钱。”她简直比他还怕他吃亏。
“是吗？那谢谢你！”她绽放笑意，喜悦中毫无杂质。
她的期待和他的不在意，仿佛两条永远不会交集的并行线；忽然之间，有种像是心虚的感觉如同闪电般窜入周廷宁的胸腔。
但也仅只是一刹那间而已。
以至于多年后，他总是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单向箭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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