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星稀》鱼干姜

8、第八章

　　“南星，放手，让我看一下。”
　　沉默。
　　“南星！”
　　艾茗汐的语气罕见地带了些怒气，沈南星可能是因为这样，最终才缓缓松开。艾茗汐望着新的烫伤，心里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伤痕她怎么会不熟悉。
　　蓦地。
　　“姐姐，我没事……”
　　艾茗汐的脸色沉了些，用沉默回答了沈南星的嘴硬，默默松开了他后，便领着沈南星一路回到了车上，拿出小药箱，替他处理着伤口。
　　很长的一段时间，车厢里剩下的只有安静。
　　艾茗汐就算是处理完了伤口都没有再吭声，只是启动了车子。
　　“姐姐……”许久。
　　艾茗汐见沈南星迟迟没有继续，大概也猜到了这家伙的……防备：“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从我记事起，每年有多少个新来的孩子手上或者是身上带有伤的，我也数不清了。”
　　“姐姐你……”沈南星对于艾茗汐的身世似乎有点意外，只不过惊讶归惊讶，也没再吭声了。
　　“那么多的孩子在一起总吵吵闹闹的，有一年过年的时候，一个小家伙不小心将盛饭的碗打碎了，我和其他大点的孩子正清扫着，那孩子突然将自己的长袖挽起，双手摊在院长面前，眼里有的只是害怕。但……那不是对可能会收到惩罚的恐惧，更多的，是担心自己会因为这样的一个失误再次被抛弃。”
　　可能因为沈南星过于安静，就连艾茗汐淡淡的语气听上去也有了情绪。
　　艾茗汐望着夜晚空荡的车道，不知道为何有些头疼了起来，但很快：“他们认知里的惩罚却是没有对错的定义，是个该发生的事情。但是，不要说小朋友了，连大人有时候都会因为手滑摔碎个什么。这样的认知偏差会在潜意识里生根，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是否得到了加害者的道歉，他们大多数的人最后都只能靠着自己得到救赎。”
　　“认知偏差……”艾茗汐的话，沈南星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是从心理医生那儿吧，但，“靠自己得到救赎……么？”
　　艾茗汐长叹了一口气，最终将车稳稳地停在了沈南星家的楼下，熄火后，先下车替沈南星开了门：“当然还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年初的时候我参加有个小家伙的婚礼，他和他太太好像还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认识的，三年了，小家伙有了想要保护的人，知道自己不能事事对外人服软，才慢慢试着去说服自己那样是错的。”
　　其实艾茗汐也知道，那三年里，那小家伙的太太花了多少心思去引导他。而她也成为了他勇敢的理由。
　　“当然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艾茗汐望着身旁的沈南星脸色好点了，抱起了胳膊依靠在车门边，“我没有办法给你提供一个解决方案，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是这些不是你该承受的，不论对方是谁，理由是什么。”
　　沉默。
　　“行了，上去吧。稿子的事情马编辑已经安排好了，下一期要按时交。今天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艾茗汐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南星的后背。
　　沈南星点点头，轻声道了声谢后，刚准备上楼，没走几步，忽地返还了回来。
　　“怎么了？忘拿什么了吗？”艾茗汐疑惑。
　　“姐姐，你是按照正常年纪上的学的吗？”
　　艾茗汐点点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这么问。
　　“所以你今年……二十五？还是二十六？”沈南星顿了顿，“三年前大学毕业……正常年纪上学读书的话……”
　　艾茗汐这才回过神来，这家伙注意点怎么在这？她点了点头：“二十五。”
　　“啊？”沈南星惊呼了一声后，眨巴着双眼望着艾茗汐好一会儿后，语调明显地沉稳了下来，“今天谢谢了。”
　　艾茗汐明显是没有适应沈南星这一下的转变，只是摆摆手，站在原地望着他身影走进了楼里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的确是够长的。
　　一想到明天还要处理因为沈南星未按时提交稿件带来的影响，头更痛了。
　　她缓步走回驾驶座的车门那侧，刚打开车门。
　　眼前一黑——
　　……
　　“你该拜的也拜完，该告诉我松子叶在哪里了吧？”背后突然一股力将其拉起。
　　睁眼后，便是面前的一座墓碑——家仆叶氏。
　　“要不是爹老糊涂了，怎能让一个家仆与主家葬在一块儿。”男人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小团儿你倒是运气真好。如果不是负责看送罗家药材的车夫出了意外，下两个月都收不到药材，松子叶的要价翻了近十倍，我根本连你这个要求的都不会答应。所以，你最好带着感谢的告诉我，药藏在哪里了。”
　　女孩向墓碑不远处的祠堂指去：“南边的供奉堂。”
　　“南边供奉……？”大公子还没重复完，用力地就将手里的人往后一甩，听懂了她的用意，“小团儿这是故意的？那是老五母家的祠堂，只有他有锁匙。”
　　女孩没有回答，没错，她得真的见到五公子，一面也行。
　　“你该知道，你根本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男人一挥手，身旁的随从手拿着棍子立刻走向前了几步。
　　“主家母每日送来的甜水，从去年秋天起厨房都是备着两份的……”
　　大公子眯起眼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摆手让随从止步：“你什么意思？”
　　“雁城姜家夏日来的时候，看上的是二公子。”
　　“老二？”大公子一惊，“可是送去提亲的帖子是我的名字啊。”
　　“送帖子的人是二公子的小厮。”
　　大公子眉头一皱，像是也想起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很快：“我和老二都是主家母亲生，小团儿现在这是想挑拨？这样毫无证据的猜忌……”
　　“奎山，”女孩儿喊了一声站在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大公子是否从去年冬日开始但凡一沾水，手上就会起大片的红疹。”
　　“……是的。”那个叫奎山的男孩轻声应了下，连忙看了眼一旁的大公子。
　　“只有吞下蜜柑皮泡的水才能暂时抑制住。”
　　“是的。”奎山点了点头，“可是公子请大夫来看过啊，说是无大碍，小心点就行。”
　　“你确定是公子亲自请来的吗？”
　　大公子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请来，的确这些事情一般都是娘在操持：“可是……”
　　“姜家大小姐不希望做小，所以……”
　　“够了。”大公子厉声制止，也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亲娘会要这么害自己。
　　和姜家的这场婚事本就包含了许多，虽说两家人地位看起来差不多，但姜家长子在前一年的征伐战争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得到皇家的青睐，掌管着西北的兵权。
　　所以这婚事说到底还是他们的话语权小一些。
　　“所以……小团儿是想用这个换见老五的一个机会？”
　　“事情都已经说明了，我只是希望五公子和各位能够好好相处。”女孩的语气淡淡地，自顾自转身走向了那面的祠堂。
　　大公子冷笑了一声：“好好相处……奎山，回府请五公子来一趟。”
　　“好的，公子。”
　　“不必特意请了……”
　　女孩转身的瞬间，一抹瘦弱的背影，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剑……
　　他已经很久很没有佩剑了……
　　他看起来……
　　……
　　“公子……”
　　艾茗汐很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可是再往前一步的刹那，面前再出现的已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昏暗的房间……和坐在床边眯着眼休息的男人。
　　艾茗汐正想起身，一旁的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艾小姐好点了吗？”
　　“凌总，我……这是……”艾茗汐只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是刚将沈南星送回家，然后准备开车回来，怎么在……
　　“我有个朋友住在那个小区，前天回来的时候碰巧看到你倒在路上。”凌洵暮的语气淡淡的，递上了一杯温水，在艾茗汐接过后，又从床头拿出了体温计。
　　“啊是这样……谢谢了。”等下，“前天？”
　　凌洵暮挑挑眉：“你睡了整整一天，昨天早晨温度退下来一点，但一直都是低烧，今天早上才正常些。”
　　艾茗汐听完下意识地想要找手机，毕竟工作上还有一堆事情才对。
　　“工作的事情，我让夏利和李天阳说过了，你要跟我一起出差。他批了。”凌洵暮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将他和李天阳的聊天记录展示个艾茗汐看。
　　艾茗汐没忍住挠了挠头，这个老李怎么对员工人生安全这么没有意识，不过她看着面前的凌洵暮，稍稍叹了口气，也是，对方能图自己什么呢
　　艾茗汐将水喝完后，等着体温计的提示声响起，让凌洵暮也确认好后，便拉开被子准备起来。直到看到自己身穿的睡衣才反应过来……“衣服什么的是看护士换的。”
　　“看护士？”
　　凌洵暮点了点头：“家庭医生的助理，是女生，放心。”
　　“啊。”艾茗汐反应过来，是啊，这位可是瀚源集团的三公子，她快速下了床，整理好自己，“凌总这两天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
　　凌洵暮摆摆手：“虽然说生病不是好事，但是吧，你倒是帮了我个大忙。”
　　“大忙？”艾茗汐没有理解。
　　正当两人前后脚走出卧室的时候，家里的大门被打开了。
　　艾茗汐从里间走出来的刹那，阳光刺眼，她这才发现，卧室里大概是撞了遮光窗帘的缘故，黑的很、也冷得很。
　　“欸，太好了，艾小姐，您醒了！身体好些了吗？”是夏利。
　　艾茗汐微微点头，道了声谢。
　　夏利这才转头，严肃了许多：“凌总，大少爷刚从老宅出来，正在往这边来。”
　　瀚源集团的大少爷，凌瀚天？艾茗汐一惊。
　　凌洵暮听完低下头望了望身旁的人儿，沉默了片刻后，才重新开口：“艾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再帮我个忙，一起吃个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