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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临江城外的流民近千余人,最后决定跟虞薇念走的,只有六十一人。

      这六十一人,都在赌,赌虞薇念所言属实,赌那一线生机。

      喊上他人同去东北,虞薇念也是存了私心的。

      此去东北路途遥远,若是路上遇着事儿,靠他们三人怕是难以逃出生天。倘若人多些,说不定还能化险为夷。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

      只是眼下众人彼此间不甚相熟,更谈不上团结,还需稳住军心才是。

      想到此,虞薇念便道:“现在是五月,等我们走到幽州府,也差不多要明年这个时候了。那时候的东北刚好化了冻,正是开荒耕种的好时候!”

      “虞小娘子,不是我徐四不信你,只是我曾听闻沈家二爷去东北做生意,去的都是关内的覃州,未曾听闻沈二爷出过关。这幽州府……”

      虞薇念抬眉,见问话之人的眉眼间有些眼熟,询问道:“徐四哥可是离阳县城里锦绣坊的掌柜?”

      “正是,没想到虞小娘子倒识得在下!”徐四深感意外,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小娘子来。

      头发干枯,面色如腊,身形消瘦的都快脱了相。可即便这般,这个曾经养在深闺里的名门闺秀,脸上依旧带着坚毅。

      如徐四打量虞薇念那般,虞薇念也打量起了徐四。

      家道未曾败落时,原主倒是时常去锦绣坊,也见过锦绣坊的掌柜徐四。可经历了七个月的流亡,众人说不上面目全非,相貌与之前却也是大相径庭。若不是徐四报了名字,她也是认不出面前这人的。

      收回目光,虞薇念轻笑着:“在离阳城,锦绣坊的衣裳可是甚得夫人小姐们欢心。我阿娘在世时,便与我说过,锦绣坊不止衣裳好看,掌柜的更是个妙人。”

      说着,虞薇念话锋一转:“我若没记错的话,徐四哥与我家二叔是做过生意的,是以知道二叔去东北边走商,住的是覃州府。”

      “只是徐四哥不知,二叔虽不曾出关,但收回来的皮子,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关外货。卖皮子的猎户便说了,说是幽州府土地辽阔,多的是野味山珍。只要耐的住寒,怎么也会有口饭吃。”

      “徐四哥之所以不知这些,是因着这些都是二叔闲聊时说与我们听的。再者,我自幼跟在父亲身边读书认字,也看过几本游记。那书中记载的东北之地幽州,与二叔口中的无异。如此,我才敢在这迫不得已的境况下,提了此地。”

      “哎哟,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小娘子竟说了这老些话来驳我。我信,我信小娘子还不成吗?我若是不信,又怎么会跟来?”徐四苦笑,赶忙求饶。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假。

      一直被虞薇念搀扶着的李氏,听完虞薇念的一番话后,微微皱眉。

      虽说阿念家中曾遭遇变故,但在十三岁以前,他们阿念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名门闺秀,说句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且阿念一直是温吞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都安静的听着,从不与人辩论。

      再者,阿念一直深居简出,只在嫁进沈家的第二日见过二弟,何时又听二弟与家中人提过幽州府?

      阿念她……
      除了不解,李氏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她不懂阿念为何要扯谎,也不想去追问,她知道阿念那孩子心善,定不会害了大家。她只是担心,担心这群人到了幽州后,发现事实不如阿念所说的那般,又会怎么样。

      “阿念……”李氏握着虞薇念的手紧了紧。

      倒是虞乔北,对阿姐无比信任,虚心的问道:“阿姐看的是哪本游记?那游记里可说些其他地方了?阿姐,要不你与我说说书中的趣事!”

      “书中的趣事呀!”

      “咳,咳!”虞薇念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就说那书中记载,除了关外的幽州府,渔阳郡,往西南去西南夷也是人烟稀少。那地儿多是少民,四季常春。唯一点不好就是那地方多障气,蚊虫蛇蚁极多。你阿姐我,最怕这些。”

      其实不止虞薇念怕,虞乔北也怕的要死。
      光是听姐姐说,他便不自在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阿姐,咱换个地儿说,说说其他的地方,没蛇的!”虞乔北抱着虞薇念的胳膊,讨好的央求着。

      人群中有人见状,大笑道:“小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普天之下,哪个地方会没蛇?只是多与少的问题罢了。”

      “蛇……蛇!”

      一妇人听故事听的正起劲,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号,声音极其尖锐,吵的她心烦。妇人撇着嘴,不悦的皱起眉怒斥道:“蛇蛇蛇,蛇什么蛇,听故事就好好听故事,鬼叫什么!”

      “蛇,阿姐有蛇!”

      真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大喊着蛇的孩子,正是虞乔北。原本他听阿姐提到蛇,觉得一阵恶寒,便想着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一瞥眼,就瞧见小河沟的水草中间,有截微微弯曲枯树。他又觉得那玩意儿不像枯树,便想着上前去看个仔细。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将他的三魂吓掉两魂半。

      那褐色的哪里是枯树干,分明是条藏在水草里,只露出来一小截身体的蛇。

      这一下给虞乔北吓得够呛,快速躲到虞薇念身后,身体瑟瑟发抖,手却还不忘指着左边的小河沟。

      不知是虞乔北的叫喊声惊动了蛇,还是那蛇闻见了生人的气味,突然扭动着游了起来。

      眼瞧着那蛇要跑,说时迟那时快,谢惟安一个箭步冲到河沟边,搬起地上的大石头就朝那条蛇砸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谢惟安真有两下子,那块石头不偏不倚的就砸在了蛇七寸的位置。

      蛇没了动静,谢惟安又捡起一根树枝,跳到沟里拨开水草。

      “乖乖,是条乌梢蛇。还不小呢,起码有个三四斤。”徐四盯着昏死过去的乌梢蛇两眼放光,喉咙滚动,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听到徐四的话,人群全都聚集了过来,面上皆是欣喜。

      因为就在昨日,他们决定跟着虞小娘子去东北时,虞小娘子便说了,在到达东北之前,他们这群人的食物共享。

      也就是说,就算这条蛇是虞家那个小兄弟发现的,由谢惟安抓到的,他们没出力也是可以分到一份蛇肉。

      肉啊,他们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好像太久太久,久到他们都想不起来了。

      日暮西山,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

      乌梢蛇被捞上了岸,就如徐四所说,这条蛇属实不小,差不多有近两米长,三四斤的重量。

      一想到蛇肉会被做成鲜美的羹汤,众人便决定今日不再赶路,今晚就歇在此处。

      “我去拾柴火。”
      “二哥等等我,我也去!”

      “我去挖些野菜!”
      “那我便来垒灶吧。”

      刚刚还聚集在一起的众人瞬间四散开来。有去捡柴火的,有去挖坑埋锅的,还有去打水挖野菜的。

      谢惟安从裤腿上抽出一把小匕首,沿着乌梢蛇的肚子划开。

      “滋啦~”
      蛇皮被完整的剥了下来,看得徐四直竖大拇指:“谢兄弟好手艺!”

      “四哥过奖了,只跟我爹学了些皮毛而已。”

      “令尊是猎户:”

      谢惟安点头。

      徐四咂舌:“先前听谢兄弟与家弟的名字,还以为令尊也是个读书人呢!”

      谢惟安手一顿,抬眼看着提着水往这边来的身影,有些惋惜的解释:“我与幼弟的名字,是虞山长给取的。”

      “哦,令尊认识虞小娘子的爹?”徐四狐疑。

      回忆起之前,这二人好像并不相识。

      提水过来的虞薇念恰好听到了这一句,也有些狐疑。

      原主的记忆里,并无谢家兄弟二人。

      谢惟安拾起蛇皮,解释道:“我爹娘乃目不识丁的山中猎户,十五岁以前,我没有名字,爹娘都是唤我老大。”

      “我还记得那是冬天,下着大雪。我爹从山中打猎回来时,除了挂在腰间的猎物,背上还有一个快要冻僵的人。便是……便是虞山长。”

      谢惟安偷偷看了虞薇念一眼,见她没有太过悲伤才接着道:“阿娘给虞山长煮了姜汤,阿爹也将野鸡炖了。虞山长醒来后要给阿爹银钱做谢礼,阿爹没收。阿爹说,山长是有大学问的人,取得名字定然也是顶好的。便厚着脸皮让虞山长帮我跟幼弟取了大名。阿爹说……说有了好名字,我与幼弟将来也能成为那人中龙凤。”

      回忆起过往,谢惟安心中悲凉。

      他还记得因着大雪不好下山,虞山长被迫在山中留了两日。那两日里,山长教他兄弟二人认写自己的名字,还教了他们一些道理。

      他从不知道,犹如明月般的山长大人,待人竟是这般和熙。

      大雪终于停了,他与阿爹一起护送山长下山。为了表示感谢,山长坚持要谢家父子二人与他一同归家。

      那日他们留在虞家用了饭,也听山长提起他的一双儿女。

      出虞府时,正巧遇见从马车上下来的虞薇念。

      惊鸿一瞥,虞小娘子就如那天上的明月,似住在月宫中的仙子。

      难怪,难怪山长提起她时,总是满脸的笑意。

      “嘿,没想到谢兄弟跟虞小娘子还挺有缘份。”

      缘份么?
      谢惟安暗自摇头。

      他不要这样的缘分。虞小娘子不该出现在这里,她该住在月宫中,被众星捧月般的呵护着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到处逃难。

      “大哥,看我拾的柴火!”

      谢惟安的回忆被清脆的童声打断,一抬眼,就见去拾柴火和挖野菜的人陆续回来了,这才开始将洗净的蛇肉切成小段。

      谢惟安不愧是猎户出生。一条近两米长的乌梢蛇,被他切成了六十一小块。为的,是人人都能尝上一块。

      半尺深的土坑上,架着豁了口的陶罐和大铁锅。锅中是满满一大锅的水,虞薇念给每口锅中都放了几段蛇肉。

      土坑里燃着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声,锅中的蛇羹沸腾,咕噜咕噜的翻着滚。

      “好香啊!”

      一个小男孩用力的吸着鼻子,感觉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是有多久没闻过肉的味道了?

      “咕噜咕噜~”
      好多人的肚子都发出来了叫声。

      妇人们将野菜全都倒入锅中,又搅拌均匀。

      “还要多久才能吃啊?”有那等不及的,早拿了破碗炖在土灶边,巴巴的望着大铁锅,舔舐着嘴唇。

      烧火的妇人斜眼:“急什么?还能少了你的不成?虞小娘子可说了,人人有份!”

      “我这不是大半年没沾过荤腥,馋的厉害嘛!”

      “就你馋!”
      “都拿碗过来吧!”

      碗中的蛇羹呈乳白色,点缀着翠绿的野菜,光是看,就叫人食指大动。

      等不及蛇羹放凉,捧着破碗喝上一口:“鲜!”

      别看蛇羹中未加任何的调味料,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鲜美,简直是鲜掉人的眉毛。

      “幸好只我们这些人,若跟来的人再多些,这条蛇怕是不够分。”

      “嘿,你们说,要是他们知道跟过来能吃到蛇羹,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那还用说?估计得捶胸顿足好一番痛哭呢。这可是肉啊!实打实的肉!我听虞小娘子说,幽州那地界多的是呆头呆脑的狍子,好猎!你们说,到时候我们是不是顿顿有肉吃?”

      众人喝着蛇羹,你一言我一语的畅聊着,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满足。

      夜幕下,灶坑里未燃尽的柴火冒着丝丝白烟,绵远幽长。

      虞薇念侧目,正瞧见一个汉子捞出碗里的蛇肉,放到妻子的碗里。

      妇人想要拒绝,却被汉子一瞪眼,红着眼眶接了蛇肉。

      那对夫妻虞薇念识得,是老瓦匠的徒弟。叫什么姓名倒是不知,只知道汉子姓陈,他家娘子姓张。

      说起来都是可怜人,发大水时张娘子正怀着身孕。平日里讨了饭得了施舍,陈小哥都是紧着妻子吃。可就算这样,营养还是跟不上。

      三个月前张娘子临盆,双生胎,有个刚出娘胎就去了,没活的成。

      而活下来的那个,也因着张娘子整日吃不饱肚子没有奶水,明明三个月大的娃娃还跟只小奶猫似的,瘦弱的让人心疼。

      看着怀中的孩子,张娘子鼻子一酸,流下两行清泪。她的孩儿怎么就这般命苦,偏偏投生到她的肚子里,一出生就跟着她受罪。

      虞薇念见不得这些,眼睛发酸的撇过了头。

      陈小哥握住妻子的手,安慰着:“娘子莫哭,你没听他们说嘛,等到了东北,遍地都是狍子和鱼,咱们就饿不着了。咱们的孩儿,也会好好的长大。”

      “嗯!”

      张娘子抹了把眼泪,吸着鼻子轻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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