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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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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四天之内,他给了我一生,给了我整个宇宙,把我分散的部件合成了一个整体。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一刻也没有。”——弗朗西斯卡
南方秋季的降水是接连不停的,飞机穿不过暖峰雨带,只好迫降到最近的京海。
舱门打开,舷梯下已经顶着雨站满前来迎接的领导和护航的警员。
师父先一步下去与他们寒暄。
无非是互道辛苦的酬酢,条法司一年要历经几百次这样的场合。
此趟赴美的行程并不轻松,多日的神经紧绷让我很难再分出精力微笑交际。和师父说了一句后,温吞地落到人群最末。
机窗外,雨还在下落,整座城市弥漫着浓重的水汽,灰蒙的天晦暗不明,白昼、黑夜难以分清。
铝制台阶遇水,即使在大部队已经踩过一番后还是滑得人步履维艰。
资料被护在胸前怀里,雨丝飘落在脸上,碎发由此不受控地被粘在眼前。
腾不出手拨开,比起让视线清晰,抓紧栏杆走稳才是眼下要紧的事。
最后四级台阶与地面近在咫尺。
墨菲定律总是实现在窃喜的下一刻。
踉跄前倾,风衣几乎和地面平行时,一条紧实的手臂拦腰将我稳稳接住扶起。
“东君!”
鞋跟重新落地的触觉和离着最近的关秘的惊呼一起响起。
关阿姨是外交部里出了名的大嗓门,她一吼,前行的人纷纷停下脚步侧目探看。
我和身边人瞬间被置入舆情中心。
无处遁逃,只好旋即转为职业微笑,报平安的同时还不忘礼貌感谢各位领导关心。
顺带着转头感激真正的救解。
男人一身警服,眉眼沉稳中透着正气,在一众面容虚假的中年人中格外醒目。
面对道谢,也只是谦谨地一摇头,低声答,“不用。”
“021437”
职业素养让我轻飘地扫过一眼就记住了他胸前挂着雨珠的警号。
紧跟着人群向外。
原以为仅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谁知下一刻分车就又和这位“37”先生聚到了一起。
——临时迫降,京海地区还来不及准备大巴,只得用现有的公务车分乘护送。
红旗后座虽然宽松,但架不住资料繁多。
关阿姨落座后接过我怀里的文件放在身侧,然后热络指挥道,“东君,你坐在前面吧,前面不容易晕车。”
“37”警官闻言,长腿快步绕过车身,体贴替人开门。
又一次道谢和“客气”。
浓雾里可见度极低,市中心离机场不过几公里,仍被裹在水雾里,影影幢幢看不清来路和去途。
车低速行驶在公路上,玻璃外的绿一层层向后退去,直至被突然出现噪声屏障墙一口吞尽。
窗面倏忽变成车内倒影,虽然只是侧脸,仍能看出身侧驾驶人的神情专注。
中央扶手台的置物盒里是提前备下未拆封的瓶装水。
取到手里,几次用力,无果。瓶盖专门和疲惫的人较劲。
时差颠倒和舟车劳累已经让后座的关阿姨酣然入眠。
毫无征兆,他突然伸手过来,压低声音,“你拿好。”
照做。
两手握紧瓶身。
覆在上面拇指和食指略一用力,水瓶应声而启。
润进喉咙的水带着空调久吹后的凉意,有种某牌矿泉水特殊的甜味。
却莫名越喝越渴。
玻璃还是反光,映出方向盘上那双修长的手。
几分钟前它环扶在我腰间,几秒钟前它替我拧开水瓶。
诚然,他是俊朗的,五官端正带着粗粝的正气。
骨传导抗噪耳机顺着脖颈单只攀在人耳侧,平添了两分庄严。
只是眉骨始终皱褶着,像是有展不开郁色的。
长久争辩的工作性质,让我已经很少能这样静下心,平和不带刺地观察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国产帅哥。
平日一贯爱调节气氛的关阿姨此刻梦得正香甜。
车上无人开口,静得只剩封闭空间里交错的呼吸,倒也不显得局促。
倦意在舒适中渐渐上泛,眼皮愈沉,意识在睡与不睡间纠结。
人体机能却不容迟疑地自动关机。
三十六小时的连轴工作,连在飞机上也未曾停息。
车停在招待所车库内,恰好熄火的前一秒,已成体系的生物钟催着清醒。
短暂地休憩却做了一段冗长的梦,内容在睁眼一刻骤忽消逝,怅然若失。
麻木的双腿在微不可察的几下轻抖后恢复知觉,“37”仍贯彻绅士地绕车替我和关阿姨开门。
带着寒意的风顺着他的动作置换进来,车里外温差“电”得人一抖,同时意识到,路上原本开着的冷气不知何时被人细心地关掉了。
东西被他主动拿下车。
沉厚的资料在他手里轻松地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招待所门口站着警卫,进去,走廊第一间带重锁的房间是这趟专门为条法司预置的临时档案室。
“37”歉意地表示自己不能再往里。
秉着尊老的原则准备接过全部资料,关阿姨不肯,商议最后,一人一半。
关阿姨是典型的南方女人,小巧。
“37”挺拔的身高让她不便从人手中分出自己那部分。
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哪有没眼力见的。即刻主动帮她从两手都被占着的男人怀里抽出一沓递过去。阿姨乐呵呵点头先进了档案室。
余下的那沓是要多一些的,手掌捏合不起来,干脆摊开双臂请他堆放上来。
仍有余温的纸张传递间,我师父从转角楼梯下来,“东君,我刚好找你。”
“傅司长。”
男人身上的警服和阴影几乎顺色,师父的年纪不带花镜是看不清的。
好在他适时打招呼,才让小老头没在愈走愈近时被吓到。
师父点头道,“辛苦了,李队长。”
“应该的。”
“东君,你是坐李队长车来的吧,有没有和他了解一下京海的特色呀?”
除工作以外的任何社交我向来都是能避则避,小老头对此泱泱,时常想办法督促我交际。
正哑口无言,男人又一次合时开口替我解围,“舟车劳顿,倪秘工作辛苦,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下属也没好意思打扰。”
眼周的阴影对得起“辛苦”这两个字。
小老头到底还是心疼我,只说了一句,“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凑在一起认识认识。”就劈手接过资料催我回房间休息。
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决绝关上档案室门,想问房间号的话被一同隔在锁外。
师父真是老了,还有几分糊涂。
“倪秘。”
“37”轻声唤回我思绪,展手,“我带你去房间吧。”
“叫我倪朝就好。”
能在刚刚精准喊出师父和我的姓氏职位,想必京海内来接机前已经把我们的信息提前下发了,但还是出于礼貌的简单自我介绍。
“37”警官认真点头,回道,“市局李响。”
谈话到此戛然而止。
我确实不大擅长社交,好在房间离得不远,在场面变得尴尬之前,跟着他的脚步停在房门边。
京海招待所的规格近乎可以同国宾馆比肩,门上先进的密码锁甚至在北京的星级酒店中也不算常见。
蹙眉看着他在我面前演示开门过程及密码。
然后敛色换回微笑准备送客。
屋里的软床在向我招手,并致以亲切的问候。
一路都十分妥帖有眼色的李响,不知怎得突然在这时候泥塑木雕上,左顾右盼着,就是没有离去的意思。
客套了一句,“李队长要进来坐坐吗?”
本来是有逐客的意味在的,谁知对方直接应承下来,“好。”
眉头不自觉和他带上的门一样紧。
快步走进房间内和他拉大距离,好在李响并没有跟着,反而规矩地止步在门厅。
静默在我俩之中。
困惑在我心里头。等他开口。
李响唇抿得很紧,像是在衡量什么,踌躇不决,最终还是狠了狠心。
“倪秘书,请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