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番外三·天光大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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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晏无师重逢后不久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有了晏无师自天台宗誊抄的《朱阳策》残卷，他体内的朱阳真气正在不断接近圆满境界，除了眼睛尚未恢复，身体已无大碍。
然而这依旧没能否安晏宗主的心，诸如喂食、穿衣、沐濯这种事，晏宗主依旧亲力亲为。每当沈峤想要自己接过勺子时，某位前世今生年龄加起来不知几何的晏宗主便会装起了可怜：“好阿峤，你看我们前世分别……”
“好了……不必说了。”
这话头一起，沈道长便知道接下来对方会说什么，无非就是：“前世分别日久，我都没为你做什么，如今正好有机会，阿峤还不领情。沈道长对别人尚且温柔体贴，不叫人为难，为何不能也体贴一下为夫的心情？”
这一番话，他已经能全文背诵，可见晏无师使用次数之多，甚至不愿换一句……
“阿峤为何皱眉？难道是这元宵烫了？”晏无师说着兀自舀了一个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也不烫啊……”
这哪里是烫不烫的问题？然而还未待沈峤开口说话，晏无师便笑道：“那看来是沈道长不愿意为夫用勺子喂。”
他怎么忽然想通了？沈峤心中正纳闷，便听到汤匙和碗碰撞的声音，冷不防被一条手臂捞进一个熟悉的怀里，还未待他回过味儿，又被一双霸道的薄唇不由分说地含进嘴里，辗转厮磨。
在他被亲得神志不清时，一颗软糯香甜的物事滑入口中，半晌后，他才觉出那是汤圆。
“阿峤不喜欢为夫用勺子喂，为夫只好用嘴替代了，不知道这样沈道长可还满意？”成功占到便宜的某只“大猫”笑吟吟道。
沈峤被“大猫”噎得半晌开不了口，只得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眸子瞪着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晏宗主被这双眼睛一瞪，反倒心情大好，蓦地一笑，轻声哄道：“好啦好啦……沈道长别再瞪了，不然等会儿就看不了花灯了。”
沈峤：“……”
“你们道家不是说，上元十五天官赐福吗？躲在屋里，如何接受赐福？”
这番话哪像是不信鬼神的晏无师说得出口的话？沈峤一脸震惊地“望”向晏无师，不禁怀疑这人被掉了包，还用双手捧着对方的脸摸索了半晌。
晏无师被摸得有些好笑：“怎么？要确认我是不是本人？那不如我跟阿峤复述一下昨夜我们的榻上昵语？告诉阿峤到底叫了多少声‘晏郎’？”
“……”
这般厚的脸皮，旁人很难模仿，的确是本尊没错了。
到了元宵灯市，晏无师将裹得密不透风的沈峤抱下来了马车。
说起来，上元燃灯的由来和道家并无太大关系，而是根源于民间开灯祈福的古俗。永平年间，汉明帝为了弘扬佛法，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宫中和寺院“燃灯表佛”，后来十五燃灯的习俗便随着佛教传播逐渐为大众所熟记。
“今天的灯市一定很亮。”沈峤听着四周孩童的笑闹声和悦耳的爆竹声，不由笑道。
晏无师一手护着人，柔声道：“你的眼睛虽见不得强光，但花灯并不耀眼，多出来走走，说不定眼睛就好了。”
“这个可说不好。”沈峤笑着摇了摇头，“前世我眼睛复明是因为自毁根基，难道晏宗主还能再来一次吗？”
晏无师心知，对方说这些话并非还怨他，只是这件事是从前的伤痛不错，却也真的根除了相见欢，让阿峤的眼睛彻底复明。只是这个法子根本无从效仿，若非逼至绝境，谁也不会想去自毁根基，也下不了那个决心。如今再让他狠下心做出这种事也绝无可能，这相见欢就成了一个死结。
只能寄希望于《朱阳策》四卷合一后的解毒效用。
察觉到身侧之人的沉默，沈峤失笑道：“其实，前世这个时候，我便做好了眼睛永远无法复明的准备。那时我无依无靠，只有一根竹杖，尚且随遇而安。难不成晏宗主自认连一根竹杖都不如吗？”
谁敢拿往后的天下第一与一根竹杖相提并论，这种话也只有沈道长说出口才能安然无恙。不过显然，晏宗主吃了这一记激将法，不服气地搂紧了沈道长：“为夫能做的事，那小小竹杖岂能相提并论？阿峤你说是不是？”
话锋不太对，再说下去八成要出问题，沈道长红着耳朵收了势。
晏无师狡黠一笑，顾及沈道长的薄面，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逗人，继续揽着人继续往前走。
忽而，他余光瞥见了一个花灯，心中一动。
“阿峤……你是不是喜欢兔子花灯？”晏无师突然问道。
沈峤一愣：“……是，晏宗主怎么知道的？”
也无怪他如此提问，他们前世相处时日不短。前后认识有五六年之久，可惜这期间要么是晏无师和他不对付，要么是他和晏无师不对付。总之未能有过几日正常相处，他也没机会将这些小事告诉对方。
“嗯……这就对了。”晏无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扔了一袋银子给卖灯的小姑娘，“这个花灯我要了。”
那卖花灯的小姑娘直接愣在原地，这人扔了一袋银子，任谁都以为他要这里所有的灯，还得找零，谁承想人家只是要这一个。那姑娘回过神后赶紧千恩万谢，又恭恭敬敬将花灯送到沈峤手中，对着两人说了好一通吉祥话，就差没有祝他们早生贵子——毕竟太过强人所难。
沈峤接过花灯后，忍不住用手摩挲了许久，显然爱不释手。
“小时候，师尊也曾送过我一个兔子花灯。”
除了前世怀念晏无师外，绝大多数时候，沈峤都不是一个会沉湎过去的人。如今对着晏无师，他竟也不自觉提起了往事。那些深埋心底的温柔岁月，他也希望能跟这个人分享。
“你们师门五人，他只送你，别的师兄弟不说闲话？也难怪后面你那个大师兄会那样。”晏无师啧啧称奇，继而又话锋急转，“不过阿峤放心，为夫这花灯比祁凤阁的好多了，绝对不会给你带来后顾之忧。因为它只属于你一个人。”
……怎么什么都要和师尊比一下？沈峤忍不住腹诽，难道是因为当年没打过师尊？
“方才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从前我曾听你问过路边摊贩。”晏无师的解释一如既往十分简短。
他问路边摊贩这件事，还是他上一次失明时做的，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记得。
手中感受着花灯的热意，沈峤忽而道：“剑意所在，正是道意所在，脚下无地，立步便有地，眼不见光，而心自有光……这是玄都山心法中的句子，也是我从前领悟剑意时心中所想。以晏宗主的聪慧，想必更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绕了一大圈，还在想着安慰自己，晏无师心中一叹：“沈掌教道法精深，可惜本座只是个俗人，只想给你最好的。”
沈峤倏然一笑，拉着晏无师的手放在花灯上：“它便是最好的。”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最好的。
……
“浇糖人儿咯~~好吃又好看的糖人儿~不吃还可以看着玩儿~~~”
两人正在街上缓步前行，耳边忽而传来一阵“浇糖人”的吆喝声，沈峤侧耳一听，又想起了被遗忘在角落许久的另一个“晏无师”，一个会叫“美人哥哥”的“晏无师”。
晏无师自然也想到了他的另一个性情问阿峤要糖人吃的事，只是他不屑提起，于是故意道：“看来沈道长是想吃糖人儿了，听到吆喝声就笑得这么开心。”
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沈道长没有晏宗主那般恶趣味，并没有拆穿，而是顺势道：“有一点。”
“那就走吧，区区一个糖人儿而已，为夫还是买得起的。不像某些人，还要问你要。”
这边是说谢陵了，沈峤心中忍不住好笑：这人怎么损起自己来也这么开心？
两人毕竟是成年人，当街吃糖人着实不雅，于是便索性拿在手中继续逛起了灯市。
抚宁县本就不大，上元灯会结束后，众人便纷纷散去，两人也索性打道回府。
两人要的糖人到最后也没吃，而是被带回了别庄，被晏无师插在一个花瓶里。
沐濯后，晏无师抱着沈峤路过那花瓶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时谢陵干过的事。
“阿峤……为夫突然很好奇，当时谢陵吃糖人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晏无师抱着人走近床榻时，忽而问道。
沈峤一愣：他当时想什么了？他似乎没想什么吧？
他正在苦苦思索，不料方才抱着他的人已经在他愣神期间欺身而上，湿润的吻从唇瓣辗转向下，一直到了脖子上，而后又是腰际……最后则是……
这简直和当初谢陵啃糖人时的顺序一模一样，全身密密麻麻被舔了一遍，沈峤一边颤栗一边在心中腹诽道。
末了，这人还十分恶趣味地问道：“阿峤不妨说说……当时心里想的是不是这个？”
“不……”他正要说一句“不是”，不料对方又俯身堵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手掌也丝毫没有闲着，于城门附近蓄势待发，耳鬓厮磨的间隙还故意反问，“难道阿峤不要？”
沈峤：“……”
兵临城下箭在弦上，哪里有他反悔的余地？
……
次日一早，沈峤被夺目的晨光提前唤醒。
他下意识伸手挡了挡，继而看着自己的手愣了半晌。
他……能看见了？
一向浅眠的晏无师，在身侧有动静后便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沈峤举着手掌在遮挡阳光的画面。
“阿峤？你的眼睛……”
沈峤转过头对晏无师露出灿然一笑：“晏宗主，好久不见。”
“是啊……”晏无师蓦地将人搂紧，叹息道，“好久不见，沈道长。”
……
雾霭去，云烟散，
莫再独凭栏，也无肝肠断。
破窗棂，天光大亮。
久别重逢，心再无憾。
至此后，江湖路远，与君携手看。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番外三·天光大亮
